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原教的兄弟吧,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太好。”一位同是小聖境的修士察覺到身旁人的異樣,關心地出口問道。
“沒事,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一定是剛纔不小心吞下了大蛇腹部的眼珠子,現在有點噁心反胃,我回去歇會就好,唉,雖說就是北原城城東北原教的,但還是第一次有時間坐方舟出來遊玩,誰知,這第一次的感覺還不太好,沒人陪不說,還鬧起了肚子。”北原教左護法陳新發有些鬱悶地說道。
“是啊,修到聖武境,都從毛頭小子熬成了各自門派裡的中流砥柱,平常忙着處理幫裡幫外的事,對好朋友的邀約總是推說沒時間,難得自己有時間了吧,對方又沒了,到頭來,只能一個人出來走走,”說話之人有些感慨,見身旁北原教的兄弟臉色愈發不好,趕緊道,“你快去歇着吧,如果熬不住,我記得方舟上有個隨船大夫的,姓樑,曾在醫聖手下做過雜事,耳濡目染間,也學來了些高明的醫術,你可以問一下方舟上的衛兵。”
“嗯,謝謝,告辭,若有下次機會,約起,做個伴。”
“好,一定。”
陳新發緩緩走下木梯,裝作沒事人一樣,但是臉上的蒼白出賣了他。
守着木梯的衛兵見甲板之上有人下來,忙上前意欲攙扶道:“尊貴的客人,需要幫忙麼,是戰鬥中受傷了?樑大夫的醫館就在賭廳對面。”
“多謝,無大礙。”陳新發擺擺手表示不用,內心自嘲:自己好歹是一個小聖境的強者了,怎麼吃個不乾淨的東西,反應這麼大,可不能讓那些觀景廳的小輩看出來,丟了北原教的臉。想着,便低頭徑直向自己的艙房走去。
如此多的骨頭,自己用了之後,還能剩下大半,可以掛在五寶閣賣個好價錢。河洛滿意地將百足妖蛇珍貴部分的碎骨一點點收集起來,放進一口布袋中。
好骨難得,那麼大的一條百足妖蛇,全身上下也只挑出來七斤左右。河洛用繩子將布袋口紮好,而其他聖武境從頭到尾只能在一旁看着,雖然也想分上一塊兩塊,但沒辦法,修士間默認的規矩,誰殺的妖獸便歸誰。
當然,在沒第三方勢力在場的野外,這條規矩是給弱者遵守的,強的一方自然可以無視。修士間殺人奪寶的事在治安好的城內很少,但在城外蒼茫的叢林、山野卻並不少見,甚至從天下堂統計過的一組數目來看,死在自己人手裡的修士數量幾倍於死在妖獸嘴裡的。
不過也有敵對門派立即指出:“殺人奪寶之事多發生於荒郊野外,天下堂雖然自稱天下堂,難不成,還真的耳目天下,每次都能在現場觀看?既然如此,又爲何不出手製止,還是,這數目就是憑空捏造,唯誑時惑衆,欺天下人耳。”
在這方舟之上,在大鬍子的眼皮底下,還是沒有人敢公然違反這個不成文的規矩。
自百足妖蛇被河洛出手斬殺後,方舟之上重又歸於平靜。
觀景廳中的年輕一輩們討論、猜測着甲板上的戰況,直到一堆堆碎肉從水晶幕牆外墜落,他們纔將目光和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
時間轉而到了正午,商玲瓏說道:“該吃午飯了,這次就不再按着搭配來,點些沒吃過的,如何?”
雲逸也是看出來了,商家真的是有錢沒處花,便也贊同道:“聽你的,我負責吃。”
一清一濁,兩色分明,大河中間像是存在着一條亙古不移的界限,互不侵犯。
船頭、船身、船尾,當船尾蕩起的餘波也消失在清的一邊,方舟徹底進入了一段渾濁的河域。
只是航行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大鬍子船長眉頭一皺,怎麼回事,火霧廳沒有按照既定的計劃加快速度,反而慢了?這一片河域可是最兇險的一段。
“你倆,快去火霧廳看看,出了什麼狀況,立即彙報給我。”
“是,船長。”大鬍子身後的兩名船員點頭應下,轉身小跑向進入方舟內部的通道口,匆匆下了木梯,三步並作兩步地穿過觀景廳,匆匆走過酒宴廳……
正端着餐盤的小蓮喃喃道:“他倆爲什麼這麼急,是出什麼事了麼?”
“老朋友,我心裡突然生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不知道,你有沒有?”坐在欄杆上的傢伙跳了下來,臉上再無嬉笑之色。
“你的感覺一向敏銳,可能,這次不會再和往常一樣,是一次有驚無險還算太平的航行,做好準備吧,關鍵時刻,也許需要你的出手幫忙。”
“聽到你這一句需要我幫忙,我也算是沒白吃白喝你這麼多東西。”
“誒,你自己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站在前往船尾火霧廳的通道口,兩位船員不知怎麼地遲疑了一下,腳步一頓。片刻之後,一股冷冷的幽風從看不到的走廊盡頭撲面而來,前方通道內的燭燈一盞盞熄滅。
被幽風一吹,兩位船員皆是感到身體一寒,打了個哆嗦,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右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左手從懷裡取出火摺子,在牆上一劃,微弱的火光堪堪映照清彼此的臉。
內心的直覺告訴他倆,火霧廳,出事了!
而這種感覺,隨着每一步落下,離火霧廳越近而越深刻。
換做平常,火霧廳外的通道是溫熱的,而火霧廳也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因爲位於船尾,客人罕至,所以火霧廳的那些傢伙們都是毫不顧忌形象地大聲嚷嚷、交談,甚至尬歌。
但今天,卻安靜得出奇,安靜得可怕。
已經來到火霧廳大門外的兩位船員,握着青銅門把的手就像凍住了一樣,不敢動彈,就好像青銅門的背後藏着做惡作劇的火霧廳傢伙們,就等你開門那一剎跳出來嚇你一聲尖叫。
“撲通”,“撲通”,兩人唯一能聽到的是對方的心跳聲,原先火霧廳的熱鬧,都消失在了門後。
“你開,我戒備。”
“還是你開吧,我戒備。”
兩人的手各握着一處門把,額頭有一滴冷汗滴落,僵持不下,對視一眼,那就,一起開。
“哐哐哐”,青銅大門向兩側緩緩打開……
桅杆之上的瞭望塔,視野廣闊的船員發出一聲驚呼:“船長,你看前方!”
大鬍子一躍到半空之中,只見遠方渾濁不堪的河面之下出現大大小小數不清的黑影,像是一抹黑潮,將目之所見的整條大河都漸漸染成了黑色。
而這片黑色,正往方舟而來,或者說,方舟正要一頭栽進黑色大潮之中。
這麼大規模的妖獸襲擊?!我在這大河航行了數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大鬍子思忖,去查看火霧廳的兩個小子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方舟按這速度,再過一盞茶,就會徹底停下來,再啓動,全速航行衝過妖獸潮是不可能了。
當機立斷,大鬍子一聲令下:“傳話下去,最高警戒!”
這一聲,把甲板上的船員驚得都愣了一會,當然也只是一會,他們雖然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但已經模擬過很多次。
先是甲板上的船員飛快動了起來,將命令傳達到每一個廳和艙房。
緊接着,整個方舟上下的船員都迅速地前往自己的崗位待命。
船舷兩側出現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孔,火炮廳的船員一揮手中劍,挑斷一個個木箱的鐵鎖,箱子打開,箱內整齊地碼着六枚黑漆漆的雷石炮彈。
平常在艙房休息的衛兵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護甲,檢查武器,來到訓練廳排成一列列方陣。
這足以容納下五千衛兵的訓練廳此刻顯得稍有些擁擠,因爲方舟之上平常駐紮的衛兵有九千人,除去值崗的一千人,此刻還有八千人。
四十列,每列足足兩百人,清一色的凡武境,清一色的藍色護甲,由一位位身穿銀甲的超凡境隊長帶領。
憑這八千人,便足以在一炷香的時間內雷霆一擊地奪下一座小型城池。
“咕嘰咕嘰……”,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一陣陣,似細語交談聲,又似舌齒舔舐聲。
“哐當”,有什麼東西被撞在了地上。
“呼呼”,幽風再次吹來,兩位船員手中的火摺子熄滅,憑着本能地拔劍,劍鋒寒光一閃,看到咫尺外一張被啃食了半面的臉,半排牙齒裸露在外,正微笑着,詭異地笑着。
船員喉間恐懼的呼喊還未出來,便被那張臉死死咬住脖子,拖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