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翰羞憤交加,抱着胸、佝僂着身子要進城,卻被守城的攔了下來:“宋二爺,不是小得們不給您面子,實是在東廠的發下話來,你以後不許進城,若有人給您一絲一縷,都視同謀逆,還請您不要爲難我們了!”
怎麼會這樣!
他目瞪口呆。
那他以後怎麼過活呢?
宋翰慌了起來,不管不顧地就想往裡闖。
剛纔還對他客客氣氣的守城卻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腳:“真是給臉不要臉!你還以爲你還是英國公府的二爺啊?竟然連爺的話都置若罔聞!不給你一點教訓,我看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
宋翰趄趄趔趔地跌倒在地上。
四面響起一陣鬨笑。
有人道:“這位小公子看上去細皮嫩肉的,不知道犯了什麼事?你們這些人也粗俗了些!”說着,去拉宋翰,“可憐地,連衣服都被人扒了,我鋪子里正巧缺個端茶倒水的,你不如隨了我去,雖不能綾羅緞綢,卻能吃得飽、穿得暖……”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人不懷好意地高聲笑道:“老賴,你那裡端茶倒水最後哪一個沒有變成你的搖錢樹?”
衆人大笑,笑聲猥瑣。
宋翰落荒而逃。
乾清宮書房西暖閣。
太子正在批改奏章。
崔義俊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重新換過茶水。
太子卻突然放下了筆,道:“聽說英國公病了?”
“是啊!”崔義俊笑道,“宋翰和英國公的妾室有染,英國公有把宋翰趕出府去。開了祠堂問罪,誰知道宋翰狗急跳牆,掐着英國公的脖子不放……”他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也就是說,現在宋翰被遂出了家門,英國公還昏迷不醒?”太子沉吟道。
“是!”崔義俊微微彎着腰,比平時顯得更恭敬。
太子沉思良久。
如果往常,崔義俊早就開口相問,可自從太子開始獨立批改奏章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隨意插言了。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
太子突然道:“我上次讓你查的事你查得怎麼樣了?”
崔義俊想了想,道:“您是說宋大人和紀大人的事?”
太子點了點頭,道:“雖然說遼王的事不宜宣張,但卻不能寒了地些忠心爲國之人的心。現在錦衣衛沒有都指揮使,我尋思着是不是讓宋硯堂去,只是金吾衛也少不了他。可又從來沒有人兼任錦衣衛都指揮使和金吾衛都指揮使的,還有神機營的馬友明,如果不是他無畏個人兇險,那天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既然神機營的都指揮使王旭身體恙和,懇請致仕,我想不防由馬友明擔任神機營的都指揮使……”
也就是說,太子要重用宋墨了。
而宋墨和紀詠不和!
崔義俊心頭一跳。
太子難道要玩平衡?
崔義俊的腰更彎了。
他畢恭畢敬地道:“紀大人和宋大人有奪妻之恨!”
“哦!”太子頓時來了精神,一雙眼睛熠熠生輝,道。“快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崔義俊道:“雖然幾家都瞞着,可竇紀兩家都是名門望族,姻親衆多,特別是紀大人,到如今也沒有成親,不管是誰去提親。都受辱而返,有些事就漸漸瞞不住了。據說竇夫人和紀大人是青梅竹馬,紀大人一心想求娶竇夫人,竇家也樂見其成。誰知道竇大人遊宦京都,不知道紀家有意求娶竇夫人,而紀家以爲只要跟竇閣老打過招呼就行了,陰差陽錯的,竇大人把竇夫人嫁到了英國公府……”
“還有這種事?”太子聽得歡快,不由地笑了起來,“聽說紀見明和竇夫人是表兄妹。兩家還有來往嗎?”
“有來往啊!”崔義俊笑道,“不僅有來往,竇夫人十分磊落,紀大人去宋家做客的時候,竇夫人都會親自出面打個招呼呢!”
太子聽得直點頭,回頭當成笑話講給了太子妃聽。
太子妃沒想到還有這一樁公道。道:“我看那竇夫人就不像尋常的女子,也不怪紀大人如今誰也瞧不起。”
太子笑道:“我們要不要跟紀見明做個媒?”
太子妃笑道:“那就看殿下準備怎麼用紀大人了?如果只是想籠絡紀家,給紀大人賜婚,沒有比這更體面更榮耀的了。如果您是想用紀大人,我看還是別管這件事了——他如此的固執,想必不是個容易想通的人,您貿貿然地賜婚給他,只會讓他覺得憋屈。”
太子也不過隨口說說,太子妃非常的關於處理親族之關的關係,既然她說不妥當,他也就不再堅持,說起宋墨和紀詠來:“我想讓宋墨兼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紀詠詹事府學士兼行人司裡任司正。”
這樣一來,文武殊途,就可以互相牽制了……
太子妃笑道:“殿下有沒有想到讓宋墨兼任神機營的都指揮使?”
太子一愣,隨後撫掌:“這真是個好主意。由宋墨任神機營和錦衣衛都指揮使,馬友明任金吾衛都指揮使,董其任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
董其和宋墨的關係也非常的緊張,金吾衛人盡皆知。
太子妃微微地笑。
太子就問起皇后的情景來:“現在怎樣了?”
前些日子聽說皇后病了,但太醫院呈上來的方全是安神靜氣的方子,讓太子心生疑竇。
太子妃低聲音耳語:“太后娘娘說皇后被遼王氣病了,御醫們哪裡敢開其他的方子。”
太子明白過來,轉移了話題,道:“眼看快到中秋了,除了慣常的碇子藥之類的,英國公府那邊。還賞些吃食和香露之類的東西吧,也顯得親熱。”
太子妃笑盈盈地應“是”。
太子卻在次日叫了宋墨到西暖閣說話:“國公爺的身體現在怎樣了?”
宋墨苦笑,道:“人是清醒過來,卻破了喉嚨,不能說話了,而且還不時高熱,御醫說,最少也要養靜兩年這身體纔會漸漸地有所好轉。”
“不能說話了?”太子皺眉,“一句話都不能說了嗎?”
“只能咦咦呀呀的。像懵懂的孩子。”宋墨很是苦惱的樣子,“如果不用筆,我們都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父親說着說着,就急燥起來,不砸東西就是翻炕桌,偏偏御醫又說父親不能激動。我只好把從前服侍過父親很多年的一個隨從安排貼身服侍父親……”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太子安慰宋墨,“好在英國公府有世僕,時間長了,國公爺慢慢也就習慣了。”
“臣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說了半天宋宜春的病情,太子就端了茶。
宋墨滿頭霧水。
但當他看見崔義俊親自給他打簾的時候,他隱隱有個猜測,晚上和竇昭私語:“皇上可能會讓我掌管錦衣衛。”
竇昭嚇了一大跳。
前世宋墨就掌管了錦衣衛。
“殿下向你透露了這個意思?”她問宋墨。
“殿下問了父親的病情。”宋墨笑道,“他肯定是怕我守制——現在錦衣衛沒有都指揮使,宮裡就像被蒙上了眼睛塞住了耳朵似。我想不出殿下還有什麼理由特意把我叫進宮去。”
“能不能不去錦衣衛?”竇昭猶豫道。“錦衣衛的名聲太差了。”
“名聲好壞,還是不是看個人的行事。”宋墨不以爲然地笑道,“去錦衣衛也有樁好事,”他咬着她的耳朵道,“至少不用去宮裡當值了……”手卻捂住了她因爲懷孕又豐滿了幾分的胸問。
“想什麼呢?”竇昭又好氣又好笑,一把將他的手打掉,“這可事關你的前程!”
“我再不濟。也能像父親那樣在五軍都督府當個平庸的掌印都督,”宋墨索性把竇昭摟在了懷裡,“我就是再能幹,殿下也不可能把金吾衛和錦衣衛都交到我手裡,我原來還想着怎樣爲舅父沉冤昭雪,想查出父親爲什麼要害死母親,現在我心願已了,只想好好地陪着你和孩子,只想做個好丈夫,好父親。讓我的孩子不要像我小時候那樣,那些身外之物,也就沒有什麼好爭得了。”
這些年,宋墨也過得苦。
他既然願意,就隨他吧!
竇昭愛憐地摸了摸宋墨的臉,溫柔地道:“隨你。你覺得高興就行。”
“我高興有什麼用?”宋墨見竇昭這麼顧着自己,高興地想把竇昭抱在自己身上,可手伸過去的時候纔想起她現在不方便,改在臉上狠狠地親了幾口,“要緊的是你高興。你難道不喜歡我陪着你嗎?”
夫妻說了大半夜的情話,第二天起牀見靜安寺衚衕那邊派高升過來給蔣柏蓀送程儀的時候才記起來明天蔣柏蓀就要起啓回濠州了。
宋墨急道:“阿琰還沒有來拜見五舅舅呢?”
之前是蔣柏蓀身上全是傷,蔣琰懷着身孕,蔣柏蓀怕嚇着蔣琰,不讓宋墨告蔣琰自己住在頤志堂,如今蔣柏蓀外傷已好,又即將離京遠去遼東,親人之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蔣琰怎麼能不來給拜見蔣柏蓀。
竇昭笑道:“看你,玉橋衚衕離這裡很遠嗎?”又抿了嘴笑,“我早就讓婆子給陳贊之下了張貼子——琰妹妹膽子小,與其直接跟琰妹妹說,還不如由陳贊之轉述的好!”
“有什麼好轉述的!”宋墨不悅,“五舅舅是她的親舅舅,還會害她不成!”
竇昭笑而不語。
宋墨無奈地嘆氣。
竇昭卻在心裡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果這就是她生活中的不如意,那她食之如飴!
今年大年二十九,大家年貨備得怎樣了?
我就在路邊上買了點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