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裡,萬安關中。
一幢位於西北城區的小型建築中,幾名士兵正在一間不大不小的休息室裡,顯然是在等待着什麼。
作爲現任青山軍的最高將領,程疆界隊長的神情稍顯激動,年逾四十的他,反倒是有些耐不住性子,在明亮的房間中來回踱步着。
徐伊予遠遠的站在房間內側,她的身影斜斜的靠着牆壁,雙臂交叉環在身前,依舊帶着漆黑下半臉面具的她,一雙冰冷的眼眸,隨着程疆界的身影來回轉着。
儘管她是一名正規的雪燃軍,但是那隨着程疆界身影而移動的冰冷眸子,卻是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倒也不愧她那冷漠刺客的形象。
事實上,房間裡一共有三名“刺客”,除了程疆界和徐伊予之外,還有一箇中年士兵,名爲易薪。
他正是和巳蛇共同護送稀有魂獸·雪食吞提前回關的人,也沒有參與那次九死一生的遭遇戰。
後來,易薪聽說了關外發生的故事。
他爲僅存的隊友們捏一把汗的同時,也將榮陶陶這個名字,深深的印刻在了腦海裡。
榮陶陶,徐風華女士的兒子。
松江魂武少年班學員,關外第一,全國冠軍,十二小隊正式成員,代號亥豬。
這個未滿十八歲的孩子,有着一系列的頭銜,在十二小隊任職期間,也作出了一系列驚人的壯舉!
偷獵者組織橫行霸道,在這北方雪境中縱橫數十年,然而在榮陶陶入伍之後,一切都變了。
甚至整個錢組織的覆滅,榮陶陶就是那最大的引子。
事實上,除了青山軍·易薪之外,整個三牆守衛軍,都知道榮陶陶這麼一號人物要來了,也大都知道他的過往。
這是一個被載入史書的男孩,當年的三城之役,他便是松江魂城戰區的重要轉折點,更讓人感到驚歎的是,一週前的那一場遭遇戰,榮陶陶同樣是那場戰爭的重要轉折點!
人們必須要承認,因爲榮陶陶的存在,徐風華女士纔會出現,這也讓整個三牆區域的防守壓力驟減!
顯然,魂獸大軍真的怕了,它們也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
在雪境漫長的戰爭史中,魂獸軍隊開啓了大大小小上千次戰鬥,而那屹立於龍河畔的關外第一魂將,鮮少有動作。
只要你別去她腳邊叫囂,她是不會理會弱小的蟲子的。
一次又一次,關外第一魂將無動於衷。
一次又一次,雪境魂獸大軍的膽子也越來越大。
而這一次,她動了!
也正是她這一次簡單的動作,卻是讓這本該危險的三牆區域突然變得安穩了起來。
放在任何一場暴風雪夜裡,這種情況都是不可思議的。
起碼截至目前,萬安關的士兵們沒能看到任何魂獸大軍的身影,只有那些被風雪吹送、散落墜下的雪境魂獸。
易薪看着眼前來回踱步的身影,突然開口,悶悶的聲音從下半臉面罩中傳來:“程隊。”
“嗯?”程疆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了易薪。
易薪、徐伊予,這些昔日裡的天才少年,此時也已經三十上下,漸漸步入中年了。
按理來說,年輕的戰士因爲經驗少、實力相對較差,更容易在危險任務中陣亡。
但也正因爲當時的他們年紀較輕,所以接到的任務難度相對較低。
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兵,一個個在魂獸的尖牙利爪之下或死或殘,亦或者是迷失在雪境旋渦深處,而當時的年輕易薪、徐伊予,反而四肢健全的存活了下來。
易薪開口道:“守牆的兄弟們聽說了有人要進青山軍,剛纔,我從崗位上過來的時候,兄弟們都在祝福我,祝福咱們的隊伍。”
常人很難理解易薪此時的心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說着說着,眼眶竟然稍稍有些泛紅。
雪燃軍人數衆多,有人的地方當然就有江湖。
但是別忘了,這些士兵與尋常的公司職工、單位人員不同,他們都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漢子,也都是常年佇立在茫茫風雪中共患難的兄弟。
所以,在死亡利刃常年懸於頭頂的情況之下,戰友共患難的情誼是毋庸置疑的,那些城牆守衛軍給易薪的一次次擁抱,一聲聲祝福,都是無比的真誠。
聞言,程疆界不由得嘆了口氣。
是啊,這是一個已經宣告死亡的團隊,不在收人納新,就意味着慢性死亡。
而突然有兩名新人加入,而且還是雪燃軍總負責人親自下達的命令,這對等待“死亡”的殘存青山軍意味着什麼?
所以,也不怪屋內的幾名青山軍內心激動。
說話間,大敞四開的房門前,出現了幾個身影。
帶着龍首面具的付天策,帶着虎首面具的陳炳勳,後面還跟着兩個沒戴面具的小傢伙。
十二小隊的正副隊長親自來送,榮陶陶和高凌薇果然有排面......
“立正!”程疆界開口喝道,頓時,徐伊予和易薪紛紛立正站好。
付天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而後開口道:“放鬆點吧,按照何司領指示,榮陶陶、高凌薇兩位同志,我給你們帶到了。”
“是。”程疆界面色嚴肅,沉聲道。
“放鬆,放鬆。”付天策到底還是比程疆界級別高一些,這也是在三牆外,爲什麼付天策當指揮的原因。
他邁步上前,拍了拍程疆界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別得意忘形,記着,他們只是暫時編入你們青山軍,與你們共同執行任務,他倆還是我的兵。”
身後,寅虎陳炳勳的聲音洪亮,話語間卻是沒有什麼開玩笑的意思:“給我們照顧好了,還回來的時候,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程疆界點了點頭,心思卻是活泛了起來。
照顧好?
這還用得着你說?
一個是徐風華女士的兒子,一個是我們老首長·高慶臣的女兒......我們怎麼敢照顧不好?
更何況,高榮二人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編入青山軍隊伍的新兵,對青山軍的重建意義是毋庸置疑的,我們怎麼可能不好好照顧?
思索間,程疆界的眼神,在榮陶陶和高凌薇的身上來回穿梭着。
這一刻,看着門口那兩道修長高挑的身影,程疆界彷彿看到了他們身上在發光......
“來,認識認識你的新隊長。”付天策向身後招了招手,攬住邁步上前的榮陶陶肩膀,順勢踢了榮陶陶一腳。
“誒?”榮陶陶一個趔趄,扭頭看着那威嚴的龍首面具,道,“你踢我幹啥?”
“調離我隊伍,我不爽,不行嗎?”付天策笑罵了一句,內心的情緒真的很複雜。
榮陶陶咧了咧嘴,道:“這事兒賴我嘛,上級下達的命令,有能耐你去踢何司......”
“咳咳。”一旁,高凌薇輕咳一聲,制止住了榮陶陶的話語。
屋內的人都驚了!
真™是魂將之後,北方雪境裡的頂級少爺啊?
什麼人都敢掛在嘴邊兒......
付天策深深的吸了口氣,彷彿是在極力壓抑着內心的情緒,轉眼看向了程疆界,道:“我收回我剛纔的話,別對他太好,給我嚴加管教!”
程疆界嘴上答應着,心中卻是犯了難。
嚴加管教...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榮陶陶是誰啊?啊?
即便是軍隊有着嚴格的上下級制度,但是榮陶陶的身份太特殊了,更何況,戌狗亥豬又只是暫時編入青山軍部隊,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就是一次“借調”行爲,他們目前還算是十二小隊的人。
真有一天,待風雪夜過去了,他倆最終的想法是什麼,又會去哪裡,誰知道呢?
這倆可不是普通士兵,榮陶陶平日裡不作威作福,那是他自身素質高!
榮陶陶要是真的隔着鍋臺上炕,跨過程疆界、付天策,直接去找何司領彙報,誰能攔得住他?
“行了,人我也交了,上級指示,人員交接之後,你要親自向首長彙報。”付天策對程疆界說着,又威脅似的看了榮陶陶一眼,“你好好幹!別給我惹禍!”
“昂。”榮陶陶不耐煩的迴應了一句。
寅虎陳炳勳開口道:“駐守城牆的日子很苦,不像十二小隊那樣行動自由,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聽着寅虎的關懷與提點,榮陶陶心中稍稍感動,非常難得的面色嚴肅下來,立正站好,對着昔日裡的兩位老隊長,敬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軍禮:“是!”
付天策與陳炳勳紛紛回禮,看着兩位青年才俊,心中不勝唏噓,轉身離去。
名義上,兩人只是借調,暫時編入青山軍,但現實情況如何發展,誰又能說得清呢?
要知道,那高凌薇...可是原青山軍最高指揮官·高慶臣的女兒啊......
父親的部隊支離破碎、榮光不再,面對着昔日裡父親的老下屬,高凌薇的心中必然會有一種責任感。
事實情況也的確如此,早在一週前,衆人出關執行任務的時候,面對着徐伊予那哀傷的話語,高凌薇身爲一員普通的士兵,算是直接開口呵斥了。
高凌薇的原話是:“當着老首長女兒的面,不要說這麼喪氣的話。拿好你們的青山旗,這只是我們第一次執行任務。”
而更關鍵的是,徐伊予不僅沒有反駁,反而眼中升起了一絲光芒,坦然接受了高凌薇的責備。
“走吧走吧。”陳炳勳拽着付天策,走出門口的那一刻,對着榮陶陶和高凌薇笑道,“辦公室給你們留着,另外,別死了。”
這也是他自打進入這間房以來,第一次笑着說話,卻是想不到,這是一句離別的祝福語。
而這樣一句話語,反而讓房間中的氣氛有些傷感了起來。
高凌薇抿了抿嘴,轉過身來,看着自己的新戰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同樣,三名青山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榮陶陶和高凌薇算是空降,也算得上是“帶資進組”,這個“資”當然就是雪燃軍最高指揮官的命令,三關負責人的親口命令,你完全可以把這當做一個信號。
所以對於青山軍這羣“殘兵敗將”而言,對高凌薇和榮陶陶二人的身份定位,需要謹慎對待。
一片寂靜的房間中,榮陶陶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程疆界的手掌:“程隊!”
“啊。”
榮陶陶咧了咧嘴,笑道:“我這個人,大家都很熟悉,性格特好。
以後日子還長,咱倆就慢慢處,要是關係實在處不好,你就找找自身原因。”
程疆界:???
這是一個士兵對長官該說的話嗎?
遠處的徐伊予,那漆黑的下半臉面罩中,也隱隱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多少年了,死氣沉沉的青山軍,似乎終於有了一絲生氣兒。
“立正!站直了!”程疆界突然開口喝道,似乎是在努力尋找着長官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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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陶陶和高凌薇立正站好,像是身體條件反射一般。
“人員交接完畢,我去向上級彙報。”說着,程疆界悶頭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生悶氣,亦或者是內心情緒複雜,出去自我調整去了。
房間中,只剩下了四人,徐伊予、易薪,榮陶陶和高凌薇。
“易薪。”三十歲上下的易薪邁步上前,拉下了下半臉面罩,也伸出了手掌,“我也來自松江魂武大學,是你們的學長。以後,我們就是一個戰壕的兄弟了。”
榮陶陶伸手握了上去,也在悄悄的打量着易薪。
這個易薪看起來身體狀況很不錯,平頭,相貌中下,臉上甚至還有點橫肉,嗯...與榮陶陶印象中青山軍光輝偉岸的人物形象並不相符。
後方,徐伊予也是邁步走了過來。
在易薪的身旁,徐伊予簡直美若天仙.....
這個冰冷的女刺客,也探出了冰冷的手掌,口中淡淡的吐出了三個字:“徐伊予。”
榮陶陶笑着伸手握了上去,道:“聽大薇說,最後我闖入敵軍去開花兒的時候,是你在身後拿絲霧迷裳罩着我的?”
“相比於你的行爲,我的舉動不算什麼。”徐伊予鬆開了手掌,道,“我看到了那巨型蓮花盛放的模樣,感謝你用雪鬼手將我拍飛回來。”
榮陶陶嘿嘿一笑,道:“謝不完的,我還得感謝你幫我拿回冠軍獎盃和兩瓶白酒,那可是我登門、拜訪慶臣叔的酒。”
徐伊予卻是指了指腳下。
榮陶陶:“怎麼?”
徐伊予:“在你們到來之前,我們是和三牆守衛軍共同起居,而現在,這幢小小的石頭房屋,屬於我們青山軍了。”
榮陶陶面色錯愕,好傢伙...這纔是真正的信號吧?
有這大佬當靠山,我看誰還敢欺負我?
夏教說得對,我真該叫“榮掏掏”。
找靠山,要找咱就找最大的!
在松江魂武大學,咱就直奔梅鴻玉的辦公室!來到雪燃軍,咱就敲開三關負責人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