柳傳生擡頭,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和不屑,“好事?我可無福消受!要是有的話呵呵,恐怕也只讓吳小姐您一人獨享了,至於我們大家估計只有做觀衆的份,各位是不是啊?”
柳傳生很隨意地看了看臺下,衆人一陣鬨笑,其中力珪笑聲最響亮。
“有些事恐怕也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做到,而只有這種人才能揹負起歷史重任,另外總長您是否得稱呼我們吳小姐爲大總長了吧?”
小芳發出怯怯的聲音旋即被更大的聲音吞沒。
“咦,哈!小芳,什麼時候總部會議也能輪到小秘書來插話了?”
力珪走出人堆往小芳面前一站,濃眉一挑,近乎墨黑的眼瞳透着幾分戲謔,馬上有人附和,“吳小姐啊,你手下連起碼的禮數都不要了麼?”
韋秋星認出這是清海省部長斐無,力珪和柳傳生的死黨。
小芳隨即向韋秋星身邊靠來,眼中有些惶恐。
“說到規矩,可能是你先打破的,力部長。”韋秋星輕淺一笑,完全無視這位高過自己一頭的大漢,目光直視對方。
力珪將頭一仰黑髮如浪般捲動,他眯眼笑道,“我?哈!呵,是嗎?我有嗎?喂,我有打破規矩?你說說?老子打破什麼規矩了?”他朝旁邊的斐無捅了下。
“我沒看到,嘿嘿!沒看到哇!~”
“看到吧,我是沒破規矩,喏!有人證!”力珪聲音之大讓韋秋星耳膜都震得嗡嗡響,人羣釋放出又一次的鬨笑,很久沒人敢在聖心會高層會議上肆意至此了。
“夠了!”
柳傳生輕喝一聲,會議室頓時寂靜,他身上很快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哼!都成何體統!”
力珪喃喃着往旁邊擠開條道,讓柳傳生踱出。
“吳小姐,或許該稱你爲吳大總長吧,今天是我先壞了聖心會不能遲到的規矩,我不否認這點!”柳傳生的眼光似兩個鐵錨死死盯住韋秋星,眼瞳中有兩股灼燒的怒意,“但這不是我的錯,是你吳大總長最早破壞了聖心會最大的規矩!”
“哦,柳總長請講,”韋秋星沒有絲毫示弱的表情,似乎讓對方更慍怒。
“請問爲什麼亞當斯總督長會直接將大總長的位置交付於你?而不是按規則轉給龍國總長?豈不是壞了聖心會最大的規矩麼?”
柳傳生的話擲地有聲,引來一片共鳴。
矛盾終於公開了,遲早要來的!
韋秋星知道亞當斯是一個從不現身的隱形人物,平時只用郵件和最高層聯絡,至於他爲何最終還是選擇了名不見傳的自己而不是副大總長柳傳生,韋秋星也不是很明白。
“是啊?”
“憑什麼?我就第一個不服!~”
力珪的聲音總是突兀其上,“我真不知道總督長看中了你什麼,吳小姐,你的資歷和能力吧別說柳總長,連我都不如!當然不可否認你有特殊的本事,哈呵!”
力珪的聲音變得隱晦起來,衆人在竊竊暗笑,彷彿是一堆偷窺成功的老婦人。
韋秋星感覺自己那顆蹦跳心的猛烈撞擊,她再次忍住出手教訓他的衝動,她得記住現在的身份,統轄兩萬多地球聖心會鐵血戰士的大總長,怎能因小失大。
“力部長,您不要太過分!”小芳忍不住從韋秋星身後跳出來,小手指用力點向力珪。
“啪!”“嘭!”
是力珪拍主臺長桌的聲音,
“哎呦喝,小蹄子,你嚇到我了!”
墨黑眼瞳中四溢怒氣,鐵塔般身軀下小芳猶如羊羔般嬌弱無助。
“哎呀!”小芳一聲輕呼忙又一次避閃到韋秋星身後。
“怎麼?力珪,你難道想對女生動手了不成?”韋秋星冷笑。
力珪扭了下牛一般的脖頸發出輕微咔嗒聲,粗壯的雙手攥在一起同樣有着瘮人的咔啦響。
“就她?”
力珪嘴角一撇發出嘲弄聲音,“恐怕我一個手指就能掐昏了這妞子,只不過,”
他戲謔地看着韋秋星,後者依然波瀾不驚望着這頭雄獅般的男人。
“你可能比她好一些,需要用上一整隻手,”一股威壓在力珪身上肆意釋放,韋秋星笑道,“力珪,莫非你想挑戰聖心會的第一項原則?”
力珪雙眉一擰臉色微變,他當然知道不許當衆冒犯上司這條紀律,尤其是聖心會最高官長是絕不能當衆侵犯的,否則格殺勿論。
一直遠遠盯着韋秋星的三名專司護衛大總長的丹修白靈已悄無聲息地站到她兩邊,論靈力功夫他們三人完全可以拿下力珪。
但力珪也有五六個死黨,清海斐無,梨陽的狄秋雨,高日的秦鈺以及雄關的利世魁都是站力珪的,這幾人也已簇擁到力珪身旁不遠,而且還有更強的柳傳生在一旁冷眼旁觀。
韋秋星猶豫起來,她絕不能讓這場內鬥發生在風雨飄搖的聖心會現在。
但她如何服人?這羣虎狼之師需要的不是一隻綿羊!
“咳~”
一聲輕咳似一道鐵閘切斷了洶涌暗流,接着是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小芳呼了一口氣忙繞過人羣開門,竟是一位枯瘦老者。
“老孫頭你來幹什麼?”是門衛老孫,韋秋星奇怪老人的咳嗽聲是如何透過幾乎完全隔音的這扇大門的。
老孫鬚髮皆白,面容憔悴,麻子臉上沒有鬍鬚,深邃的兩眼鑲嵌於凹陷面頰,身穿普通的黑色長褂,全身透着被歲月一遍遍磨礪的痕跡。
他岣嶁着背將手撐在門口,好像有些接不上氣。
老孫又咳了兩聲,擡起頭神情淡漠,即便是面對聖心會最高層的諸多領導也毫無波瀾。
“咦?”
柳傳生皺了皺眉,力珪則大笑,“哈!怎麼啦?哈哈!老孫頭,你也來看熱鬧?現在連把門的都不管事嘞!哦,我忘了你也是看門的,咋了?和他們混熟了就不管你了?額?”
“怎麼連門衛老孫頭也想來壞聖心會規矩了嗎?吳大總長你連一個老孫頭都鎮不住,哈哈!”
衆人因誰的這句話爆發出一陣鬨笑。
韋秋星不免爲聖心會曾經嚴苛的紀律淪喪至此憂心忡忡,她看看老孫,剛要揮手讓他離開這是非地。
“壞規矩?這可一點都不好笑!”
老孫的話像擊打在每個人的神經上,衆人頭顱頓覺有種莫名的壓力。
“總部會議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渾濁不堪了啊?”
老孫繼續着他的沙啞聲音,接着難以名狀的威壓從這副瘦弱身軀中緩緩散發出。
衆人皆驚,連力珪也瞪大了眼,“老孫頭,你,你什麼情況?”
韋秋星感覺有蹊蹺,她只靜靜地等着事態如何發展,三位護衛已在她左右按陣法站定,隨時準備爲她出手奪命。
不料小芳已去拉扯住老孫的衣袖,“老孫頭啊,求求你就別鬧了,趕緊得走吧,這裡已經夠亂的啦!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快走快走!再不走你可就要倒大黴了!快走走!”
她倒是想讓門衛老孫少受點責罰,老孫人緣很好,平時待人也挺親善。
但其他人都似乎變得安靜了很多,只有暗潮更加涌動,韋秋星感知到多股膨脹的靈力氣流和各種神識在老孫身上的掃描。
誰知道這老孫眼下什麼情況呢,尤其在聖心會人人自危的大局下。
但見老孫拍拍小芳的手,“小芳啊,謝謝你了,你有一顆好心腸。”
原本萎靡的眼神突然精光四射,“不過我並不是來領受責罰的,諸位,有人要失望了!”
他反手敲敲背,“這老背呀,我真是受夠它了啊!”忽然,“啪啦”一聲骨骼暴響,老孫身體竟自拔高了十多公分。
“哇!”
一片譁然,誰也沒想到這老孫頭幾十年的駝背竟不治而愈。
“你是誰?”柳傳生撥開衆人和力珪一起逼向老孫,“說!你想做什麼?”
“黑鐵衛內奸?”
“黑鐵衛?但他爲什麼暴露自己?”
所有人都開始緊張,腎上腺素在衆人體內急速上升,小芳也很快退到韋秋星和她的護衛身後。
“唉,什麼黑鐵衛,我只爲聖心會而來,我乃不堪驅使的亞當斯是也。”老孫頭嘆了口氣,彷彿在爲長年僞裝一朝卸去而惋惜,一時間整個屋中的空氣爲之凝結。
韋秋星知道在這樣的重要場合只有瘋子纔會來攪和,“您?真是亞當斯?您不是亞特人嗎?”
“我是亞特人,但還是可以易容的哇,只有皮膚只能曬黑才行,所以只能做門衛了,爲大家守守大門也是好的。這個解釋可以嗎,韋秋星?~”
韋秋星臉色煞白,整個地球世界沒人知道她的真名除了亞當斯,老人向她笑笑,“是吧,這裡二十多人沒人知道你是韋秋星吧?”
柳傳生轉頭瞪大眼睛看看韋秋星,彷彿她纔是亞當斯,“你是韋秋星?傳說聖心會的派恩教官專爲你一人靈力加持的韋秋星?你不是在亞特國嗎?”
看來這個老孫頭,不,應該是亞當斯了,他是專門來替自己壓場子的,韋秋星暗暗舒口氣,她鄭重點頭。
“吳溪音,韋秋星?!你還是天啓聖心會派來的督察?”
力珪的聲音如洪鐘轟鳴,“是的,正是她識破了關雨是黑鐵衛第一深喉的秘密,並將之繩之於法的!”
亞當斯滄桑的聲音將每個人震撼得無以復加。聖心會還沒人知道關雨被解職的真正原因。
“大總長被禁錮啦?不是離職?天哪?怎麼可能?”
“啊!關雨大總長是第一深喉?我不信!”
“這不可能!”
“怎麼會這樣?”
會議室內一片喧譁,亞當斯走向主臺,衆人忙讓出路。
“誰知道你是不是亞當斯?僅憑叫什麼韋秋星這點還不夠吧?也許你們是竄通好的,誰知道呢?”力珪擋住亞當斯,亞當斯瞥他一眼,“是力珪吧,平時都見不到你。”
“哦,怎滴?”
“你彎下腰,聽我說,”力珪左右看了下,似乎在尋求膽氣,“你說彎腰就彎腰?”聲音變弱了些許。
“我只說三個字,你一定感興趣,但你這麼高,如果秘密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就照我話做。”亞當斯微笑着,力珪虎軀一震馬上彎腰,同時還瞪了亞當斯一眼,“敢戲弄老子,老子就!”
亞當斯在他耳邊輕語,“雷智成。”
力珪的眼珠瞪得比雞蛋還大,幾乎忘了重新直起腰,沒有人知道他真名,除了亞當斯,“夠了?”亞當斯含笑說道。
力珪猛力向亞當斯極盡最大限度的一躬身,“真是總督長大人,屬下力珪冒犯了!”隨後他三步並做兩步“噗通”坐回,座椅被壓得嘰噶作響,臨走前沒忘將柳傳生拽了下。
柳傳生何其聰明,他在亞當斯說出韋秋星兩個字便認定此人必是總督長無疑,他已找到座位乖乖坐下,其他人眼見柳總長回座也一鬨而回。
此刻會議室中只聞呼吸聲,衆人都像像剛入學的小學生一般腰桿挺直。韋秋星清楚這一切都取決於亞當斯,其威名和資歷遠超關雨的亞當斯,果然名不虛傳。
“總督長,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這廂有禮了!”韋秋星深鞠一躬,她的職位待遇其實和亞當斯平級,只需要拱手即可,這一鞠躬代表着一份她的感激和愧疚,對方不惜爲自己暴露了多年隱藏的身份,力捧自己上位。
“在下韋秋星實在有愧,因我無能才讓您老人家出手!”韋秋星再拱手致謝。
“不必,我此次出面也不盡全爲了你,當然挺你也是最主要的,”
他轉向臺下,“值此我們地球聖心會最危急時刻,短短兩年我們從三萬人已萎縮至區區兩萬,如此頹勢下去我們在地球將再無容身之地啊!現在韋秋星挺身而出將聖心會最大深喉一舉拿下,聖心會前進路上最大的障礙已被清除。爲了大家的未來,我必須出來支持她。諸位還請看在老夫薄面,望各位同仁捨棄成見和衛大總長一起精誠團結,共進退爲要!”
小芳激動地小臉通紅,她用拼命鼓掌宣泄着喜悅,隨後臺下響起寥落的掌聲。
“咳!嗯~”
亞當斯的一聲咳嗽讓掌聲多了起來,也許是一個好的開始,韋秋星想。
臨走前,會議室中只剩亞當斯和韋秋星,前者坐在主臺的座椅中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只能幫到這裡,韋秋星,聖心會從今天起就交給你了,而且你的時間也並不多!這點我已經強調過。”轉眼亞當斯又成了一個蕭瑟弓背的老孫頭。
垂手而立的韋秋星舉拳敬禮,拳頭敲擊在前胸發出咚咚聲,“請總督長放心,我韋秋星一定赴湯蹈火!”看着眼前這位垂暮老人,想到自己遠在天啓星的亦師亦父的老師,不禁霧蒙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