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恆打了個酒嗝,酒勁上頭,醉得暈暈乎乎的,“是一副——”他又打了個酒嗝,“紀家小姐,缺失的骸骨殘肢。”
如意喝進嘴裡的酒,頃刻間噴了個乾淨,悉數噴在明恆的臉上。
明恆身子一歪,頃刻間倒伏在地,呼呼大睡。
“喂?喂?”如意蹲下身子,拍了拍明恆通紅的臉,好像熟透的蝦子,燙得炙手。深吸一口氣,如意揉了揉微疼的太陽穴,心頭盤算,不會又讓自己揹回去吧?
這明恆的分量不輕,上次自己搬了他回去,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再來一次不得把腰給背折了?可明恆身爲容哲修的隨身護衛,是不能喝酒的,否則被容哲修知道,怕是吃罪不起,這點如意甚是清楚。
想了想,還是不能去找人,若是來人守不住,容哲修怪罪下來,明恆就遭殃了。到底是自己喂他酒喝,說起來她纔是罪魁禍首。
深吸一口氣,如意把心一橫,“算了,你所有的心事很不幸的都落在了我的耳朵裡,我答應過你要跟所有人保守你的秘密,所以連師父都不敢說太多。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不過明大人——我只揹你這最後一次,以後可別再跟我喝酒了。師父沒有細問,我才能守得住秘密,若她細問,只怕我逃不出她的眼睛。”
輕嘆一聲,她勉力撐起身子,愣是將明恆馱在背上。
明恆比如意高出很多,而且在體重上,男人始終壓過女人。
如意就好像拖着一個大沙包一般,拽着脊背上的明恆拼命的往明恆的屋裡去,又不敢輕易的吭聲,還得避開所謂的閒雜奴婢們。
“你好重——”如意終於推開了明恆的房門,一放手,明恆的身子頃刻間滾落在地。見狀,如意來不及鬆氣,忙不迭關上房門。
天哪,若是教人看到自己進了明恆的房間,還把明恆這樣丟在地上,第二天傳回明恆的耳朵裡,那自己可就真的裡子面子都丟了個乾淨。
這可不行!
自己的臉可以丟,師父的臉不能丟!
思及此處,如意費力的將地上的明恆拽了起來,可她背了一路,實在是力有不逮!最後只能揪着明恆的衣襟將他往上提,往牀榻方向拖拽。
誰知一用力,這該死的衣裳突然就破了。
只聽得撕拉一聲,如意驚得一下子跳開一丈遠!
哎呦,死定了——如意看着掌心的布片,一不小心把明大人的衣服撕碎了。怎麼辦?怎麼辦纔好呢?想了,如意也顧不得這些,直接去拽明恆的腰帶。腰帶那麼牢固,總不會扯斷吧!
明恆睜開眼,“喝——繼續喝!”
如意窩火,雖然是自己挑的頭,刨的坑,可這明大人的酒量也實在太差!關鍵是,還這樣死沉死沉的,她壓根拽不動!
“起來,回牀上睡!”如意低喝一聲。
明恆似乎有些聽懂了,真當開始自己爬起來,搖搖晃晃的朝着牀榻走去。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裳,“碎了?”竟突然扯了腰帶,直接將外衣褪在了地上,“不要了!”
本就是夏日,除了最裡層的中衣便是外衣,素白色的中衣在如意眼前晃了晃,眼見着又要一頭栽在地上。如意慌忙上前攙着,心道:祖宗,可別再摔倒!不然,我是真的沒力氣拽你了!
明恆傻笑兩聲,“你怎麼有那麼多眼睛呢?”
“你纔有那麼多眼睛,我就一對眼睛!”如意撇撇嘴。
哪知她這話剛說完,肩上陡然一熱,緊接着便是一股子令人作嘔的酸臭席捲而來。如意驚得一下子推開了明恆,快速的解開自己腰帶,直接將外衣褪在地上,“你又吐我一身!”
上次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
如意覺得自己快瘋了,使勁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雙手掐腰望着搖搖欲墜的明恆靠在牀柱處,笑得比當初的恭親王還傻!
上次她好心好意的爲他換了衣裳,念在他對暗香心懷愧疚,是個好人的份上。
那這一次呢?
如意想,念着這次是我誆你,就饒了你一次。
無奈的上前,如意只覺得有些不情願,小心的攙住明恆,“你別亂動,我扶你到牀上去。”
明恆直接將自身重量都壓在如意身上,閉上眼睛就睡。
“喂,你先別睡,我——我撐不住你——”如意陡然驚呼,哪裡受得住明恆的重量,直接被壓倒在牀榻。壓倒之前,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拽帷幔,卻被帷幔上的銅挽鉤,在掌心狠狠的劃開一道口子,將帷幔都扯了下來。後腦勺狠狠撞在牀柱一角,腦子嗡的一聲,瞬時一片空白。
雞鳴天亮,最後是一聲銳利的尖叫聲,打破了清晨的死寂。
“你怎麼在我牀上!”
一聲厲喝,緊接着擡腿便是一腳。
伴隨着一聲悶響,而後是重物落地之音,明恆趴在地上低哼了一聲,腦袋還是懵的。擡頭迷迷糊糊的望着牀榻上裹緊被褥的如意,費了老大的勁兒,纔算坐了起來,靠在了桌腳上,“這好像、好像是我的房間。這話,是不是該由我來問?”
如意仲怔片刻,圈紅的眼眶快速掃視四周,這好像——好像確實不是自己的房間!
這是明恆的房間!
後腦勺疼得厲害,伸手去摸,竟然還有個小包。要死了,肯定是撞到了哪兒,否則昨晚的事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想了想,如意道,“即便是你的房間,但——但你壓着我就是你的不對。”她又不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對於男女之事雖然未及嘗試,但也見得不少。是故有些話她心知肚明,但又不好意思宣之於口。
明恆愣了愣,目瞪口呆的盯着牀榻上的如意,慌忙扶着桌案起身,“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如意哼哼兩聲,“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故意的,剛纔我就不是踹你一腳那麼簡單!”昨夜明恆醉了,如意是好心好意送他回來,誰知道自己竟然被撞暈了。這下子可好,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想了想,如意道,“如今怎麼辦纔好?”
她的衣服髒了,自然不能再穿。
而這兒,還是他的房間。
“我不管,昨夜之事,你不許跟任何人透露分毫,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如意揮動着拳頭,“我就讓師父跟世子爺告狀,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所幸她還穿着中衣,這才掀開被褥下牀。
雞鳴天亮,但距離真正的天亮還是有一段時間的。
晨光熹微,此刻出去,應該沒人發現吧!
如意抱着髒衣服,明恆小心謹慎的打開房門,二人在門口探着腦袋左顧右盼了一番,確定四下無人。如意這才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準備離開明恆的房間,直奔自己的房間。不管怎樣,只要離開了明恆的房間,就算成功了一半。
只可惜,上天不給她成功的機會。
這纔剛踏出房門,便聽得有車軲轆的聲音從身後的迴廊盡處傳來,伴隨着容哲修得意洋洋的竊笑。
如意嘴角一抽,瞬時垂下腦袋,無奈的剜了明恆一眼。
這下倒好,被抓包了!
這一次,她真的是百口莫辯。
“師父!”如意笑得勉強,“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真的不是!我們是清白的!”
容哲修坐在欄杆處,笑得那叫一個得意,“都用上我們了,還清白得了嗎?”
“我是我,他是他!”如意突然覺得,所有的口才到了此刻,怎麼一點用處都使不上了呢?深吸一口氣,如意走到林慕白跟前,嘿嘿一笑,“師父,你怎麼來了呢?”
“聽薔薇說,你一夜未歸,我擔心你有事,一夜未眠。方纔聽到這邊院子有響動,原以爲是修兒出事了。可沒想到,聲音是從明恆的房間裡傳出來的。”林慕白娓娓道來,語調中速,似乎並沒有嗔怪只意,語氣與平素無恙。
“師父,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如意急了,穿着單薄的中衣,站在林慕白跟前急紅了眼,“師父你聽我解釋,我就是、就是來說說話的,我——”她險些將明恆醉酒的事情坦白說出來。
林慕白一笑,“我問你一句,真的沒有?”
如意狠狠地點頭,“真的沒有,師父!”
“那便是了!”林慕白笑道,“旁人也許不信,但我信你。你說沒有,那便是沒有。”說着,她看了一眼,同樣身穿中衣的明恆,“何況我也相信明大人,不是那種會乘人之危的人。”
明恆連連點頭行禮,“多謝側妃!”
容哲修卻披着披肩坐在欄杆處,饒有興致的哼哼兩聲,“是嗎?我卻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說着,他眨着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林慕白,“你真的信?”
林慕白笑道,“有什麼不信的?”
“也許隔幾個月,等你抱上小徒孫,你就信了!”容哲修賊兮兮的笑着,視線輕飄飄的落在如意身上,“明恆,你說呢?”
明恆面色發白,“世子爺容稟,卑職確實什麼都沒做。卑職——不慎喝醉了,實在是——”
“嘖嘖嘖!”容哲修搖着頭,繼而望着林慕白,“聽到沒有、聽到沒有,喝醉了!你們大人不經常說,醉酒誤事,酒後亂——對吧?”
林慕白挑眉,心頭腹誹,怎麼容哲修什麼都知道。也不知是誰這樣沒道德底線,這樣的污言穢語,也敢往恭親王府世子爺跟前推?
面上,林慕白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若我告訴你,一個人若真的喝醉了,是不可能辦事的,你信不信?”既然都說開了,林慕白自然要爲如意澄清,“修兒你還小,有些事你暫時不會明白!”
“那你們說的酒後那個,是怎麼回事?”容哲修偏就不信。
林慕白輕笑一聲,“那是爲了不負責任,所堆砌的託詞罷了!男人但凡有定力,是不可能在酒後亂來的。喝醉了酒,只是給自己一個藉口而已。醉過,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好像某人,憑藉着那一句並非我意,便將所有的責任都推脫得一乾二淨。
其實這都算是異曲同工之妙,雖然都藉口,可絲毫沒把自己摘乾淨。
罷了罷了,也不去想了。
思及此處,林慕白道,“好了如意,趕緊回去吧!”
“慢着!”容哲修道,“這事我早就做主了,行宮那邊都也已經開始佈置了,如意是小白的徒弟,我恭親王府自然不會虧待她,小白你大可放心。”
林慕白蹙眉,這小子不會又老調重彈吧!、
“如今衆目睽睽——”
林慕白輕咳幾聲。
如意小聲嘀咕,“哪來的衆目睽睽,充其量就是五個人!”那五月就是個木頭,壓根不算人,說起來也就是四個大活人罷了!
明恆道,“世子,沒有衆目睽睽!”
容哲修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給你找媳婦呢,你還如此不知好歹,活該打光棍!
見狀,明恆嚥了咽口水,沒敢繼續往下說。
聽得容哲修繼續道,“橫豎你們二人同牀共枕了兩次!”
“沒有!”明恆與如意異口同聲。
容哲修輕嘆一聲,故作無奈的望着林慕白,“瞧見沒有,還沒過門就已經一條心了。小白,看樣子你不適合當別人師父,胳膊肘盡往外拐。”
如意張了張嘴,愣是沒能再說出半句話,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已然難看到極點。
“恩,能往外拐也是本事。”林慕白如是點頭,“如意,走!”
“是,師父!”如意感激至極。
容哲修道,“那我這就去安排婚事。”
林慕白輕嘆一聲,在容盈回來之前,恭親王府的事情,她是做不了主的。容哲修纔是名正言順的世子爺,自己最多是個側妃。猶如宅門大院的所有女人一樣,要麼母憑子貴,要麼只能靠着男人的寵愛,否則沒有話語權。
“師父?”如意紅了紅眼眶。
“沒事,殿下很快會回來,由不得世子胡來,放心!”林慕白倒不着急,容盈說幾日後便會回來,那自然會很快就回來。
可這車子還沒回到房間,便聽得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劃破蒼穹,驚得如意渾身一震,“師父,好像是公主院那邊傳來的!這不會是薔薇吧?”
林慕白羽睫陡揚,“快去看看!”
聽這聲音,怕是要出事!
果不其然,到底還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