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射出無數道純粹的光線,穿雲祛霧。
夭灼已祛,,棵棵盈綠。果實壓枝,胭脂紅色。
竈房裡,木桑一邊炒菜,一邊添柴,兩頭忙不過來。
小透走過去挽起袖子說:“你不用特意照顧我,加個柴總還是會的。”
她學着木桑的樣子,把幾根柴放進竈裡,火苗滋滋地響,她才又添了幾根木柴相互架着。火苗竄了出來,灼熱的光,強勁地紅。
蒼肆纔想將菜盛了起來,恰好此時木蕾跑了進來。木桑留她吃飯,小透已拿出了一副碗筷。
木蕾一面稱讚蒼肆的廚藝,一面說明自己的來意,“明天白茹姐姐就要嫁人了,她讓我去陪她,我就想讓小透姐姐陪我去。”
木桑插進一句問:“是誰啊?”
木蕾理所爲然地說:“木昌平啊!”
木桑應了一聲說:“是他啊。”
“還能是誰?” 木蕾眉開眼笑地說,“小透姐姐你陪我去,好嗎?”
小透也想看場面,欣然地點了點頭。
飯後,木蕾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蒼肆也進山去了。屋子裡的空氣便安靜地休息了,溫柔而端莊。小透先是在屋裡走,又走到院子裡,不自知地走到泗水邊。她一直順着泗水走,果真看見了一塊大的 灰圓石。
青衣長衫,天仙化人。風姿翩翩,一曲蕭音繞。
湛藍的天空上,白雲些許點墜色。
小透躺在圓石上,除了呼吸幾乎是一動不動。她閉上眼睛,聽着泗水東流的潺潺,享受陽光的寧靜舒心。
小透的呼吸越來越輕,她問:“是夢嗎?你是夢嗎?”
風不地捉弄她的髮絲,把長黑髮的尾吹進水裡。
蒼肆見周圍沒有人至,也出現在圓石的上方,他由上而至小心翼翼地盯着她,鼻息裡混入了她的呼吸。
蒼肆停在止方專注地凝視,他幽暗的眼裡,情至所之,剎那愕然。
她的眉目婉約,清秀可觀而已,顏色實是素淨得很。
蒼肆嘆了一口氣,術法因此失了控,滿頭的發自然從背肩上重垂落下來。眼見就要落拂在小透臉上,蒼肆一個側身翻轉避走。他剛要鬆一口氣,又瞥見髮梢拂過泗水,掠幾顆水珠彈向小透的面頰上,
蒼肆心慌之下故技重施。
小透從濃睡中驚醒,伸手摸了摸臉,她疑心是下雨了,擺弄了手卻感觸不到雨絲,側頭模糊地看見春兒。
她側轉一個身抱住春兒喃喃地說:“你去哪兒了?那日不是讓你等我嗎?”
蒼肆吹出了眠風,催睡了小透。之後他變回身體相貌,化出人形,把小透攬進懷中。蒼肆忽然也覺得身體睏倦,兩人平臥而睡,共枕石眠。
這一覺,小透睡了好久。她醒來時,左右並沒有見到他。
泗水靜鏡,明月如鉤。
小透坐起身來,她在心上想了又想,覺又是一夢。
山野靜寂,幾點流螢往來穿梭。
小透在靜中,突聞身後有聲,她驚喜回頭卻看見了一副貪婪的面孔。
話說張仝自那日見過小透這花容月貌的女兒,便日夜思想念念不忘以致茶飯無味。這日他獨自出門行走,猛地看到小透坐在一塊圓石上.張仝見夜深安靜,而此間再無一人,不覺大喜。
張仝陡起不良之心,以爲無窮之福。他一邊走近,一邊笑着說:“姑娘真是雅興。”
小透認出了他 ,並不開口說話,她看了一眼四周,並不見一個人影.。
“眉如遠山,眼如秋水。雖未施粉黛,卻也是明豔動人。”張仝眉開眼笑地說,“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可實在是心疼。”
小透被看得心中不悅,她掉頭即走。卻被張仝一把抓住。小透大驚之下猛一甩手,卻掙脫不了。
張仝冷笑一聲說:“我對姑娘一項討好,並不敢有半點無理。可我也有一個好處,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得到。不得便硬搶。”
小透知他已起了不善之心,企圖大聲叫喊引來他人,哪知張仝知她所想,首先矇住了她的口。
張仝冷笑說:“到口的肉,豈能放過。”
突然冷風掠地,勢拔而起,張仝瞬時被摔出數丈遠。
小透迷迷糊糊地轉回頭,看見一少年青衣着身,髮絲如墨,用一根碧色的帛帶扎束着。風神秀異,絕世之姿,飄飄乎如雲中之仙,真真就是這些日子夢中所見的人。
蒼肆使了個法術,小透眼內所見便是他,張仝眼內所見卻是木桑。
張仝見木桑把他推在地上,心中老大不服,他馬上爬起來衝了過來。木桑一個回手,張仝又再次摔倒在地。張仝見木桑面無表情,只一下就把他摔倒,又見四周無人,他害怕木桑做出什麼事情,於是轉身跑走。
張仝轉身就跑,途中被絆了一跤,仰頭摔倒在地,但他又很快就爬了起來,一瘸一拐慌慌張張地跑了。
蒼肆的眼睛是暗色的,看不十分真切。
待小透看清那瞳中煞白的一張臉面時,她已被一把拽過牽住手走了。
小透不由自主地一顫,雙頰上生出一抹花色。她心中暗暗歡喜,也無暇多想,只能跟着他走,半點不掙扎。
他腳下生風,小透跟得頭髮都跑散了,結出了團結。
一處林中,香澤微聞。
至高至明月傾城,萬籟俱寂夜華滿。
小透看着他,這人恍惚相熟,彷彿有千絲萬縷相縈繫。至親至疏,至近至遠,至深至淺。小透在心裡想,我們或許見過,或許是前世,又或者是前世的前世。
小透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最後她莫名地說:“你的手是涼涼的。”
蒼肆並不答言,他心中情愫暗生,時時沉澱,漸以沉溺。蒼肆走到她身後,把她的頭髮披散開。他用一把多齒的木梳子順通了所有的團結。
小透用指順一縷到眼前,只見青絲墨澤盈盈。
星雲飄渺,時間塵埃,明月光如水柔軟。
蒼肆聞得一聲呼喊,拈一個決化風而去。
小透突然間發現自己身處之地是泗水之濱的浮石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圍,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夢着還是醒着,剛剛的一切,是夢?”
這日,木桑回到家中,不見小透,急忙四處尋找。他尋到泗水彼岸,看見張仝慌慌張張急急忙忙地向村裡跑去。他一瘸一拐地跑遠了,木桑見此心中起疑急忙朝反方向跑去,跑出一段路程,便看見小透呆坐在一塊大石上。
她楚楚動人,渾然天成。
木桑快步上前喊:“ 小透!”
小透看着夜景,正在胡思亂想,被一隻手抓在肩上。她大驚之下要逃,逃不掙脫,一把抓住就咬下了口。
“小透,怎麼了?”木桑心中吃驚,卻不抽手,任他咬住。
小透認出了木桑的聲音,擡頭髮現木桑正緊張地看着她。小透立即就鬆了口撒了手,她看着木桑手上的血紅傷口囁囁地問:“木桑?你怎麼不躲?”
木桑不答反問:“小透,發生了什麼事?”
小透正在思考剛剛的虛實真假,此刻聽見木桑的發問,她若有所思地答:“沒什麼,你突然拍我,當然是嚇了一跳。”
木桑見她恍惚,擔憂地問:“一個人怎麼能夜裡跑出來。”
小透實在是分不清是夢是幻,她茫然地說:“我是白天出來散步的,不小心在這兒睡着了。醒來時,就已是這個時辰了。”
木桑扶起小透憂心地問:“還好嗎?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透借力起身。順勢點了點頭。
木桑見小透如此神態,又想起張仝的慌張神態,心中實在不安。他扶着小透的肩膀的肩膀說:“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以放心告訴我。”
木桑舊問重提,小透實在不解,她似望非望地看着他問:“什麼?”
木桑想到張仝的神色狼狽,料他也討不到好。吞吐了半天,只是說:“沒什麼,我們回去吧。”
木桑扶着小透回到房中,又煎了薑湯讓她飲用。他呵護備至地安置她睡下,方纔休息。
這夜,小透躺在牀上,卻是徹夜未眠。
天色漸明,陽光碎金。
黎明時分的初曉景色鮮明。
一大早,木蕾便趕來了,她歡快地拉着小透到了一處人家。剛進門就聽見了歡喜喧鬧之聲,一名紅衣少年坐在鏡前取一點紅色的胭脂粉塗抹在雙頰上。
她歡喜興奮地問:“胭脂是不是再豔一些?”
小透想這紅衣女子應該就是木白茹了。
木蕾爲她們做了介紹後就忙開了,小透也跟着手忙腳亂,一直忙到了新娘出門。
木白茹站在家門口嗚嗚地哭,好不傷心。小透不明所以問:“成親不該是一件很高興的事嗎,爲什麼要哭?”
木蕾解釋說:“ 沒有嫁而不哭的人家。嫁娶須啼,意爲哭嫁。一哭養育之恩,再苦離別之苦。”
白茹果真念親恩傷離別,哭得越來越厲害,喧天徹地。她的母親也哭聲囑咐,一要孝公婆,二要敬丈夫,三須妯娌和睦。
木蕾告訴小透很多村裡的婚嫁習俗,比如說新娘出嫁不可回頭,寓意婚姻長久。
新郎木昌明家中喜氣迎門,鞭炮高掛,家宴擺設,親朋招待。
木昌明幼時喪母,只有老父木尚,木白茹也只有母親木慈。
兩位高堂在座,龍鳳花燭明燃。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熱熱鬧鬧地送入了洞房。
左鄰右舍喜歡吃酒,小透和木蕾進入新房時,已有許多人齊聚着鬧喜,木桑在人羣裡格外地顯眼,木蕾一眼就看見他,高興地大喊:“桑哥哥,桑哥哥!”
歡聲動天,喜樂不盡,快樂繁盛的景象。
木桑聽見了木蕾的喊聲,擠到了她們身邊說:“這是鬧喜,鬧喜鬧喜,越鬧越喜。”
鼓樂聲烈,彩燈勢壯。
新郎新娘滿飲了合巹酒後,並坐在牀上,喜娘從他們頭上各剪下一綹頭髮,她將兩綹頭髮相互綰結纏繞,打成一個烏黑閃亮的秀結,又用一根紅色的頭繩紮起。
“結髮誓同心,百年恆好和。”
喜娘說完後把髮結放在枕蓆下,又說:“善藏青絲,終老白首,永不分離。”
小透心念一動,悄悄地取了白茹的紅蓋頭藏入袖中。
龍鳳花燭,徹夜高燃。
次日,一派寧和,青天無片雲。
清風細語,千絲萬縷,無限依依。
小透舉着紅帕子的兩角迎風抖開,帕子被風吹起,起伏如波,絕色宜人。
滿目陽光耀眼,小透仰頭看着紅色的天空笑了起來。她歡喜無限,不經意在原地轉起圈子。轉着轉着,轉得暈了,還是站着,兩手也仍是停在上方。
長風吹拂,紅的帕子直往頭上蓋。
風停下,紅色的帕子便穩穩當當地落在小透的腦袋上,遮住她的眉眼。
小透輕輕地吹一口氣,紅帕子的一角揚起,隨風嫋嫋一舞。
從這一角,小透看見了一個碧衣少年站在面前。他衣裳楚楚,佩帶飄飄,天成得很。
日思夜想的清秀佳人,小透實不知他是真是幻。他總是夜來,而現在是白天。
行雲翻瀾,風落了紅帕,又掀起來。
小透揉了揉眼睛,揉出一人形影。
他明明白白現在眼前,她看得實了,羞怯怯地紅了臉。
瀟灑美少年,玉樹臨風前。
小透一驚之下,從頭上摘下帕子藏到身後。她神色尷尬,躊躇開口,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雙頰發起燒來,心跳長力不絕,小透整個人滿臉飛紅狼狽萬狀,低頭看自己的鞋尖。
手裡的紅帕子掉在地上,落聲很響。
蒼肆看着小透,紅帕子的喜色暈紅了她的臉,看起來異常地美麗。蒼肆走上前從地上撿起帕子。他把帕子蓋回到小透的頭上,情切地拉她到身邊。
吸引之力,難以抗拒。小透喜不自勝,目光一和他相接,便閃快避開,害怕臉上的神色過於堂而皇之。她知道自己從某一個時候起已對他存了難言之心。
“小透姐姐!”一聲脆甜的童音響徹。
蒼肆拈一個隱身決法,使咫尺不能相窺。
小透看見一切影像如同幻境消亡,連同她眼前的紅帕子。
白日夢竟是如此真實。
緩緩流淌的泗水,景色明麗,燦爛好華彩。
木果笑聲銀鈴,她是一個能討所有人歡心的小姑娘,是個熱鬧的人。
木果笑嘻嘻地遞給她一隻花。
小透將花一嗅說:“真香。”她把花朵插在木果的頭髮上。
木果笑着問:“漂亮嗎?”
小透笑着點了點頭。
小透教木果寫字,用一塊長形的石頭在地上橫豎。
“一、二、三、四……八、九、十、百、千、萬。”
“一、二、三、四……八、九、十、百、千、萬。唯獨無億,可是時刻在憶?”木蕾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笑起來說,“姐姐是在想着誰?”
小透看見木蕾笑盈盈地看着她,木果也是一樣的啞啞暗笑。
“我什麼也沒想!”小透說完急急連打了3個噴嚏。
木蕾和木果又笑了。
小透跳起身跑開了,她跑了很遠的路程,眉淡淡愁,皺着看天。如此聽風聞香,思緒連篇,想這許多日的夢裡,就連白日夢裡都是他。
小暈紅潮,安靜而投入地癡癡夢想,情思細細長長。
泗水九曲,其流湯湯,猶如一幅清畫。
小透又添了一層思想,自己對他的親切依戀來自何處。她發現自己的自控力明顯地下降,總只是想他的樣子。
小透笑話自己就這麼地癡心夢中。
木桑路過,看見小透手撫住眼多情地笑,不由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