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彼岸,是離離的草原和鬱鬱蔥蔥的山林,這方圓三千里內,生活着數個古老的部族,他們既不歸附於大河對面的乾國,也不隸屬臨近的符國,各自爲政,統治一方,也正是因爲勢力的繁雜,讓這片看似豐盈茂盛的土地混亂不堪,充滿了危險。有時,一個不禮貌的手勢,便可能會引發一場蓄謀已久但找不到藉口的戰爭。
當然,有爭奪和殺戮,便意味着這裡不僅有活人錢可賺,還有死人錢可不勞而獲,只要膽子夠大,實力夠強。
擺渡寨,是這方圓三千里,十餘個勢力紛爭下,唯一還有安寧的地方,既是刀頭舔血飲風餐露獵人的天堂,也是來來往往旅人們的補給站。
物物交易,是一種最原始的共贏方式,被各國的文明摒棄已久,但在這裡,卻是衆勢力唯一認可的方式。
因爲,在相對獨立世外的部族中,乾國的銀票,符國的符票,西域的鑽石,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東西,前兩個還能在大解後用於潔身,後一個,硬不拉幾的疙瘩,論美麗,遜色於部族女子頸項上的狼牙,論硌牙,除了黑金,倒是天下第一。
族人們皆是以物易物,各部族間自然也是,那麼,作爲外來者的其他勢力,自然遵循了這一古老的傳統。
擺渡寨,雖以寨稱,但寨內有客棧百餘家,酒館、茶樓、鐵匠鋪、兵器坊、小攤小販總計無數,規模不比一般的城小。
而開遍天下的五寶閣在這裡自然也是佔據了個顯眼的位置,正對寨門口熙攘的人羣。
三樓的貴賓室,梨花精雕木牆上掛着楓林晚的名畫,金絲楠木地板鋪着臥雪貂的純白皮毛,一席百年老竹簾,半卷臨江虎皮宣,端莊的硯,沾墨的狼毫絲三千。一道倩麗的身影倚着窗沿,手執白瓷酒杯,遙望寨外景色。那一片飄在大河之上,迷濛的淡淡霧氣後,心裡一直等待的方舟仍未出現。
已經比預計遲了一個時辰了,是出了什麼事嗎?女子清麗的一對眉間染上了些擔憂。
“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傳來。
“進來吧。”女子將酒杯放下,轉過身。
來人一頭圓滑光亮,垂耳,長得福氣,大嘴,笑如彌勒,將裝滿佳餚的木盤往桌上一放,伸手哈哈請道:
“大人,小寨之地,也沒什麼好的吃食招待,姑且將就一下吧。”
“放着吧,我不餓。”女子搖搖頭。
該不會是大人不喜歡我準備的飯菜吧,笑彌勒心裡一緊,小心地說道:“如果大人不喜歡我送來的吃食,我再去尋一些遠一點的酒樓,只是十多年在這邊守着這閣子,都忘了符國家裡飯食的味道了,有些怪不好找的,可能要費些時間回憶回憶。”伸手撓撓頭,一臉不好意思地笑笑。
聽家主不時念叨當年身邊的小彌勒,這麼些年又狠着心不將他召回去,想來也是因爲換其他任何一個人來打理擺渡寨五寶閣不放心吧,畢竟,這裡的勢力比其他五寶閣所在的要複雜太多太多了。女子笑着解釋道:“本來,讓你準備的這些吃食,就不是我要吃的。”
“那大人吩咐我準備這些是,有貴客來?”笑彌勒左看右看,急急道,“客人男的女的,喜歡什麼樣的風格,唯美、奢華、低調、肅穆、書生氣,還是別樹一幟喜歡血腥、死寂?這就有點難了,這個主題還沒佈置過,不過寨子裡狼牙棒、燒火棍、十大刑具什麼的應該不少,我,我這就去換一些回來。”
女子也是有些驚訝自己還沒說什麼,他便自顧自說了一堆,見他煞有介事地奪門而出,忙喊住道:“等等,等等,不是,是小姐要來。”
“小,小姐?!”笑彌勒剎住腿,轉過身,兩手比劃了下,“就是那個這麼小,這麼圓,白白的,胖嘟嘟的,喜歡嘟嘴,揪老哥鬍子,也還愛哭的小丫頭?”
女子的腦海裡浮現一個場景,一個小女孩揪着位老人的白鬍須,不給揪就嘟嘴撒嬌癟嘴哭鬧……
擺渡寨五寶閣管事笑彌勒的臉上明顯有着緊張、驚訝、喜悅,一雙手開始不知所措。
靜了片刻,嘴都不利索道:“我我要看看,隔壁酒樓還有沒有新釀的米酒糟,再去換十個八個土雞蛋回來,那小丫頭我記得,我還記得,暖暖的酒糟溏心蛋,她愛這一口,只要聞到這味道,立馬不哭不鬧了。”
女子放心地點點頭,一躍而出窗戶,餘香被風吹散,聲音遠遠傳來:“千萬記得別對小姐提起我來過,我只是一個影子,小姐也許今天,也許明天就會來到此地,到時候,小姐的衣食住行,就麻煩笑彌勒管事了。”
“大人儘管放心,如果小姐需要,便是將整個擺渡寨換下來,笑彌勒也會帶上誠意去遊說各大勢力。”
望着窗外,笑彌勒發了會呆,突然一拍腦袋,聲音脆亮,“好西瓜,差點忘了,要去準備酒糟溏心蛋啊。”
“怎麼樣?他如何了。”商玲瓏關心地問道。
尹長軍收回手,說道:“脈搏漸漸變得有力,與常人已無異,但沒有醒來的跡象,奇了。”
“怎麼了?”
“這雙眼一直睜着,卻感受不到任何的刺激,你不覺得他現在的狀態,要麼是靈魂出竅,留個空殼活着,要麼……”
“要麼什麼?”商玲瓏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她問的有多急切。
尹長軍心中明瞭,原來這姑娘是喜歡這小子啊,郎才女貌,倒也般配。說道:“把自己封閉起來療傷,對外界的事不聞不問,以免受了刺激,走火入魔,我聽聞過一些修心的強者,療心裡的傷就是這麼做的,自閉內心,不問外事。”
“只是這麼做,是很危險的一件事,除非是在確保萬無一失的情況下,不然,很少有人會這麼做,因爲,越是成功地自閉感知,越是對外界危險無法預料,所以,這段時間,你得守着他,他多半也是相信會有人守護好他,才做了孤注一擲的決定。”
商玲瓏看着雲逸空洞的眸子,說道:“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