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襲翠綠的長裙,還是那樣毫不淑女的蹲在他的面前,三天水米未進的莫輕塵,眼睛瞬間就亮了。
“你是在等我嗎?”,張小姐雙手托腮,直直的看着莫輕塵蒼白的那張臉。
莫輕塵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爲什麼不讓管家通報一聲呢?父親生病了,我這幾天都在陪他!”,張小姐神色有些黯然,就好像莫輕塵是她認識了許多年的朋友一般。
莫輕塵搖了搖頭,用痠軟的手臂,將抱在懷裡的箱子打開。
箱子裡面,是一個穿着綠色裙子的小小人偶,圓圓的臉蛋,淺淺的梨渦,高高的馬尾,眉眼如畫。
“這……這是我?”,張小姐驚訝的捂住了嘴,那個小小人偶的臉,同她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莫輕塵點了點頭,把箱子向前推了推。
“這,是送給我的?”,張小姐的話裡,不知爲何帶了一絲哭音。
“送你的!”,莫輕塵張開嘴,已經乾裂的嘴脣被扯開幾道血口,他卻像是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一般,仍然傻傻的笑着。
下一刻,在莫輕塵的一聲驚呼中,張小姐忽然撲了上來,緊緊地將他抱在懷中!
大街上人來人往,莫輕塵滿身灰塵,可這一切,張小姐都像是沒有察覺一樣。
身體僵硬的莫輕塵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背上,流淌着兩道滾燙的液體。
直到張府的管家衝出來,蠻橫的將張小姐帶回府內的時候,莫輕塵仍然處於呆滯狀態,那個莫名其妙的擁抱,對於從來不知溫暖爲何物的他來說,意味着太多太多。
甚至當張府的護院拿着棍棒驅趕他的時候,莫輕塵仍然一臉的傻笑,他感覺不到疼痛,因爲他的心裡,早就已經被另一種感覺完全佔據!
當晚,傷痕累累的莫輕塵回到了村裡,胡亂應付了父親的詢問,他仰頭倒在了牀上,一夜未眠。
自那天后,每隔七天,莫輕塵一定會進城一趟,在張府的後門處,將自己親手雕好的木偶交給親近張小姐的一個女僕,而每到那一天的時候,張小姐的閨房窗臺上,一定會擺上一盆鮮花,花盆的顏色,必定同上一個木偶身上裙子的顏色一模一樣。
兩個人就用這種方式,保持着略帶着一絲曖昧的聯繫,張小姐還是會經常在街上閒逛,只不過身邊多了兩個凶神惡煞般的護衛,每次遠遠的看着張小姐一眼,莫輕塵就會很滿足。
可惜的是,張小姐不可能永遠都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這種不明不白的聯繫,也不可能永遠保持下去。
莫輕塵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他一如既往的來到張府後門,可那個本該等在門口的女僕,卻一直沒有出現。
莫輕塵焦急的轉到張府的另一邊,向張小姐閨房的位置看去,那裡,窗扉緊掩。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否則的話,斷然不會是這樣!
莫輕塵瘋了一樣在每一條路上奔跑,向每一個熟識的人打聽張小姐的去向,終於,在書店老闆那裡,莫輕塵知道了今天是張小姐母親的生辰,張老爺在城裡最大的醉仙樓設宴遍請親友。
沒有絲毫猶豫,莫輕塵向醉仙樓奔去,轉過一條小巷,再跨上幾級臺階,醉仙樓那大的有些誇張的招牌,躍然眼前。
莫輕塵欣喜的長出一口氣,可是下一刻,他的身體,猛然僵住!
醉仙樓三樓那敞開的窗口,一道綠色的身影,縱身躍下!
砰!沉悶的響聲過後,是嚎啕的哭聲和喧鬧!
片刻之後,大隊的士兵涌向醉仙樓,將偌大的醉仙樓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此時,終於反應過來的莫輕塵,卻是撕心裂肺的吼叫着,抱着懷裡的傀儡向人羣中央那抹鮮豔的綠色衝去!
瘦弱的莫輕塵,很快就被兩個身高體壯的士兵扔到了路邊。
他紅着眼睛,立刻又爬了起來,然後,又以更快的速度被打了出來。
到最後,不耐煩的士兵打斷了他的雙腿。
當他又用雙手支撐着身體爬過去的時候,他們又打斷了他的雙手。
即便是如此,帶着滿身的泥土和鮮血,繼續向前挪動。
直到一個穿着紅衣的女子,擋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張小姐的姐姐,同性格跳脫的張小姐相比,她的姐姐,文靜的如同一朵睡蓮。
只是此刻,那張一貫恬靜的臉上,卻掛滿了淚水。
莫輕塵用力的挪動了一下身體,繞過她的雙腳,繼續向前爬行。
“夢雨她,走了……”,張家大小姐的聲音,空洞而絕望。
莫輕塵渾身一震,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張小姐的名字:張夢雨。
那一天,莫輕塵終究沒能見到張小姐最後一面,當他那位聞訊趕來的父親找到他時,他已徹底昏死了過去。
他的身上,蓋着一件紅色的長袍。
張小姐是自殺的,張家包下的醉仙樓,卻是在開宴之後被城主家的公子看中,那位公子素來以蠻橫暴虐而著稱,即使張家已經退讓一步要將醉仙樓讓給他用,他卻仍然不依不撓。在爭吵間,嬌俏可人的張小姐,激起了那位公子的**。
張家雖然家大業大,卻終究是敵不過鋒利的刀劍,被控制住的張老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位公子將張小姐壓在桌上。
趁着那位公子不備,張小姐抓起桌子上的一個花瓶,狠狠的砸在他的頭上。
而在掙脫之後,張小姐沒有絲毫猶豫,縱身從三樓的窗口跳了出去!
那件綠色的長裙,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紅色,是張小姐最不喜歡的顏色。
而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是那位公子向張家賠償了一百枚金幣。對於一般人而言,一百枚金幣已經是一筆鉅款,可再多的錢,也換不來一條人命,此後不久,張家舉家搬遷,據說是去往了中域。
而在將近半年的修養之後,在一個雨夜,手無縛雞之力的莫輕塵,卻是偷偷潛入到城主府中,用他有生之年製造的第一個殺傷性木偶,了結了城主一家的生命。
至於那位城主公子,則是被他用冰冷的刀片,生生的剮成了一具白骨!
據說當人們找到城主公子時,心臟沒有受到傷害的他仍然有着呼吸。
而拿慣了書卷的莫輕塵,第一次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當大隊的士兵涌進來時,他並沒有反抗。
他的懷裡,緊緊的抱着一個小小的木偶。
木偶的身上,穿着綠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