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潭不大,水倒是清,雲不癡取出小鐵鍋舀了半鍋水,用石棍在兩塊石頭間將鍋架好。對着鍋下的木柴扔出一道火,剎那便熊熊燃燒起來。
湯水沸騰,香氣嫋嫋。
“好香啊。”空靈的聲音自遠而近。
虞千伶足不點地,飄着宛若仙子,一身長裙,披散着頭髮。
聽到誇獎,雲不癡有些得意,炒菜我不在行,但煮烤什麼的還不是輕輕鬆鬆,笑了笑道:“路上看到草菇我便採了一些,就快好了,你要不要來點?”
“可以啊。”虞千伶高興地在草地上坐下來,盯着小鐵鍋看,草菇隨着水翻騰,鼻子縈繞香氣。
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問道:“你這水是哪來的,也是戲法變出來的嗎?”
雲不癡拿洗淨的樹枝攪動着草菇湯,看傻瓜一般回道:“雖然戲法也能變出來,不過水潭就在兩步開外,要那麼麻煩幹嘛。”
水潭的水?!“那我……還是不要了,”虞千伶起身,又補了一句道,“你也不許吃。”
“爲什麼?”雲不癡有些不愉,我好心給你吃,你不吃便不吃,怎麼還管我吃不吃。
“不許就是不許!”虞千伶皺了皺眉頭,語氣堅定。
看虞千伶一臉認真不像玩笑的模樣,雲不癡說道:“你總要給我個理由吧。”
“因爲那是……是我的……”
“什麼?”雲不癡一臉莫名。
“……沒什麼。”洗澡水,虞千伶紅着臉,最後還是沒說出來。你要喝就喝吧!喝死你!
想是這麼想,只是看着雲不癡吹了吹滾燙的湯,一口氣喝完,末地還嘖嘖讚了一句不錯,虞千伶全身都感覺怪怪的。
……
九天後,兩人終於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蒼嵐秘境,曾經的仙山中之蒼所在。
書上描寫的蒼嵐令人嚮往,一城大小,終年霧氣籠罩,若是沒有引路燈的指引,外人會迷失在霧氣之中。穿過迷霧,入眼的先是高大的牌樓,有聯題曰:“縱覽山川一派錦繡,盡看人世千秋繁華”。而牌樓之後便是如畫般的瓊樓玉宇、亭臺水閣,皆都白石雕欄,朱漆柱樑,青泥鱗瓦。霧氣沉澱,只沒腳踝,漫步其中,宛若行走於雲端。往來修士,有眉角鋒銳負劍者,有儒雅風趣執扇者……
而如今舉目所見,齊腰的荒草深深,遠處一座山峰舉天踏地,再雄偉也只是孤零零地矗立在這荒野。
千萬年,人世枯榮,它大抵是習慣了。
如果它亦有道,修的該是恆古的靜,於是滄桑變化中選擇了默不作聲。
人興人亡於它,不過一個很短的夢,短到閉眼睜眼。下一個主宰?可能會是羣魔亂舞的時代。
只是那時,人往何處?
雲不癡嘆了口氣,身前,一塊被土掩埋了半個身子的石碑,大氣磅礴的“蒼”字依稀可辨,訴說着當年的輝煌。
千年了,再雄偉的建築也會破敗,更何況這裡還經歷了一場山移河斷的大戰。
“這腳下,可能就埋着一具具屍骨。”雲不癡有些感懷地說道。
虞千伶倒是被石碑上的鳥巢吸引了。一顆蛋晃動起來,破開一個口子,露出小小的喙。隨着鳥喙的啄擊,蛋殼漸漸裂開,禿禿的小鳥邊啄邊吃着碎裂的蛋殼……或許死亦新生,“希望他們以後的幾世安安穩穩,不再受苦。”
“你相信人有來世?”雲不癡有些驚訝地看向虞千伶。
“我不僅相信人有來世,我還相信這世界有天堂地獄,像你這種人呢……”
怎麼不說了,雲不癡問道:“像我這種人怎麼了?”
“你就沒感覺到什麼?”虞千伶一陣陣心悸,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上,心裡顯現的那雙黑暗中的眼,陰冷透骨。
“沒有。”雲不癡搖搖頭,他什麼都沒感受到,不過還是暗自戒備起來。
有些事寧可信其有。
遠眺那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虞千伶心裡不知怎麼的冷意更甚,莫名地想要退卻。
不過,都到這了。
“可能,是我的錯覺,我們出發吧。”
“你的臉色有些不好,確定沒事?”
“沒事,走吧。”虞千伶笑了笑,強壓下心裡的悸動。
山峰看着很近,其實很遠,到達山腳的時候,已是下午。
那種陰煞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這種被俯瞰的感覺,它應該就在,虞千伶仰頭望去,雲霧遮掩下的山峰之巔!等着我們上去。
“你看,這裡有塊石碑,‘登天梯’,倒是很恰當。”雲不癡指了指一塊完好無損的石碑,當先踏上石梯,不知是否真的能登天呢。
虞千伶腳尖一點,已躍過十階,頭也不回地說道:“快些,那地方在最上面,我可不想天黑了還待在這。”
這山峰呈錐形,山壁陡峭異常,一階階石梯環繞盤旋而上。令人驚歎的是石階懸在空中,只有一小部分打進山峰的峭壁,乍一看,像是山峰長出了一根根圓柱子。
自古登天不易。中之蒼登天梯修建之初就是爲了考驗門下弟子的膽量以及毅力,唯有膽量與毅力俱佳者,纔有成仙之資。
山腳漸遠,山風漸冷。
當踏上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的時候,山壁出現第一個洞府,洞門坍塌,洞內一張石牀一張石桌再無其他。
往後,每過一百階就有一個洞府。數着有九百個洞府,兩人終於登上頂端,可見此山之高。
雲霧繚繞,難見周圍景象。
“咔”,虞千伶瞥了一眼腳下的東西,是一節指骨,輕輕一踩便碎了。“用你的火試一下能不能把雲霧驅散。”
“正有此意。”雲不癡閉眼,再睜開時,雙瞳變爲紅色,全身環繞着朵朵橘黃色的焰火。
“去。”
焰火四散,炙熱席捲,片刻後,霧氣淡去最後消失,露出一地的森森白骨,沒有一具是完整的人形。
驀地一陣妖風颳過,滿地的碎骨全都化成飛灰,隨風而去。
“吼!”
一聲振聾發聵的龍吼響徹雲霄。
“撲哧撲哧”,一條白色的翼骨龍飛騰而起,巨大的布形骨翼扇動起一陣陣狂暴的妖風。
吹得兩人長髮飛揚,長袖獵獵,難以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