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依山傍水的沅江平原辰州地域,至少在有籍可考的年代裡從沒爆發像今夜這樣輝煌的戰鬥。人跡罕至的北部郊野莊園,本來晴朗的夜空已經因爲鬥法變得陰暗黑沉,沒想到這電光流竄、冰雹激打的驚人異象還只是小小的前奏;大約將近子夜之時,一場絢爛而兇險的法術大戰就此展開。
此時廣袤的蒼穹如一口漆黑的大鍋倒扣下來,將高山大河、萬靈萬物拘束在其中。天地黝黑而晦暗,密不透風。在一刻壓抑之極的寂靜之後,忽然那漆黑一片的夜空中爆發一點靈火,初時仰望只有黃豆般大小,轉眼爆裂流溢,噴薄飛濺,就似天帝熔爐傾倒、魔界火山爆發,無數明亮灼熱的流火從天奔瀉,日隕星流地瞬間傾瀉大地!無數的熱火甫一接觸地面,一下子就像活了過來,轉瞬化作無數條栩栩如生的火龍,騰空而舞。
“嗥!”
人間難見的烈火龍靈在原地十分整齊地盤旋一圈,忽然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嘯。金紅閃耀的龍靈發出的吼聲,卻似有億萬的冤魂在慘嘶,火爪飛揚處將莊園十里外荒野中一切焚爲灰燼。肆虐示威了一回,兇猛的火龍便在召喚者的操控下鋪天蓋地地朝那個孤單弱小的目標撲去。
若說起來,還要慶幸衡山的妖人只習得一鱗半爪的祝融異術。否則以那挾山以衡天地、操火以燒六合的赤帝祝融,何由讓自己的森羅火陣只打在目標十里之外?就當還有一段距離的森羅火陣烈火神龍如澎湃的火焰大潮般朝張牧雲洶涌而來時,這片刻的緩衝已給少年帶來一線生機!
“天瀑!”
烈火焚城、咄咄逼人的浩大妖術面前,張牧雲求生的慾望激發了無盡的潛能。已洞察水之本源、諳悉溟海水神之術的張牧雲此時被赤帝滅絕一切的火法一逼,剎那間整個身心倏然已真似凌波溟海的水神。當森然的火龍勢如萬鈞地撲奔而來時,他傲然睥睨,注目看着對面的火潮彷彿已望見那尊放蕩不羈的火神仰面向天狂笑的虛影;一句“天瀑”,自心底油然而生,脫口而出,轉眼那蒼穹就如天河倒掛,火神的僕從們奔騰前進的方向上忽從天頂衝下上百道寬廣的水瀑。浩蕩的天水激流之下,在地面龍炎的耀映下恰如正落下的一道道明晃晃的鍘刀,將這些暴虐的火神之龍斬成數段。
被沛然靈力召喚的天瀑一衝,不可一世的火龍大陣微微受阻。趁着這片刻寶貴時光張牧雲已召出一隻巨大的水球,裹身其中;當森羅火海淹沒他時,人水合一,便宛如熔爐鐵水中冒起的一個氣泡,晶瑩明潤地在火海中沉浮。
就在張牧雲浮身火海之時,大半個大王莊早已焚成飛灰。以王道陵爲首的衡山五妖催動着森羅火龍大陣,裹挾着張牧雲的晶潤水球朝北面羣山奔流而去。看那火海潮頭一往無前的氣勢,彷彿在這途中就要將滄海一粟的水球蒸發湮滅;還好像要存心戲弄,要將這垂死掙扎的少年一直挾持到北方那些巍然聳峙的武陵羣山中,將他重重地衝到巨巖中,撞成一堆血泥,化作火灰!
至此,整個辰州的半邊天空都被映得通紅,無論城中鄉野的百姓俱被驚動,個個披衣起來,看屋外的天光猶如清晨已經到來,一輪紅日正自東北升起,半邊天上漂浮無數彤色的朝霞。
無數的民衆驚疑觀望,張牧雲卻在滾熱的火海中掙扎。一路被衝擊着向北疾馳,轉瞬便衝出十數裡。當緩過心神,眼見着身周的水幔漸漸淺薄,張牧雲一聲清嘯,忽然一朵數畝大的白雲在頭頂十丈處凝結。俄而聳身一條,張牧雲腳下繚繞着無數澄淨晶亮的水光,轉眼已跳在雲中。目不及交睫,張牧雲傲立水雲之上,舉手投足間千萬道巨大冰凌瞬間朝身下那些不斷咆哮上探的火龍打下,恰似暴雨瓢潑,無數道極寒之冰打中那些龍神火靈的雙目,讓這些妖人神法召出的火靈痛得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轉眼消失燃燒的黑夜中。
張牧雲此刻披頭散髮,驅動腳下雲駕,一邊凝結着水幔護體,一邊逆火潮而上。猶如逆水行舟,他不斷朝火陣源頭的妖孽逼近。王道陵等人見張牧雲竟然從火神大陣中脫出,不僅毫髮無傷,還轉過頭來向自己迫近,則這些站立五靈之位正在賣力作法的衡山五妖不免有些驚慌。
到這時候,王道陵這些妖靈也是騎虎難下。有心罷手,但看那少年雨打梨花般朝四外飛射不停的狹長冰箭,支支寒光四射,鋒銳刺骨,便連那些號稱火神之精的祝融火龍也能撲滅,光看着就覺心寒,若讓他靠近後果真個不堪設想。有心繼續催動火潮,無奈此術耗費太大,憑他們這幾個有千百年道行的衡山五妖聯手若引發催動還可,要想長時間維持,那實在勉強。
爭鬥之時,誰都無暇細想,轉眼那張牧雲便逼近十丈。這初出茅廬的少年彷彿靈力無窮,身周冰凌飛舞,指點飛射之時猶如萬箭輪發。這時再看那火陣勢頭,也漸漸被少年冰法遏制,慢慢便如退卻的潮汐,收縮了撲天蓋地的聲勢,僅僅在張牧雲身的周圍繞成一圈。
見此情形,王道陵當機立斷,立即怒喝一聲,一道血箭從口中噴出,直直打在那些有些勢弱的火龍身上。見他噴血,其他四妖也依樣畫葫蘆,同心噴血在火陣神龍身上。
被五妖這些帶着本命真元的鮮血一激,剛纔已漸漸弱勢的火靈猛然大張。它們不畏生死存滅般穿過冰風箭雨,一下子衝破張牧雲精心佈置的護體水帳冰幕,猙獰着神色,齊齊衝擊在他身上。剎那間,張牧雲如被重錘一擊,瞬即賽斷了線的風箏般轟然摔到十數丈開外的地上。
“哈哈——”
見強敵終於被擊殺,王道陵仰天哈哈大笑。誰知他才笑得一聲,卻忽然也轟然倒下。緊接着那其他四妖,也終似油盡燈枯,相繼摔倒在地上。
一人五妖盡靡,自顧不暇,倒誰也沒注意到,就在剛纔烈火神龍圍攻轟擊上張牧雲身軀時,雖然將他擊飛,但就在落地之時,剛纔還聲勢喧天的火龍幾乎所有都瞬間消失不見,整個戰場只餘得青煙嫋嫋,還有處處暗燃的灰堆。
似此也不知過了多久,死一樣沉靜的荒野火場中終於有了些活氣。彷彿約好的一般,無論剛纔瞑目若死的張牧雲,還是癱軟不起的王道陵等妖人,這時都相繼有些活動。漸漸地他們都掙扎着半坐而起,軟塌塌地坐在這滿目狼藉的水火戰場上。
這樣時候,對只有一人的張牧雲來說,倘若都死了還罷了。現在雙方都力量殆盡,掙扎欲起之時,則對張牧雲這孤身一人來說,能否在對方之前站起,便決定他是生是死。
“快些起來!”
張牧雲對眼前情勢洞若觀火,掙動時也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只可惜,畢竟纔是初窺門徑,縱然理解深刻,經驗還是不足;剛纔那一場對抗火神遺術的大戰已耗費張牧雲所有精力,此刻無論他如何給自己鼓勁加油,卻只是略往上掙了掙,渾身不聽使喚,最後反倒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更不幸的是,就在他流連不起時,那邊衡山五妖之中卻終於有人站起。
“哈,小賊。”
“看你不死,哈哈!”
那唯一站立當場,笑得打跌之人,正是此番大難的始作俑者,王道陵。這妖道,畢竟在山中修煉得年深日久,有千年道行,經過剛纔一番緊張調息,這時竟被他最先站起。
“小賊啊,這番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道陵站起身,在原地活動活動了手腳,卻發現自己此時竟已是大部分復原,好像還有些生龍活虎之意。於是王道陵便更加得意。藉着附近有些潛燃的火光,還有天上已經嶄露頭角的星辰之輝,王道陵朝身後還在掙扎的妖友們一揮手,呲牙一笑道:
“諸位莫着忙,且安心坐着歇息,看我生撕了他,一會兒再分吃。”
說着兇殘之言,只聽得“鏘”一聲金鐵銳響,王道陵那雙掌間已陡然分別抻出兩根三尺來長的利爪來!
揮舞着山貓本形練就的鋒銳爪刃,王道陵拖着步伐,盡力快速地朝張牧雲逼近。等到了近前,他也不囉嗦,只冷冷地說了一句:
“可惜,你只有一個人,認命吧!”
說罷,山貓之妖手起爪落,便要將張牧雲活活撕成殘肢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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