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肆抱起小透飛縱,騰雲霧去。頃刻之間,行去千里,離身巫絕。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透抱在懷裡,唯恐弄痛了她傷處。只見小透顏色雪白,氣若游絲,急忙落於地面,焦急不安地問:“小透,覺得如何?”
小透笑容很薄,說:“我把一切都弄砸了,對不對?你說過要三思而後行的,不能衝撞了大姐。別生氣,這也是我的一片心。你不可以惱我,這是道理。”
蒼肆低頭含笑說:“我又怎會惱你,我的小透溫柔剛強,膽氣佳。如今,我再無家可歸,只能死心塌地地守你待你了。”
小透敷衍着,另尋一個話題岔過去,緩緩地說:“人類真的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生命,壁虎能斷尾,蚯蚓能肢截。堅硬的生命魅力……就只有人,一下就危險了……”
小透的聲音越說越低,終而失了氣息, 摔脫了他的手。
蒼肆看着小透,她仍然躺在自己懷裡,面色依舊紅潤,只是心跳不復。蒼肆念動真言,不斷將靈力注入小透的心腹,卻終究無甚反應。小透的身體就像一片汪洋,能消融掉一切生命的力量。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蒼肆仍是痛不欲生,淚水奪眶而出。
小透看見蒼肆的一滴淚水順着他細長的睫毛飄落下來,融進自己的眼睛裡。小透閉上眼,容納進這一滴最後的眷戀。觸電一般她感到一股無法估測的力量,衝出五臟六腑,奮力進攻四肢骨骼。
一口氣急喘,小透氣絕復甦,死而回生,她半坐起身活了過來。
蒼肆原本已然心灰意冷,死念無望,如今見小透再世爲人,他大喜過望,高興得說:“太好了,小透,你還活着。”
小透喜極而泣,激動地擁抱住蒼肆,“我好像小睡了一會。”
眼見小透平安無事,蒼肆的心一鬆。這一驚一鬆之下,原本強自撐住的一口精神散了大半,他拉緊小透的手說:“我們快走。”
小透跟着蒼肆在山林中奔跑,衝撞了無數的樹木沙石。她心急中,竟未思及蒼肆爲何不駕雲而行。
今夜的風格外強烈,密密層層四面八方襲來,號叫淒厲。
小透拼盡全力緊跟住蒼肆。
陰風漫天漫地,如鬼魅嚎哭,無限狂沙。
長髮披面,響亮無數,全打在小透的眼睛上。她的呼吸聲硬成千千萬萬個迴音,餘響不絕。
風益發勢盛,瘋聲響亮,狂態大作,吼樹穿林。
空氣完全顫抖,小透兩眼難睜,本能地跟着蒼肆奔跑。
一聲雷電相擊,驚動山嶽,瞬間寒氣侵略,翻轉天地。
狂風洶涌,雷電轟鳴,頃刻豪雨滂沱。真是暴風飛馳雷電驟,大雨傾盆勢態狂。
大雨無盡,從頭澆淋下來,順着臉盤放肆,亂出滿身泥濘,奇寒徹骨。
小透的眼睛被雨幕掩蓋,事物不分,她伸手亂抹幾把臉。
風狂,咆哮撲來。雨暴,憤怒嚎吼。
如此的異狀天相,小透卻並不害怕,只因爲蒼肆就在她身邊。
天昏地暗,烏雲密佈。雷鳴在耳,大雨如瀉。
小透莫名地想起在石穴上看見的幾句話,“大雪紛紛,冬雷陣陣。濃寒傾城, 天地昏混。言誓即斷,白狐出世。”
小透想此幾句,如今的景象,除去大雪一項,便是一模一樣了。言誓即斷,白狐出世。可蒼肆他們的族羣不是早已在人世了嗎?
閃電灼灼弄猛,驟雨洶洶逞勢。
泗水下游,瀑布飛泉壯勢,墜瀉震撼。
蒼肆一把抱起小透,隨流而下,撞入水中。
小透嚇得閉目,雙手緊抱住他。再睜開眼時,看見了一個古洞天,是個天造地設的府穴。小透這才知道瀑布之後原是個洞天處,洞口垂瀑布,水流瀉而下,如簾閉絕了門戶。
小透倚靠在蒼肆身上,環視這水藏洞府,見洞中石桌石倚一應齊全,笑說:“不想你在這也有一處家當。”
“這是我無意中發現的。”蒼肆放下小透,扶住她身體,“水簾可以隔去氣味,使大姐追蹤不到我們。”
小透想到了一個問題,“這裡,你以前沒帶我來過。”
蒼肆說:“我當時想,你那麼粘人,該留個清靜的地方躲你。”
小透反駁說:“要躲我很容易的,你只要站在我身後就好。”
小透剛轉過身,就聽見砰地倒地聲。她猛地回頭,赫然見蒼肆摔倒在地上。小透大驚駭,倉皇失措地驚叫:“肆,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蒼肆自知傷得太重,無法自保,又何談護她。蒼肆艱難發言:“再過些時候,小透就可以出去了。”
小透身溼淚垂,雙目晶瑩,“蒼肆,你怎麼樣了?”
蒼肆把白笛塞在小透手中,“拿好它,你就可以從這裡出去了。”
小透看着手中的蕭,這原是蒼肆的不可給之物,如今卻輕易這般給了她。小透只覺得恐懼滅頂,一瞬間落淚,哽咽得不行,她急急地喊:“不要!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到那個時候,我們一起走。”
小透說着說着哭出了聲,哽哽咽咽地說:“你說過要死心塌地待我守我的。”
蒼肆傷在五臟六腑,臉上一陣藍一陣白,氣息微弱地開口:“我說過的話,也許要言而無信了。”
死亡的恐懼久久不息,小透心如刀割,一如哭聲破碎。她明白蒼肆身受重傷,失了真力,只餘一點靈光,所以他的眼珠中才會異常地迷藍晶瑩。
小透抱緊蒼肆,聲嘶力竭地說:“我不要你離開我。”她見蒼肆皺眉,急急按壓住聲,“只要我不離開你,你也不能離開我。”
眼中水洶涌而下,直衝落地。小透淚流滿面地抱住蒼肆,過往種種不停地在心裡反映。
“我不要這樣……”這一聲傾注全力,小透淚流滿面,泣而不能成聲,“你說你是我強壯的保護者,自然要護我到底。”
長淚粗糙了麪皮,一串一串流下,鹹鹹的味道從蒼肆的脣上洶進心中。
這時,不可思議的事再次發生了,蒼肆只覺得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排山倒海般灌入體內,立即精神大益。
蒼肆幽深的目光不轉睛地緊盯着小透,他發現小透之所以不爲千秋所迷惑,不是因爲蒼朮的突襲,也不是因爲她本身的意志堅強,而是因爲她體內深處潛在存有的一種力量。這種強大的力量可以隔絕掉外力的侵損與傷害。難怪小透能死而復生,難怪大姐表情驚異。
這種強大的力量,還有利於妖,就在剛剛,已使他的生命得續。
蒼肆見小透哭得傷心,伸手用袖擦去她滿臉的淚水,“你這樣哭,會把大姐引來的。”
小透見蒼肆重新生氣,驚喜地喊了一聲,把蒼肆緊緊地摟在懷裡,她噙着淚水,“我還怕你……”
“我捨不得你。”
蒼肆說完發現這種神奇的力量只能解得一時之急,他的靈力氣息再次衰落下去,一雙幽藍的眼睛變作青熒。
小透看見蒼肆的眼睛化作透青,知道他的情況還是不好,精元弱勢。她又發現蒼肆身上的傷雖已在自行療愈,但時間過去了很久,還是存在。
小透見蒼肆氣息微弱,難以活命,她情急之下,靈光乍現,湊近蒼肆眼前說:“吸我的精氣就好,記得第一次見你,在泗水浮石上,你不是就想吸我的精氣,採陰補陽?所以,你吸了我的精氣,就會好了吧!”
蒼肆大驚,怒目圓睜,聲色俱厲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亂想些什麼。”
小透不語,仰面湊近他。
洞裡,溼風很冷。氣息凝作霧氣,白成誘惑。
蒼肆抓緊小透的肩,威嚴遒勁說:“小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小透依舊不語,凝視着他,抿起脣笑了。
面面相覷,蒼肆按捺的妖性被激引出來。渴望在咆哮着放它出來,天性使然,身不由已。本性在一瞬間爆發,蒼肆眼中霎時迸發出一種攫取的精光,他動了素日收斂的心性,大吸一口小透的清氣。長長的一大口,蒼肆頓覺舒緩暢快,周身力量流走。於是乎,他狼吞虎嚥、不知飽足、風捲殘雲似地把小透的精氣神元吸入體內。
一縷一縷的清氣從小透口中慢慢地流進蒼肆口中,小透只覺得連半分力氣也沒有了,精疲力盡,全身酥軟成泥。她眼虛地看見蒼肆蒼白的臉上慢慢溫色,他身上的傷藍光閃熒,繼而盡皆消失不見,蒼肆遍體杳然無一絲半毫損傷。
渴望像野草一樣瘋長,待到蒼肆驚覺的時候,他差點吸盡小透的精力元氣。蒼肆見小透仰着頭,發披兩肩,身上完全溼透。她氣弱遊絲,那麼虛弱,哀哀欲絕。
蒼肆實在是後怕不已,見小透蒼白的脣就在他的脣邊。
蒼肆強心醒神,忙俯身到小透脣邊,將精力送渡回去,返至她心腹之中。
小透眼開一線吃力地笑,虛飄飄的,少頃問:“肆,你夠了嗎?”
蒼肆見她面白無力,呼吸甚微,心疼憐惜,口氣溫存說:“夠了,足得快把胃撐破了。”他續以內力渡小透,施法烘乾了自己和小透的身上衣物。
一口暖氣直入命門,衝進丹田,小透全身溫暖,望着蒼肆直直地凝視自己,也就怔怔地看他。
呼吸吐納,精氣往來。
小透怔怔不動,直到蒼肆的脣尖碰上她的脣尖。
小透已恢復了血色,頭腦卻還是昏慘慘的,她虛弱不堪,力不能支,整個人癱在蒼肆懷中。
情絲纏綿,無限恩愛,互爲天作之合。
小透和蒼肆兩個人浸在愛中,醉在脣間,一場生命交匯的烈情。
許久,許久,彷彿天長。
蒼肆兀地開口,語氣堅定,鄭重誓言:“在我心裡面,你是執着。小透,嫁給我,成爲我的新娘。”
小透呆住,眼睛涌起酸意,視物泛花。
蒼肆見小透怔着不言不語,重複問了一遍,眼目清亮,“你可願嫁我?”
他徐徐地說,聲音飄飄緲緲的,言淺情深。
小透淚盈得不能視了。
“是太突然了還是不原意?”蒼肆扶着小透單薄虛弱的身體,始終握着她的手,挨延着,“不願意? 那就算了。”
小透急忙拉住蒼肆的手,咧開嘴笑了,歡喜極勝說:“我當然願意,願意得不得了,高興得不得了。”
“我一早就想過的。後來我們天天在一起,這心思也就淡了。”蒼肆隨手一揮,願力術成,只見一對龍鳳花燭,紅光搖曳,通明洞天。
小透見了,聯想前事,低頭溫柔,眼角傳情,“變得真好。”
蒼肆看着小透,她的臉在燭光下更顯俏麗,添增十分的美,又聽見她說:“只是無衣服相襯。”
蒼肆從懷裡取出一團紅帕子,小透一眼就看見了這鮮麗色彩,目光遊移不定說:“你還留着。”
紅蓋頭蓋在頭頂,飄飄揚揚貼在臉上,蒼肆隔着紅帕巾,撫摸她的頭髮。
小透蒙着紗,緊一句慢一句,聲音柔和溫婉說:“都說新娘子是最漂亮的,這應該就是我最好的樣子。”
話到後頭,聲音就哽咽了。
“今天,你真的很好看。我們便於今日成婚。”
火燭顫縮,分明豔淚,貪戀最末,哪管結局的一塌糊塗。
“人總是不明白夜長夢多的道理。”
肌膚相接,心靈交通。會意同思,情烈如火。
兩個人深情無限,愛早已沉入心底,浸入骨髓。蒼肆先跪,小透復隨,並肩跪地,同聲彼此。
憑天憑地嫁娶,無煤無證婚姻。
海誓山盟作銘心刻骨之言,天長地久立白首終身之約。
蒼肆斷了自己的一縷頭髮,又取了小透的一縷,交纏地繫了幾重。
海誓山盟語句真,天長地久情意深。
情絲兩縷髮結心,綰在一處愛長濃。
小透歡喜極勝,心尖上一抽,一雙含情目就要泛出水來。她氤氳着淚,接過髮結,細語喁喁:“你也知道這個。”
“上一次村中的婚禮,我也在。”
“所以你也知道花燭。”
心意共喜,歡喜倍常,兩人雙手摟抱,笑容相擁。
小透滿足笑容,顫聲說:“肆,你真好。”
“執子之手,白頭終身。你是我唯一的妻,永愛不休。”蒼肆笑擁着小透,彷彿是天下至性之事他一人盡得了一般,“小透,我們另尋塵囂之外的一泓靜土,歲月靜好,你我安然。”
蒼肆說得很逼真,彷彿他看得見。
只兩個人安靜地度過日子,白頭安老,小透被說得心馳神往。
情之所致,小透話說不出,淚忍不住,她垂眸低眼,順望向一邊。她躺在蒼肆懷裡漸漸生了懶惰意,全身靠在他身上,想就這樣天長地久下去。
蒼肆臉上十分喜色,他溫柔地凝視着小透,擡頭將她的盈盈淚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去。
小透滿心膠着着許多話語,纏綿在喉口說不出來。此時此刻心中歡喜,多少快樂下,又生了一心,喜而又悲。喜的是自己得了這樣好的一個人,悲的是這樣好的一個人,並不得長長久久,遠遠一輩子。
紅燭高燒,小透望向蒼肆,看着他,心直往下沉,見他快樂的樣子,復又笑開。
蒼肆覺察到她強作笑臉,關切地問:“怎麼了,小透?”
小透心中可惜,只得這一時半刻的良辰美時,她輕輕撫上蒼肆的臉,陣陣熱從手心傳進。手顫了幾顫,小透說:“這樣多好啊!”
話語聲有些哽咽,字字是顫,話尾嚥進了咽喉。她忍耐不下,突然撲進蒼肆懷裡,一把抱住他大哭,又恐引禍,強壓住聲,沉默地淚流滿面。
蒼肆扶助小透的肩膀嗔問:“今日怎麼總是哭。”
熱流衝撞臟腑,小透淚墜,爭先恐後地啪啦啪啦落響。
蒼肆見小透流淚,忙不迭地用袖子爲她擦抹去,哪知手才一拭,她的淚流得更快,蒼肆慌了手腳,暖聲暖氣地問:“怎麼又苦了,不痛快?”
小透忍着疼,噙着淚,又哭又說:“時間太短了!和你在一起,再短也是好的。可還是短了一些。”
小透伏在蒼肆身上,依偎悲慼。眼淚總是奪眶而出,亂掉下來,“這樣真好,我好希望可以把眼前的這一刻拉開,無限延長。”
她哭得坐不住了,特別用力地抱住蒼肆,貼在他胸懷,希圖長久,“若是可以重來,我定當愛日惜時,寸陰無棄。我們得長久地在一起。”
“小透。”蒼肆輕喊一聲,扶起小透,雙手拭掉她臉龐上的淚痕。
小透緊緊閉了雙眼,待蒼肆住了手,方纔睜開。紅腫雙目看見眼前的他,復又溫了淚,“是我太癡,好不知足。何必貪心什麼天長地久,若是真心,朝暮好好地相處一時也好。”
時間如此短暫,更顯出寶貴。
小透淚存於眶,一顆碩大劃破頰面。
“一時即是一世。光陰急迫,便只爭這一時,這一刻。”
小透雙眸盈盈,眼神明淨,“我們要快快樂樂、歡歡喜喜地在一起。”她見蒼肆出神,問,“肆,你在想什麼?”
蒼肆一笑,過來擁抱他,“自然是在想此刻該想的事。”
忽聽見蒼朮的聲音,“人真是沒用。”蒼肆暗自心驚,蒼朮早已在了,而自己卻一直沒察覺到。
且說蒼朮緊追蒼肆跳入空中,變出了天生的九尾本相。它追出一段路就再也追不上叔叔, 它在山林裡亂尋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半點蹤影。
蒼朮情緒低落,垂首亂狂,它突然想到和叔叔一起發現的水藏洞。蒼朮抱着一線希望,縱出九條尾巴把自己包裹成球,砸進瀑布,果見到叔叔和小透姐姐在洞府中。
蒼朮見小透姐姐眼圈通紅,淚一重一重的,想她此刻正在傷心,叔叔在身邊就夠了。便不出聲,隱在洞口。它從懷中掏出一枚果子,大咬一口,又見小透雙眼盈淚,卻是笑着的。蒼朮極度不解,“笑是開心,哭是不開心。又哭又笑的是要做什麼,好混亂。”
蒼朮看了半天,研究了半天,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流着淚的小透姐姐也是高興的。它跳上前去,“女人難過了也要哭,高興了也要哭,動不動就哭,真沒用。”
蒼肆在蒼朮的頭上敲了一個爆慄,“你怎麼來了?”
蒼朮揉着頭抱怨說:“叔叔心裡只想着小透姐姐了。”
兩拜才定,蒼肆猛覺出一陣殺氣,知道不好,“他們跟着來了。”
小透左手揭去紅巾。
蒼朮心中一驚,眼鋒一掃,“怎麼會?”才說完它也感覺到了殺意,醒悟過來,“他們是跟着我來的!”
蒼肆一揚衣袖,吹熄了火燭。
無情紅燭滅,紅色的蓋頭也棄於一旁,恐怖地安靜。小透看着蒼肆於黑暗中深邃的眼神緊拉住他的手,攜手在一起就什麼也不怕了。
蒼肆手中幻出蕭來,嚴守以待,不敢有絲毫馬虎。
且說千秋見蒼肆攜小透化風而去,立即隨風追襲,中途走失後,她尋味追蹤到了瀑布便再無線索。千秋心中懊悔,反路回程,轉身看見廣成站在身後。
廣成冷着面說:“算了。”
千秋不理她,錯過繼續往前走。
廣成站在她身後說:“跟丟了,就算了。”
千秋猛轉過身,正要發火,恰好見蒼朮所化的氣形從空中閃過。千秋一笑有了主意,也化風一道跟了上去。
千秋隨蒼朮現身瀑布前,見它衝到瀑布裡,才知道這其中的玄妙奧秘。
廣成怕水,守在瀑布外。千秋飛入洞中,見蒼肆和小透兩人成婚立誓,姻緣美滿。相親相愛光景,向着不得了的地步發展了,頓時氣衝上頭,妒火騰騰地在胸口燃燒,千秋眼中要噴出火來,“當真一段深情,相愛得緊,上窮碧落下黃泉,如此快樂。”
小透眼見千秋現身,年華豔麗,媚態萬種風情,她自覺地躲到蒼肆身後,離他幾步距離,以免妨礙到他。
千秋細看蒼肆,咄咄逼人,“你的傷竟全好了。”
她猛地向蒼肆衝去,出奇以制勝,速度絕戰。只見五指爪形,長彎如鉤,寒鋒凌厲。
蒼肆以長蕭應戰,把小透護在身後。他對蒼朮說:“保護好她。”說完就引千秋戰至洞外。
刀光劍影,強勁渾厚。兩人正戰激烈,白蕭鋼爪爭雄。突然廣成一口大刀橫掃過來,強兇暴橫。石塊頓時粉碎,大響聲震。
千秋和廣成兩人上下分擊,蒼肆獨鬥兩狐,全力相搏,鋒利的蕭鋒割斷了樹幹。
小透在洞中聽得密密鋼風,心中不安,她坐立難安,“我要出去,春兒,帶我出去!”
蒼朮立即阻在當前,厚實雄渾地說:“叔叔不許。”
小透被蒼朮阻住,聽得外面打擊聲更密。她通過聲音分辨出外頭正合二攻一,心慌之下堅決地說:“我要出去!”
蒼朮快跑到洞口,揚起身後九條尾巴全布光幕,“我也不許!”
小透情急之下,大呼一口氣就衝破出瀑布,只聽得一陣震耳欲聾的摩擦,蒼朮跌倒在地,心中大驚,它在洞口滿布下氣澤,小透姐姐肉身凡胎,應該是無法近身的,卻不知爲何竟能破出。
小透跳下瀑布,從數十丈高處直墜下泗水河,衝力巨大,擊得水濺洶涌。小透閉住呼吸,努力游到岸邊,攀到土地上,大感眩暈。
彼時千秋十指如鐵爪一般,處處爭鋒。
小透正見千秋五指直取蒼肆,不由得大叫一聲。蒼肆一眼瞥見小透,側身躲過千秋,順勢一力擊。千秋避不過蒼肆法力,被擊得向後退去,撞在樹上。
廣成見蒼肆傷了千秋,胸口氣勢,激發了戰意。他目中兇光一動,使全力一刀向蒼肆擊去。蒼肆以蕭護駕,兩相大戰,寸土必爭。廣成大刀狂舞,戰了幾回合,蒼肆蕭攻上去,只聽見碎的一聲,斷了廣成兵刃。
尖銳聲劃破夜空,碎片四散劃割,血液自那線條中直往外冒涌。
廣成棄了大刀,以拳腳重力相攻。
千秋見小透從水中爬出,又見蒼肆與廣成酣戰,直打得難捨難分。千秋獰笑在脣,眼中怨毒太過,她十指一彎,鋼色硬出,飛去直襲小透。
蒼肆見千秋雙手鋼刃現,五爪直取小透。這一爪下去非死即傷,蒼肆心急去救,卻被廣成阻住。廣成全力奮擊,蒼肆脫不了身,無法相救,心急如焚。
廣成奮力直擊,趁蒼肆分神之際,節節進攻,疾劈而去。一柄長刀,呼呼生風,剛猛狠辣,逼得蒼肆接連倒退。蒼肆全心小透,關心則亂,一時躲避不及,重傷在身,大口藍血噴了出來。
這邊千秋五指鋼色,寒光懾人,直取小透。其身法之快,勢來如風,匪夷所思。蒼朮跳出洞口就見到小透即將災難,如此緊急情形,它趕忙上前救護。小透急忙後躲,還是被削去一縷頭髮。
蒼朮一個旋身現出本相,伸出四肢,長出九尾。千秋恨它傷毀自己容貌,招招絕殺。
小透見着蒼朮四肢白毛,九尾長華。千秋爪似鋼鉤,招招不容性命。蒼朮的靈力運集於尾,長尾巴化出九種武器攻擊。
小透想到蒼肆,急忙望向他。見他與一男狐大戰,態勢激烈。蒼肆長蕭一出,戳在廣成腕上,廣成只覺得腕上一痛,五指立時分開,大刀掉落。哪知廣成左手一接,就勢便攻,力去勁急。蒼肆情急之下,長蕭直出,快速攻擊。廣成避無可避,眼看就要刺到胸口,長蕭去勢微抖,噗地一聲,刺入廣成左肩。
廣成被刺穿左肩,大傷在身,再無力行動,勝負已分。
小透見蒼肆勝了,歇了一口氣。這時見蒼肆很快地向她衝過來,小透愕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蒼肆衝到小透身前接住蒼朮,發現它已被斬斷成半尾。九尾狐的尾巴就是所修的靈根,是以卸去一身的力。
蒼肆關心蒼朮,正好被千秋偷襲成功,遠遠地摔了出去。
千秋款步走到小透面前說:“只是個凡人。”她又看向蒼肆,“驕傲至極的你,怎麼會愛上一個人?”
千秋臉上怨恨,“我也要你求而不得。”言罷,五指衝向小透,穿胸開膛之勢。
危機一刻,世音一個眼神遞到,千秋不敢違逆她的意思,私心歹意傷害小透。
世音像鬼魅一樣在黑暗中出現,見到蒼朮和蒼肆的摻狀,心火上騰說:“竟死心塌地如此,真是成器。”
她走到小透面前,小透的心跳猶如千軍萬馬,奔騰咆哮。
世音想到小透身上那一股勁起的力量把她震出數步之外,似乎是一種強大的靈力。她幻出天絕扇襲向空中,召出一枚陷空。
小透猛然失聲,心中的恐懼不可言說。雙耳在轟鳴,視覺洶涌地翻騰。
她的身體騰起,懸空而浮,長髮潑墨。
小透被包進一個空間,立刻耳目寧靜,卻聞得到蒼肆呼出的習習香氣。
餡空是最強的禁制,蒼肆決計想不到,大姐竟會用它對付小透。
蒼肆大驚來救,世音眼眸一翻,單手施一個大法,蒼肆便被強大的靈力控制,定在原地。他身不由已,莫能行動,無法反抗。
若要破掉用術,須得損失百餘年功力,這樣就不能安全地帶小透逃走。
小透看見蒼肆立在原處,聽見他呼吸的痛苦震耳得緊。小透想喊他,卻無甚力量,驚覺這禁閉陷空中四面八方禁擠。強大的壓力中,小透覺得全身的骨骼咯咯作響,看見世音的臉色變得很怪異,“你……你到底是誰?”
這時,一枝一枝箭來如雨,勢來勁急。小透看見所有的箭都停在世音面前,靜止不動。
這是最後的一支箭,木桑專心致志瞄準正心,手鬆箭出,嗖地一聲,箭去穿透另一支箭桿,突出護壁,直射世音心臟。
箭快射到世音身上,同時化爲虛無,世音絲毫損傷也無。
小透回顧,看見木桑高大魁梧地擋在自己面前,手挽強弓。
千秋大喝一聲,攻上前去。木桑箭空,扔下玄鐵黑弓,從身後拿起斧頭不顧敵我懸殊,衝殺在前。他的利斧進攻,強使勁力,狠如虎狼,一團殺氣。
千秋連連閃避,陰惻惻一笑說:“這麼硬的身手。”
木桑勇武精壯,一擊不中,又是一擊。大力連砍了三斧,千秋全部躲過。木桑再接再厲,一斧狠過一斧,直往千秋身上砍。然而這隻能消去他的體力,木桑戰得疲了,終於落於下風。
千秋已懶了心情,不再戲耍,她指上長甲利,攻向木桑要害。十指鋼刃,鋒利已極,千秋出手凌厲,風馳電掣。木桑身體後仰,險象避過,之後連連閃躲,可還是被割出一道口子,削去一片衣裳,皮損血流。
電光火石之間,鮮血飛濺。
鋼色爪甲,吸盡熱血,更顯寒光。千秋左邊一攻,木桑使斧相迎,不防她右爪急下。木桑回斧架住,斧指交加,火星迸出。木桑盡力一拔,不動分毫。
千秋五指尖尖,漸漸血紅,將一柄斧頭化作鐵水。木桑眼見斧頭化半,放棄柄棒,以拳腳相攻,赤手空拳戰。木桑手起強勢,拳拳要害,下盤攻勢也凌厲非常,力道剛猛。
木桑不顧一切地對着千秋亂打,拉鬥中,傷口越來越大了。他忍着疼,猛拳揮出,劈面打去。當真極大勁力,十足渾厚。
千秋嬌笑:“不自量力。”
此語剛出,木桑被迫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小透心驚失聲,被世音的法力侵入,一口血噴了出來。
蒼肆心急之下全力破開定境,力有不及摔倒,他馬上從地上爬起來衝向小透,靈力運於掌上,強破陷空。
小透只覺得四周的力量在瞬間全都不見,她從空中墜落,仰天倒下,發現自己被蒼肆抱在懷裡。
“小透。”蒼肆接住小透,把她放下。
“跑。”他迎上世音,雖知強弱懸殊,勝敗已明,但能拖得一時是一時。
小透呆立不動,緊盯着蒼肆,看着他一次一次地受傷,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有淚如傾,她心痛欲裂,哀哀地哭了起來。
木桑倒在地上,看着小透淌了一臉的淚。他眼眶一紅,奮力支起身,手中無意抓到一件事物,好像是一根長棍。木桑一把抓起衝向千秋,原始的兇悍,野蠻的粗獷,男兒的戰氣。
戰不上幾回合,木桑虎口一痛,兵器飛天,落在地上。他這時才發現那是一根烏色材質的粗棍,他認得這是那日他從石室中取出給小透作杖的棍棒。
千秋極是得意,使法隔空拾起,雙手一彎欲將它折斷,卻突覺雙手燒灼,趕忙將長棍扔擲出去。
“咣”地一聲,棍棒丟了出去,落在地上。
木桑驚異,駐而不動,他看見棒子徐徐地旋轉起來,轉過兩週,飛到空中,突地急轉起來。
長棒旋轉的速度疾風急火,驟又停下。但它懸在空中,不落於地,偶有金光閃動。
千秋詫異地看着一切,突然指尖一痛,看見十指長甲脆碎,寸寸隕落。
千秋疼得痛不欲生,一聲尖叫淒厲!
木桑循聲看見千秋額上經脈暴露,雙手十指消融腐化。她身後九尾如同九鞭,混亂撲打,勁力無窮,足以粉碎巨巖。
“都是你害的!”千秋殺氣滿面,九尾結成一股向小透打去,勢盡力急,去勁雄渾。
此力打在身上勢必重如泰山,俱斷筋骨。木桑關心小透,環抱住她,擋在身前。
小透在混亂中見木桑側身避開一擊,又避開一擊。一而再,再而三,終究是事不過三,木桑身處於極大危險之中。
木桑被白尾鞭在背上,腥氣味躥進喉嚨口。“哇”地一口鮮血噴在小透胸前,顏色顯目。血順着嘴角流下來,也染紅了他的衣襟。
小透尖聲厲叫,慘然變色,她身子發顫哭着說:“木桑,你怎麼樣?”
白尾從反側直擊小透,木桑看見了,一個轉身又替小透捱了一道。白尾分化爲九,各自進攻。木桑和小透身處無可挽救的絕境。
緊急一刻,忽聽得“錚”的聲音,棍棒光生,榮華爍爍。
千秋被耀得睜不開眼。
強光灼灼,烈風搖搖,黃金瑞氣,萬道耀眼。
小透記掛木桑傷勢,哭着喊他,“木桑。”
木桑忍着疼說:“其實不是很疼,別哭了。”
小透見他性命無礙,減了心重。又見空中黃燦燦的,當真是金色中天光芒盛,寶華燦爛神通異。
原來這烏棒暗藏神妙,是一根黃金棍。木桑明白這是可以對付妖邪的利器,他急衝上去,跳起抓住。
木桑只覺得手中棍棒不住地顫動,他雙手牢抓此棒,躲過九尾,打向千秋。打去聲急,一棒就斷送了她的性命。
廣成眼見千秋死亡,聲如狼嚎一場狂吼,他猛地向木桑襲去,一心要爲千秋仇報。必殺氣勢。木桑針對此狀,快步衝過去,對準廣成頭上就是一棒,打得他魂飛天外,魄散九霄。
接連棒殺兩狐,棍子不再顫抖,木桑比劃了一下,順手得很。陡地聽見小透一聲大叫,原來蒼肆與世音武鬥被擊一掌,口吐藍血。木桑長嘆一口氣,持棒衝上前去。世音天絕扇一揮,破空之聲大作。木桑不管不顧,快速劈頭一棒,竟破了世音的法,一切太過容易。
木桑再接再厲,重棒攻擊。世音扇啓扇合,寒光凌厲。
小透急忙扶起蒼肆,他一把推開她,大喊叫:“跑!”
蒼肆向世音衝去,回過頭對小透喊:“快跑!”
蒼肆明知合自己與木桑之力也敵不過世音,但以二攻一,應該能拖延時刻,讓小透跑得遠遠的。
木桑奮戰,聲狂暴躁,“快跑!”
小透站在原地,眼淚狂涌出來,“不要!我不要!”
“世音,我終於找到你。”
世音聞得這一聲,登時呆立。木桑見此時機一棒揮去,卻被一石子打中手腕,阻了動作。
小透和蒼肆一齊循聲擡頭,只見一灰袍男子從天而降。小透認出這是泗水旁的石守人木重華,只見他翩翩而下,注視着世音。
小透看着他倆。
季節輪迴,滄海桑田,他不再是那一日的風流少年,她亦不復那一日的美人顏色。
世音心緒暗涌,感知天地大動。當年她與木重華一半靈元延長生命,期以逍遙永壽,與天地共久。不想半途而廢,中道而至,今是而昨非。
四下靜寂無聲,木重華朝世音走去,感慨說:“你容顏未改,仍是昔年模樣。我終於等到你。”
當年情景,歷歷在目,重華一見世音,前塵往事涌上心頭,“果真是很久很久了。”
舞者顏如玉,娉婷迴雪輕。
其風情嫋嫋,乍見驚心,而後傾心。
世音一雙血目,看着這個怨毒恨慘的故人,心中怒氣翻騰不息,起伏動盪,“木重華,果真是你。”
木重華喜滋滋說:“是我。”
千年光陰濃縮而成的深達神魂的恨意歇斯底里地爆發了,震得地動山搖。
世音手捏天絕扇,青筋凸現。她隔空凝出許多水珠,億萬粒銳化成針,衝木重華面門而去。
木重華一個耍手用衣袖將針盡收,驚問:“世音,你這是做什麼!”
世音思及木重華無情,深恨他欺騙,心中無窮怨毒火燒,“你死方瀉我恨!”世音怒火足以滔天,天絕扇直揮而下。
木重華側身避過,抓住世音手腕問:“世音,到底怎麼了!”
世音甩開他手又是一扇,“我們還有何可說!你已毀了我的心。”說罷,天絕大張,扇面如刃迅發。
“定要將你碎屍萬段,祭我全族……”千萬聲起,一齊吶喊。
迴響聲鳴,小透只覺得耳內嗡嗡模糊。她發現周圍場景另置,正是一大片熟悉的枯黑焦林,又看見四周被羣狐包圍。它們個個人身九尾,小透抓住蒼肆的手臂說:“肆,你看。”
蒼肆早已發現狐靈羣現,密密麻麻將他們圍在枯林禁地。羣狐血目看視仇人,蒼肆擋在小透身前緊護住她。木桑抓緊手中黃金棍,護在小透身後,警惕衆狐。
世音怒不可扼,全身散發着戾氣,切齒深恨,蝕心徹骨。她天絕扇出,招招絕殺。木重華進退趨避,左右閃躲。
蒼肆見世音和木重華兩人雖是來往相持,實則勝敗已是定數。世音攻勢殺招,疾風驟雨勢不可擋,而木重華招式堅守,只求自保,軟而無力。
其實當年世音分與木重華一半靈元,使其身體不滅,長情可以永存,故此他二人靈元各半,自相殘殺,無論如何也決難有勝負的。
世音見木重華任她如何進攻,只是一味退讓,生動舊情,殺勢軟怯。木重華見世音殺招遲緩,知她念及舊情,心中一喜,更是鬆懈。
世音正憶舊情,又記起當日烈火爭焰。愛未消磨殆盡,只是不及恨重,世音邁出愛恨遊離,勁招偷襲。
木重華制住天絕扇刃,問:“世音,真要我死,你方能喜歡暢快。”
世音飛來直取,目光凌厲:“何必作出這等模樣!”她廣施大法,天絕攻襲,大殺一場。
木重華聽世音如此說,當真起了死意。他不做躲避,硬生生受了一扇,胸膛上割開一大條口子。世音驚見如此,扇刃傾斜,將他摔了出去。
只聽得砰地一聲,木重華傷重跌落塵埃,臉面發白,口中血如泉涌。
世音怔了片刻,露出兇狠的目光,罵道:“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是人類的專利。雖說事不過三,可我也絕不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到兩次!那樣的傷,又怎麼能忘!”
世音飄然落在近處,收了天絕扇,眼神空洞,“當日是我與你一半靈元,你才能躲去輪迴不生不滅。今日你該還我了。”
小透見世音五指齊出,從木重華身體裡吸引出一顆藍色的珠子,轉而吞入肚腹。
木重華恢復血肉之軀,奄奄一息,出口只一句,“世音,你快樂就好。”
世音大笑,笑得很狂,很瘋狂,好久才停。她的嘴角掠過嘲弄,咬響牙根說:“你還是一樣愛說謊。”
世音的腦子裡浮現出當年慘狀,舊恨新涌。她怒向天發,咆哮說:“木重華,你這個大騙子!”
餘音不絕,威服四野。
木重華咳嗽不斷,滿頭白髮生長,臉皮皺紋縱橫,“我敬你愛你,何曾有半分欺騙。”
“是我親眼明見,你無須花言巧語。”世音目眥盡裂,一雙血目,紅光迸射,她怨恨至極,“木重華,你不仁不義,無情無愛!我已想了千年,定要剖開你肚腹,看看是怎樣心腸!”
世音周身恐怖,長長的黑髮飄揚,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形態。
木重華不懂世音鋪天蓋地的深大恨怨緣何而來,“我騙了你什麼,這許多年,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他的腦子裡出現了當年初遇驚豔,天生善性仁慈惻隱的明秀少女。
一切爲何會變成今日這樣子?
頭沉目昏中,日光蒼茫中,一羣女子縹縹緲緲似從天際而來。他不由得誠心感嘆,後來他知道世音不是來至天上的神仙,更不是人,但他們還是相愛了,愛情成全了一切。再後來,世音給了他不死長生百病全無的能力,說他們要長長久久在一起。腦海中的記憶一下子變得清透,閃現出許多零零星星的好時光。
木重華看到了世音失蹤的那一日,正是他們的成婚佳期。
大婚那日,濟濟一堂。
白玉盤中廣設珍饈,夜光杯裡滿斟瓊光。
世音一身嫁衣,人在豔陽中,桃花映面紅。
妖嬈傾國色,窈窕動人姿,絕勝月宮嫦娥天上仙。
木重華見世音娉婷而來,驚怔住。他這一愣醒後,滿目盡是焦色。諾大的桃花林,支離破碎的亡身焦骸,他極目也找不到世音。
木重華找了很多年,仍是找不到她。漫長的時光後,不免心死如灰。世音欲借百家煙火尋她,幻化出一座廟宇,大琉璃燈日夜長明。他設法滿足來人的每一個願望,日復一日,時光一久,廟堂若市。
香菸漸漸有了眉目,功成之際,不知爲何,廟宇被毀,香菸中斷。
長久的等,心慢慢等得波瀾不驚,硬成了石頭。木重華身化巨石,不滅靈感,就守在巫山,守在泗水,相信總有一日會等到世音。
今日他心中莫名一動,感知是世音出現在附近。他脫出桎梏,飛身尋來,欣喜快活地見到了她。他卻是恨意如山,木重華實在不解,慘然苦笑,“世音,你爲何恨我?”
恨意衝擊澎湃,世音現出兇相,怒喝:“世事無常,人心無良!”
“我對你的心,早在那一日殲滅淨盡!”
電雷閃鳴,糾纏不清式。颶風兇襲,山河破碎勢。
驟風狂態,猶如片狀刀刃,千刀萬剮洶涌而來。不熄雷電怒,反助其兇勢。
世音大手一揮,現出一幅巨像,將先前諸事慘景復又演了一遍。
木重華看見紅衣豔服的世音,她苦慘的臉上除了痛苦就是絕望。她一臉殘豔,脂粉倦極,強顏一笑,悽惶說:“真難爲你這許多日的曲意逢迎!”
木重華面帶震驚,眉頭緊鎖,“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怎麼會是我引你全族合聚,一舉殲滅。”
到底什麼是真相,什麼是假象?木重華分不清現實虛幻,這時一陣劇痛穿透身體,壓迫在頭腦。燒灼般的痛苦壓迫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天地之間一陣巨吼。閃電現而不滅,劃分得一片天支離破碎。
小透擡頭望天,只見颯颯寒霧,怨氣黯月,矇矇黑迷,蔽夜彌空。
又見木重華大異,忙拉蒼肆衣裳,“你看他。”
蒼肆早見木重華異樣,他嘴角泛上詭笑,半隱半明,陰惻惻的。周圍交疊着的戾氣大增,木重華額上現出奇異的黑色紋路。
天地人間寒,恐怖的寂靜,是一種死亡的氣氛。
木重華的臉面上圍繞其濃郁的黑氣。
蒼肆感知到一團殺氣凝結,心知不好,伸手擋護住小透,把她拉在身後。
小透只覺得一陣腥鹹的風撲面而來,木桑也聞到了一股穢氣。
木重華一口黑氣噴出,如蛇遊行,漫到了頭頂。只見他低下頭,不一會兒又猛地擡起,他的面目猙獰,眼光兇殘。
兩道黑氣,一道從左目出,一道從右目出。木重華七竅黑煙漫,洶洶無窮,團總一聚。
乾坤混沌渾,世界黑霧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