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統領錦衣衛,史川也不是等閒的角色,看見柳愚眼中閃過的不以爲然,他不由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
支持遼王,原本就是“不韋鉤奇”,如何不能獨享,他爲何又冒如此的風險呢?
史川暗忖,吩咐柳愚:“你立刻給我寫封請罪書,就說宋硯堂不識擡舉,我原本想擄了宋硯堂的妹妹逼迫宋硯堂答應了這門親事的,誰知道派出去的人手失,被宋硯堂擒拿……宋硯堂雖然沒有得到口供,可以宋硯堂的聰明,應該很快就會查出來是誰幹的……請主公責罰。”
柳愚躬身應“是”
史川揹着手,慢慢地下了樓。
遼王在京都的府邸,接到消息的耿立勃然大怒,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了一團,對心腹的隨從道:“史川這個人,不能用!私心太重了。”
隨從沉吟道:“可錦衣衛鎮撫司鎮撫的位置已被他的人拿在了手裡,我們要換他,恐怕會很麻煩。”
耿立在屋裡團團打着轉,道:“我當初就不贊成將鎮撫司鎮撫的位置交到史川的手裡——鎮撫司已在他的手裡,他在錦衣衛也就真正的一手遮天了!這對我們是十分不利的。偏偏主公聽任那陳瘸子的話,不僅把英國公世子的人換了下來,而且還費勁拿了一個世襲的百戶來安撫英國公世子,平白讓英國公世子心裡不舒服。現在又做出這等膽大妄爲之事……”
他跺了跺腳。
陳瘸子是遼王的另一個幕僚。
耿立的隨從聞言眉頭緊鎖,遲疑道:“主公應該會懲戒史川的。您也不要太擔心!”
“不!”耿立斬釘截鐵地反駁道,“主公不僅不會懲戒史川,而且還得給史川收拾爛攤子!”
耿立的隨從略一思忖就明白過來了。
遼王需要史川幫他刺探京都的動靜,此時不管史川做了什麼,遼王都必需大度的原諒史川,並且爲史川善後,讓那些投靠遼王的人都知道遼王是個“胸懷寬廣,禮賢下士”的人,換取那些人的忠心。
他有些不甘地道:“難道史川就不怕主公秋後算賬?”
耿立苦笑道:“他大可向旁人解釋他是在試探主公是否有容人之量!”
這樣一來,遼王就更不能動他了。
耿立的隨從也跟着苦笑起來。
英國公府的頤志堂。顧玉義憤填膺地揮着手臂在:“江洋大盜。虧他們想得出來?現在北直隸的黑白兩道誰敢擄天賜哥的人啊?這準是有人要害你!這人是誰呢?董其?不可能啊!他沒這麼蠢呀!除了他,還有誰啊?”
宋墨能說是遼王嗎?
不能吧!
他瞪着眼睛望着顧玉。
竇昭忙道:“擄阿琰的人既然已經找到了就不愁,慢慢地查就是了,京都雖大。有你。有馬大人。有姜大人,難道還查不出來不成?你就彆着急了。”然後問起他天津的船塢來,“聽說工部派了人去你那裡取經。想借用你手下的工匠造幾般能載火炮的大船?”
提起這件事,顧玉像如果被撓在癢癢處了,說不出來的得意。
“是啊!”他尾巴都快翹上天了,“工部的那些蠢貨,好好的海船圖被他們放着喂蛀蟲,卻倒我這裡來取經。我也不客氣,讓他們拿了當年下西洋的海船圖來換。”說到這時,他頓時興奮起來,身子出朝宋墨歪了過去,“天賜哥,我們也造幾艘大船出海吧?那些江浙的商賈可太黑了,一萬兩銀子的貨,硬能賺十萬兩銀子回來,這簡單就是點石成金嘛!”
宋墨樂得他轉移視線,笑着朝着他的額頭給了他一個爆慄,道:“不要吃着碗裡的還惦記着窩裡的。你把船造好了,還怕沒有人花大錢買?你把手頭的事做好纔是正經。天下的銀子多着呢,怎麼可能全都到我們懷裡來。吃獨食,小心被嚥着!”
顧玉訕訕然。正巧乳孃抱了元哥兒過來。他高興地逗着元哥兒玩,倒把這件事給拋倒了腦後。
宋墨和竇昭都不由齊齊地鬆了口氣。
等到晚上顧玉走後,竇昭就商量宋墨:“早點把阿琰的婚事定下來,遼王不過求娶阿琰做夫人,好推。可若是有人上書求娶阿琰做正室,我們總不能不顧宮中的懿旨吧?”
宋墨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可想到陳嘉在蔣琰被擄後鞍前馬後的奔波,他嗡聲嗡氣地“嗯”了一聲。
竇昭失笑,勸宋墨道:“你別這樣嘛!以後陳嘉就是自家人了,你遇到他了,態度好點,琰妹妹臉上也光彩些!”
宋墨聽了像炸了毛的貓似的跳了起來,道:“他能娶到我妹妹就是他們家祖墳冒青煙了,他還想怎麼着!”
像被奪了珍寶的小孩子。
“好,好,好!”竇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把他當小孩子收拾,安慰着他,“以後讓他沒事別登門,誰讓你是他大舅兄呢!”
宋墨“哼”了幾聲,神色到底有所緩和。
等到陳家來下聘的那天,他對陳嘉雖然淡淡的,但好歹沒有擺臉色給陳嘉看。
陳嘉到沒什麼,畢竟是宋家讓他來提來親。陳嘉的那些同僚眼睛珠子都差點掉了下來,等宋墨一走,就有人叫了起來:“你快掐我一下,剛纔我看見宋大人笑了笑!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去金吾衛公幹不下十次,可一次都沒有看見宋大人笑!”又豔羨道,“贊之,你行啊!竟然做了英國公世子爺的妹夫!”
衆人哈哈大笑。
宋宜春卻鼻子都氣歪了。
他叫了宋墨去問:“怎麼蔣琰的婚事你招呼也不打一聲?”
宋墨笑道:“您不是說蔣琰和您沒什麼關係嗎?我想她既然姓了蔣,有蔣家的長輩同意就行了。所以沒跟您說。您不會是生氣了吧?要不,您就認了蔣琰,我就推了這門親事再給蔣琰找門顯赫人家好了!”他說着,見宋宜春睜大了眼睛又驚又恐地瞪着他,他忍不住刺道,“太可惜了!不知道遼王聽到了些什麼,前幾天他派了幕僚過來,說是想求娶蔣琰做夫人。我怕引起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狐疑,只好忍痛把這門親事給推了!您說,要是您當初認下了蔣琰。您現在就有個親王女婿了。該有多少啊!”
說完,他揚長而去。
宋宜春卻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等他回過神來,嘴角一抽一抽的,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那邊苗安素也接到了帖子。她問宋翰:“我們隨多少禮好?”
宋墨搬到四條衚衕之後。生活起居雖然沒有從前奢華。但做起了大老爺,進出都沒有了個管頭,不禁有些後悔沒有早點搬出來的。對新宅子生出無限的樂趣,大冬天的,常常帶着小廝丫鬟在院子裡逛不說,還給各個地方都題寫了匾額,忙得不矣悅乎,卻也心情舒暢,興趣盎然,家時的瑣事都交給了苗安素打點,苗安素提起蔣琰出嫁的事,他頗爲驚訝,他以爲宋墨會養蔣琰一輩子。
“這有什麼好去的!”宋翰不以爲然地道,“又不是大姑娘出閣人!”
苗安素只好回了內室。
卻看見季紅白着臉躲在花樹後面嘔吐。
她微微一愣,很快意識到季紅可能是懷了身孕。
苗安素心裡又酸又苦,吩咐大夫來把脈。
大夫是慣在英國公府走動的,知道四條衚衕的情景,忐忑不安地說了聲是喜脈,就拿了眼角打量着苗安素,連句“恭喜”也不敢說。
苗安素送走了大夫,失神地坐了一會,去了宋翰的書房。
宋翰沒有一點喜色,眉頭緊皺,道:“怎麼會有身孕的?會不會是弄錯了?難道你就沒有讓身邊的丫鬟喝湯藥?你是怎麼打家理事的?這個孩子是庶孽,不能要。你去叫個醫婆進來給她灌碗藥。”
苗安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個心情。
喜,好像談不上。悲,也好像不全是。
她把宋翰的意思跟季紅說了。
季紅默默地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有說,等到苗安素出了房門,她咬着帕子無聲地大哭了起來。
苗安素從自己的陪嫁的庫房裡拿了一枝五年的老參給季紅補身子,接着聽到宋大太太和兒媳婦譚氏去英國公府給蔣琰添箱的事。
她急了起來,再次尋問宋翰蔣琰出嫁的事。
宋翰臉色很不好看,沉默了很久,纔不情不願地道:“既然大家都去,你也跟着走一趟好了。”
苗安素這才放下心來,開了庫房拿了五十兩金子出來給蔣琰打了套頭面送了過去。
竇昭留了苗安素和宋三太太,宋四太太一起用膳。
席間大家說起懷了身孕的譚氏,給還沒有動靜的苗安素出主意:“聽是請了大相國寺的德福大和尚幫着請的神,你也去試試好了。”
苗安素悻悻然地笑,心裡卻像吃了黃蓮似的。
竇昭則額頭冒汗。
沒想到德福連這種事也幹!
她想起了紀詠。
紀詠這輩子應該不會出家做和尚了吧?
用過午膳,苗安素和宋三太太,宋四太太正要告辭,紀氏和韓氏過來給蔣琰添箱。
大家少不得一陣闊契。
話沒有說話,槐樹衚衕的婆媳三人到了。
衆人迎上前去,又是一番說笑。
宋三太太和宋四太太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竇家,這是把蔣琰當成了正式的親戚來對待。
她們是不是也要上上心呢?
還好沒有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