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清塵醒來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看着木窗外黑漆漆天幕中點綴的顆顆繁星。他緊皺了幾下眉頭令兩側已隱隱麻木的太陽穴恢復了些許生氣,隨即一陣鑽心的疼痛襲入腦髓——這是在哪裡啊!我不是騎馬出城替父親巡查南方軍團營地的嗎?我怎麼會在這裡呢?那些如影相隨令自己煩得要死的重甲護衛呢?
隨着一連串的疑問冒出,他的腦海中開始出現一幅幅並不連貫的情景。這情景由模糊漸漸清晰起——
“不好!”男人一聲驚叫。
——其實說他是個男人並不恰當,或許說是男孩兒會準確一些!但懿清塵卻並不開心別人稱他爲男孩兒。作爲九曜城的少主,他想當然的認爲那些平民至少應尊稱他爲“大人”。
難道我竟然——懿清塵不敢再想下去,一股透過骨髓的寒意瞬間從腳底躥上眉心。他猛地一下子坐了起來,但隨着“啊”的一聲輕叫,這個男人又瞬間跌落在牀板上。——真不愧爲大安國首席輔政的大公子,即使負疼慘叫也是那麼輕聲,並且立刻隨着意念戛然而止。
男人開始在牀上微微顫抖,即使渾身如抽筋剝皮般地疼痛難忍,他也再不發出一聲**。
——我這是怎麼了?
“快躺下!快躺下——剛吃完藥說讓你亂動啊!疼了自己又能怪誰?”一個輕柔的聲音在男人耳畔響起,懿清塵無力的雙眼,竟發現一個和自己相仿的女孩兒站在了面前。
“你!你是——我——哦——”懿清塵強忍着疼痛,大腦再次開始飛速地旋轉。這女孩兒輕盈的身姿開始和腦海中斷裂的影像重合——她就是那個被渡鴉襲擊的姑娘!
“什麼你你我我——看把你疼得,說好了不讓你亂動的——”女孩兒一邊忙不迭地用手帕擦拭着懿清塵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嗔怪不已地念叨着。
那繡帕顯然是少女的隨身之物,還未挨近便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飄進懿清塵的鼻孔。他輕嗅了一下便立刻屏氣凝神——畢竟自己是九曜城的少主,怎可如此輕薄。
女孩兒只管全神貫注地擦拭着男人額頭臉頰上的汗珠,卻並沒有在意懿清塵這“頗爲複雜”的變化。再說她一個偏遠村落的下等民,又怎會有那樣複雜的心機。
“我怎麼會在這裡?那渡鴉到底怎麼了?”男人在意的並不是女人的香帕。透過他那幾近有點煩躁的神情,可以感覺到他有更關心的事情。
“格格格!你是不是腦子真得被打壞了——”看着似乎有點兒抓狂的懿清塵,忙碌的姑娘也一下子被逗樂了。她索性收起繡帕,忽閃着一雙明澈如水的大眼睛看着懿清塵,櫻脣微啓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難道你一點也不記得了,還是故意裝成這樣子要我專門來謝你啊?”女人說出的話令懿清塵更加迷惘了——難道她真得就是那個出現在自己意識裡的女人嗎?
“什麼謝我?我真得什麼都不記得了——”
“哦!這樣子啊——那我就告訴你嘍!”女孩兒依然笑得豔若桃花:“是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人——請受蛛兒一拜!”說完便款款跪了下來,對着躺在牀上的懿清塵倒頭就拜。
“你!你別——”躺在牀上的懿清塵是乾着急沒有辦法,雖然他心中還有很多的話要問,但卻苦於不能再多生兩條胳膊阻止姑娘,所以也只好由着她拜個痛快。
“那——那那些渡鴉呢?”看着這個叫蛛兒的姑娘漸漸消停下來,懿清塵才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問起來。但由他那緊張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不是想炫耀自己英雄救美的輝煌,而是在詢問一件干係重大的變故。
“什麼渡鴉?”蛛兒也是一臉驚愕,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有一絲不妙——難道那羣討厭的大鳥會有什麼問題?
“我去對面背陰的山坡採藥,直感覺到突然被一羣灰不溜秋的大鳥包圍。那些大鳥真是太討厭了,刀砍不死劍射不透!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把它們趕跑殺光,我怕是早就被撕成碎片了——”蛛兒說到這裡竟滿眼恐懼,瘦弱的身軀也不禁簌簌發抖起來,彷彿白天那一幕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驚悚得讓她不忍心再令思緒停留片刻。
“再後來嘛——看到你出現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最後呢?”懿清塵再次追問。
“最後就是你殺死了所有的怪鳥救了我!我也是醒來後看到遍地的大鳥屍體才知道的。再到後來就喊了村鎮裡的人把你帶到這裡療傷——”蛛兒仍是心有餘悸地說着。
“你確定那些渡鴉都被殺死了嗎?”懿清塵仍然掙扎着想坐起來,但是一陣陣鑽心的疼痛使這個九曜城的少主放棄了最終的努力。他躺在牀上,雙目如炬地看着站在牀邊的女人,那一遍遍地追問似乎是不願意自己殺死那些恐怖的怪物。
“是啊!我看到了怪鳥的屍體鋪滿一地,烏七八糟的還全是臭味——要是還有活着的不是早把你我撕碎吃掉了嗎?”
“哦——”彷彿是一下子墜落到了谷底,懿清塵嘴中喃喃應承了一句便不再說話了!而此時的蛛兒也意識到了有什麼嚴重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但她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麼?
“你說是那些鄉親們把我弄到這裡的?”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懿清塵再次問道。
“是啊”
“那跟隨我的那些衛兵呢?”
“什麼衛兵?蛛兒並沒有看見衛兵啊?”女孩兒越來越迷茫了——她實在搞不懂這個英武異常的男人,怎麼再次醒來就變成這樣了!
“啊——”聽到女人言之鑿鑿地回答,懿清塵徹底僵在那裡,一顆心也瞬間降落到了谷底。
“到底怎麼了?”蛛兒不可能一直這樣懵懵懂懂下去——這懿清塵雖然看似桀驁不馴,但卻也對自己並沒有惡感。於是便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誰知懿清塵卻並沒有回答蛛兒姑娘的詢問,只是一雙眼睛無神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當暗夜來襲的時候,
黑色的大鳥鋪滿天空,
帶血的鱗爪掠過弒者的屍體。
藍瞳狼王降生於暴風之夜,
異鬼從遙遠的冰封之地蘇生,
……“
他低沉地念出了一連串令蛛兒更加費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