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冰颻正要睡個懶覺,卻聽到院裡“噼啪”脆響不絕於耳。慵懶地起身,長髮垂肩,倚在門框上朝院裡一看,卻是張牧雲正坐在一隻小板凳上,劈昨天去野外打來的柴火。
“起得恁早。”
冰颻咕噥一聲,回身到牀板上理了理薄被,然後拖拖拉拉地去廚房水缸裡拿瓢打了盆水,搭了條布巾,出來在東邊露珠閃亮的籬笆邊洗漱梳洗。
“早啊!”
張牧雲聽見動靜,停下手中斧頭,回過頭來問了聲早。當看見了翠綠竹籬邊那個裹着雪白紗裙的少女,然後再回頭繼續幹活時,他便不再那麼專心。
“早~”
聽到牧雲問候,冰颻甜甜地答了一聲,又低頭專心清洗自己的髮髻。過了一陣,忽然想起一些事,她便更甜美了笑容,也不管那背對着自己的少年看不見,膩聲起了話頭:
“天有些涼了呀!”
“是啊。眼見着便是中秋,一層秋雨一層涼,昨個兒中午還下了雨。呃對了——”
提起這茬,張牧雲也想起一事,自言自語道:
“秋高氣涼,這堂屋和廚房也不能總敞着門洞。得空我得找村頭的張木匠看看,是不是買些好材料,給打張好木牀。”
冰颻有心起了話頭,想說些心事,卻不防張牧雲打開話匣,只好聽着他又接着說道:
“我想過了,也不能老住廚房。這幾天晚上做夢,不小心聞着了飯菜香味兒,被幾次餓醒,晦氣晦氣!”
“哈——嘻嘻!”
聽張牧雲說得有趣,冰颻張嘴“哈”一聲笑,卻忽覺不雅,急忙舉手掩口,轉而細聲輕笑。
“你也覺得可笑吧?”
張牧雲絮絮叨叨道:
“過幾天得空了,我去山中拉些成材的毛竹料回來吧。你們相幫着,我們自己在這院子旁邊搭間棚屋。好不?”
問了這一聲,張牧雲又回過頭,瞅了瞅正嘻嘻而笑的女孩兒。這時橫亙於兩人之間的一些乳白晨霧已經散去,他比剛纔看得更清晰。東籬巧笑,美目盼兮,肚裡多少有點墨水的鄉下少年不禁在心中讚了一聲“尤物”;心中讚歎,但定了定神仔細看看冰颻,卻見她身上那條雪白色的紗裙紋理細膩,雖然看似薄如無物,但要起了不良之心想看透究竟,卻是雲遮霧隱,不能如願。再比一比旁邊竹籬上閃耀着璀璨光彩的晨露,冰颻身上那雪紗裙映着熹微的日光,竟也隱隱流動着七彩的晶色,在晨暉中閃華。
“咦?”
見此情景,張牧雲微微一愣,疑惑問道:
“冰颻,哥記得你來時匆促,未見有這樣好裙。這裙子……”
正要深問,卻被冰颻截住話頭,從容答道:
“哥哥有所不知,雖然颻兒父母只是君山島漁民,卻常捕到些山中的珍禽水裡的珠蚌,賣與來島上游玩獵奇的達官貴人,有時得些銀錢,有時得些賞賜。我這件白裙叫‘雪映華霓白紗裾’,便是有回知府夫人的賞賜,這回壓在包袱底,一併帶來。”
“原來如此!果是好裙。”
張牧雲聽了,口中嘖嘖稱奇,心裡則想道:
“這些女孩兒,盡多好衣飾!”
正浮想聯翩,卻聽冰颻又甜了嗓音,跟他說道:
“牧雲哥哥~颻兒身上紗裙雪光爛然,故是好看,卻遠不及雪山中那些雪蓮冰曇的顏色萬一。颻兒曾聽一個去大雪山的島客說過,西北疆那些雪山中有許多人間難得一見的仙花雪蓮,吃一朵便能多活十年。雪山裡頭還有好多仙子神女,個個長得比冰颻好看一百倍!牧雲哥哥,雪山這麼好玩,什麼時候能帶冰颻去呀?”
說到這兒,冰颻已丟下手中布巾,跑過來蹲在張牧雲身旁,伸出雪白手兒使勁搖他的衣角,雙眸汪汪然地望着張牧雲,一臉的楚楚可憐。
“咳咳!”
被冰颻一陣搖晃,張牧雲哭笑不得。他在心中埋怨道:
“是哪個滿口胡吹的渾人?竟敢這樣哄騙無知少女!”
明知冰颻被哄,但看她一臉堅信的天真模樣,張牧雲一時卻不好明說。正爲難之際,只聽門扉一響,擡頭一看,月嬋正擔着兩桶水款步進來。一見她來,張牧雲眼珠一轉,忽然便有了說法。他伸手按住少女正猛搖的手掌,笑道:
“冰颻,雪山是在西北疆吧?那得隔着多少條山山水水。我豈走得這麼遠路?冰颻你今天起得晚,還不知道,旁邊這些柴火我本來準備今天挑去城裡賣,卻還被月嬋說,張家村離羅州城水遠路遙的,不如就在附近莊子裡吆喝賣了。我聽聽也覺得這樣有理。月嬋你早上是這麼說的嗎?”
聽牧雲一問,月嬋一邊繼續擔着水桶晃着步子朝院裡一步步走來,一邊老老實實地道:
“是呀。走那麼遠路,不如就近賣了,一樣得銀錢,還省得哥哥累着。”
“冰颻你看,我說的吧?”
“哦……”
聽得如此,冰颻有些失望。她把手兒從少年按住的手掌下抽出,又望望從她面前窈窕經過的擔水少女,兩隻明眸中目光閃爍,一時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