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四周鬱鬱蔥蔥羣山環繞的港灣。
河面停着一艘大花船,且只有一艘。
細雨濛濛,彷彿越來越厚,一時不會晴下來。
甲無痕一身簡樸,坐在牀頭看着心愛的人,
眼裡盡是溫柔和關愛。
曾經揮金如土,風流無限的殺手,如今卻變成了一個爲生活瑣事,而孜孜不倦的漢子。
蘇小小是個美人,哪怕她躺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也難掩她的風華絕代。
相識並非偶然,相見也並非偶遇。
勾欄院的頭牌,自當引得五陵少年和身份顯貴的人蜂擁而至。
當然,只要銀子夠多,也不會拒莽漢和路人於門外。
美豔而又文雅,懂琴棋書畫而又善解人意的女人,總會喜歡才高八斗的文人墨客。
甲無痕都不會,他只會殺人、揮霍。
所以,他只能和大多數人一樣,只是看客,養養眼而已。
一見傾心,再見就有所爲。
一日,有些人在來勾欄院的途中,突然暈倒了。
又一日,有些人在跨過勾欄院的門檻,腿摔折了。
再一日,幾個人在勾欄院舉杯慶賀的時候,突然肚子疼,在地上滿地打滾。
中邪了?鬧鬼?不祥徵兆!衆說紛紜。
然後,勾欄院的生意慘淡。
難得一個金主來光顧,勾欄院沒得選擇,蘇小小也沒得選擇。
房間佈置得很精緻,就一盞燈,燈裡放有香藥,是那種西域出產特貴的一種。
燈用紅色的燈罩罩着,光線一種矇矇矓矓的感覺。
她不喜歡這個男人,儘管甲無痕規規矩矩的坐着。
她不待見這個男人,沐浴的時候,簾子拉得嚴嚴實實。
看着婀娜多姿的模糊影子,甲無痕已感到很幸福。
她睡的時候,甲無痕並沒有去打擾。
她醒的時候,甲無痕沏了一杯茶。
撫琴一曲,每一個音符都在敲打心靈,眼波流動,她在思量。
聽得懂嗎?
甲無痕聽不懂,但只聽樂器的聲音,他也如癡如醉。
不是知音不彈?
不!一個癡漢也會讓人另眼相看。
一夜長談,再夜細聊。
她難得自在發自內心的笑。
你既已應允,我就爲你舍那白銀萬兩。
往事再回味,似歷歷在目。
“那些意外都是你做的?”蘇小小的聲音很柔弱。
“嗯!”甲無痕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你好壞!”罵中有愛,愛中盡是柔情。
“你不會怪我吧?”
“咳咳……”蘇小小又咳嗽不止。
甲無痕忙抓住她的手,連聲叮囑:“快別說了,歇着。”
“我怕是不行了,”蘇小小眉宇間難掩那淡淡的幽傷。
甲無痕拍拍她的手背,安慰一句:“別瞎說,有我在,一切都會好。”
果真是如此嗎?他不知道,怪就怪老天不睜眼瞧。
“嘟!嘟!……”熬藥的罐子正噴着白氣。
“你躺着,我去給你成藥。”
甲無痕走出船艙,藥罐就在廊沿下。
盛滿一碗藥,甲無痕轉身剛要進去,卻又停住了腳步。
迴轉身,他就看到了唐澤玄營。
“方纔爲何不殺我?”
“你已不是以前的千魔萬毒手!”唐澤玄營冷冷的說道。
“我還是我,以前踩在泥潭裡,現在我拔出來了。”
唐澤玄營冷笑:“謊謬!”
甲無痕長嘆一口氣:“動手吧!”
她已不久於人世,我又何必苦苦掙扎。
“你的暗器呢?”都說殺手中,最可怕的暗器就是甲無痕的,唐澤玄營的確很想見識見識。
“你最好不要知道!”甲無痕閉上了雙眼。
不說,又何必再問。
殺吧!殺了他,也免去他人世間的痛苦。
青衣會的殺手是無情的,他不會爲任何真愛的故事而感動。
刀已祭出,斬斷了連綿的細雨,斬斷了所有的牽掛。
“哐啷!”藥碗摔在了船板上。
“無痕哥,怎麼啦?”
“他死了!”唐澤玄營走進那一刻,給了她準確的回答。
柔弱的女人終究是怯懦的,蘇小小身子向後縮了縮,兩眼含淚的問:“你殺了他。”
“是我殺的,”唐澤玄營慢慢的一步步走近,他要看看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居然能讓一個殺手金盆洗手。
他死了,我又自是不能活。
蘇小小笑了,笑得很淒涼,她的手去拉那根簾繩。
唐澤玄營狡笑:“你以爲拉上簾子就不會死嗎?”
她不再害怕,用力的將繩子拉下。
那一刻,銀雨向上萬箭齊發,滿船密密麻麻。
她死了,她含笑離去,了無牽掛。
唐澤玄營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該進來,這本是留給唐三海的葬禮……。
武進縣。
三國孫權尚武,曾以統一大業爲己任,於嘉禾三年,詔復丹徒爲武進,取以武而進之意,故名。
尉遲敬安。
武進一富人也,自認與唐時尉遲恭五百年前是一家,故自封‘尉遲將軍’是也,熟人皆附和之。
尉遲敬安無妻無兒,酒色不沾,賭博不近,唯一愛好就是養馬。
他養有六匹好馬。
一匹名曰:鳳頭驄。
一匹起名:錦膊驄。
一匹叫做:翻羽。
一匹速度如飛:叫挾翼。
一匹速度驚人:叫閃電。
還有一匹,西域大宛馬,汗血寶馬,渾身銀白,沒有雜色。
這是尉遲敬安最愛的寶馬――照夜白。
濛濛細雨直下到傍晚,終於停了。
尉遲敬安全身溼淋淋的,一臉沮喪的往家走。
“尉遲將軍,今日倒是去征討那一方敵寇?竟到此時才收兵啊?”
換作是往日,聽到鄰居這樣入耳話,尉遲敬安難免放聲哈哈哈大笑,豪言壯語那是張嘴就來:
關羽能過五關斬六將,他自然要更勝一籌,來個一騎當千,六棱鋼鞭揮灑間,十來個敵將血灑當場。
趙雲七進七出算什麼,尉遲將軍殺他個九進九出,衝他個人仰馬翻。
可今天,尉遲敬安高興不起來,他只是搖搖頭,一聲長嘆。
“欸喲!尉遲將軍今個是出師不利啊?遇到什麼難鬥之敵啊?”
兩軍相遇,勝敗乃兵家常事,鄰居的用意在挑起尉遲敬安的興致。
“嗨~!我照夜白被人偷了!”
“喲!這可不得了,趕緊報官啊!”鄰居知道,這不是小事,驚詫之餘,趕忙提醒尉遲敬安。
報官?尉遲敬安心中苦笑。
能將幾百斤重的馬悄無聲息偷走,那豈是一般人所爲。
儘管馬棚離房間遠了點,但那是寶馬呀!不是誰想牽就牽得動的。
可以肯定,此賊膽大心細,身懷絕技,力氣異於常人,連尉遲敬安自己都找不到賊人,報官有個鳥用。
尉遲敬安不想再糾結這檔子事,他今晚還有任務要做,就一個勁的點頭應承往家走去。
司馬雲空就是個三腳貓,幽冥鬼域那種地方他是待不得一兩天的。
那些銀子被王好義一句“招兵買馬”給全留下了,赫連依一不反對,田文正當然不敢反對。
司馬雲空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啊!只好走人。
去哪裡呢?當然要去找愛無憂算賬。
找一個活人都難找,找一個愛無憂這樣的人就更難找了。
所以,司馬雲空爲防萬一,把家裡的所有能帶的寶貝都拿上。
本來就沒什麼銀子,走着走着,司馬雲空的老毛病又犯了。
也怪尉遲敬安要倒黴,也怪他的兩個“副將”遛馬,偏偏從司馬雲空身旁過去。
司馬雲空看見好馬,立時把偷些碎銀的念頭給打消了。
偷馬多好!有個代步工具,臨了找到愛無憂,再把馬賣掉,那就是一筆可觀的銀子。
想法有了,怎麼偷呢?
不難。
對付高手,司馬雲空的寶貝似乎都欠點火候,但對付一個畜牲,那就難不倒一個偷界的元老了。
彭開甲,是富商,會點把式,最近得了一對上好的八棱鋼鞭,人前人後的經常顯擺。
尉遲敬安看着都眼饞,總想找個機會據爲己有。
也怪彭開甲這個倒黴催的,不知得罪了哪一路人,出銀子買他的人頭。
這下好了,一舉兩得,尉遲敬安接到了這個任務。
入夜,尉遲敬安一身夜行衣,翻牆上房,又穿房過屋。
望幽谷的殺手,本事不是蓋的,無人察覺。
進入彭開甲的房裡,一步到牀前,就一刀了結了熟睡的彭開甲。
翻箱倒櫃,當然得悄悄的來,找着八棱鋼鞭,尉遲敬安趁着夜色回到了自家房裡。
不能點燈,摸着黑躺在牀上把玩這對兵器,愛不釋手,興奮大起,揮舞八棱鋼鞭來那麼幾下戰前殺敵的招式。
就差一件這樣大將用的兵器,今晚終於到手,尉遲敬安那是毫無睡意。
“好兵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