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清君側的謀逆大事,到最後以一種鬧劇的形式收場——特別是對那位滿懷希望、勝利在握的夏侯勇來說。
不過不可否認,這位前關外侯確實乃當世豪雄。在魅惑天魔圖窮匕見之時,猶能撞破牢籠;逃竄之時,猶能帶走三四萬嫡系血魂軍士,還有他最親信的夜煞騎兵旅和血海法師團,殊爲不易。
事後證明,那個原本收服的九幽族幽戎營,早就和魅惑天魔赫拉瑞斯合謀。當夏侯勇緩過勁兒來,以爲自己沒來得及帶走幽戎營,使人去招納,卻差點讓那個九幽族長沙喀羅用計謀戕害,差點吃了大虧!
這些曲折且不細表。總之這一年四月,天下大勢已十分分明。剛恥笑別人逃竄如喪家之犬的夏侯勇,如喪家之犬般逃回他的老巢居延和敦煌。通過拘籠餘部,特別是招納那些新近投靠的天朝舊部,夏侯勇也依舊撐起不小的聲勢。天下九州,他也能佔得偏西偏北的雍、冀二州。
立足腳跟之後,因夏侯勇之前曾自封“定朔忠義王”,又因他家世代鎮守北方邊關,“朔”爲北方之意,夏侯勇便立新朝國號爲“大朔”,史稱“大朔國”。
賀蘭媚兒即赫拉瑞斯所統領的魔界生靈,佔據了中原及鄰近東海的豫州、兗州、青州三州。她通過天魔之法逐漸聚集力量,雖然一時還無更多魔界巨擘到來,但其實力強橫也一時無兩。此後中原之地,便由赫拉瑞斯任幕後攝政女皇,九幽族長沙喀羅在前面任皇帝。號稱“大魔國”。
此後魔國之中,又陸續到來四位魅惑天魔座下的魔族統領。俱號魔君。他們分別爲沉淪魔君、破敗魔君、崩裂魔君、混亂魔君。四大魔君盡皆按人間之儀封王,統領着魔界的親兵和魔化的人族將士。巡狩廣袤的魔國邊境,不是挑起紛爭,意圖消滅其他勢力,爲魔界攫取散落人間的神魔之力做充足的準備。此後的中原大地,便是魔人橫行;千年以來的道德禮儀一時崩壞,悖亂暴戾之氣橫行。千千萬萬的炎黃子民,遂此陷於腥風血雨之中。
除夏侯勇之朔國、魔族之魔國,原本的正統皇朝南逃之後,也在江南杭州落腳。此後武烈帝向天下宣喻。因賊子作亂,今遷都杭州,今後皇朝上下,無論臣工還是軍民,皆應團結一心,勇猛奮發,時刻準備收復北方失地。
遭此大難,爲彰顯革舊鼎新之意,武烈帝特改國號。定爲“軒轅”。武烈帝以上古華夏共主軒轅黃帝之名爲國號,喻示自己這方江山繼承了人間正統,區別於北方的魔族異類和亂臣賊子。於是此後史書遂稱此時起的天國王朝爲“軒轅皇朝”。
軒轅皇朝畢竟爲天下正統,雖然此時其軍力在三股勢力中最弱。但也順理成章地取得了南方徐州、揚州、荊州、梁州等廣袤的土地和衆多的人口。
至於,原本大一統的錦繡神州,便分裂爲軒轅皇朝、大魔國和大朔國。
而軒轅皇朝遭逢此次劇變。原本英明神武還處在壯年的武烈皇帝,便好像一下子老去了二三十歲。不僅滿頭花髮。身體也變得孱弱多病,不堪視事。這對以處在風雨飄搖中的皇朝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本來。武烈帝還有三個皇子。只是,這幾位皇兒原本的調教,皆衝着做太平皇帝太平王爺而去。待天下劇變,陷入三國亂戰,武烈帝及身邊重臣卻發現,皇兒們熟諳的知書達理、調理天下、統御後宮等帝王之術,卻變得沒什麼大用處。
建都杭州,難免出了幾次大事。武烈帝便發現,這三位皇子雖然身爲男兒身,卻顧慮這顧慮那,亂世不用重點,根本給不出最能圓滿解決問題的招兒來。讓武烈帝又驚又喜的是,兒子不頂事,那個之前名聲頗不良善的刁蠻小公主天香,卻出人意料地挑起大梁!她臨事殺伐果斷,毫不手軟,以公主之威,代父兄用雷霆手段迅速鎮壓了幾場叛亂。
如此便還罷了,可能還有人說看不出公主手段。沒過多久,讓這些人大吃一驚的是,當軒轅皇朝與大魔國青州接壤的徐州之地遭到魔軍侵襲、與大朔國雍州接壤的梁州遭到血魂軍襲擾,皇朝面臨如此絕大危機之時,定國天香公主依然顯出其高明本事!
當聽到邊關急報,公主一看皇兄和羣臣們還在爭論不休,許久都沒有個定論,頓時她便怒氣勃發,其蠻橫潑辣的本色立時發作。面對紛紛亂局,公主毫不理會各方物議,迅速率領親軍將朝中主張議和的大臣們全部下獄。她自己則和辛綠漪、張幽蘿一道,統合逐漸歸攏來的天玄子、少師等護國聖教高強法師,集中了皇朝大軍重點突破。
面對魔國、朔國兩路來襲,聰明的公主並沒有均衡用力,而是傾盡全力率先打退大魔國崩裂魔君率領的大軍。此役她雖然死傷軍民三萬,但用這樣的代價,卻消滅了兇悍遠勝己方的一萬九幽魔族軍和五萬從逆的魔化人族軍,實在算得一場大勝。特別地,她還利用那位崩裂魔頭驕傲輕敵的弱點,巧妙用計設伏,集合十幾位聖教高強法師,突襲了那位善使破滅魔法的崩裂魔君,將他打成重傷。魔頭折戟,頓時各方悚然心驚,魔國的擴張之風爲之一挫,之後一年內都沒有再發生大的入侵。
而這時候,那位大朔國皇帝夏侯勇也打着趁火打劫的主意,正統領着五萬大軍,號稱帶甲百萬,氣勢洶洶朝梁州而來。誰知道一路觀望,拖拖延延,他的軍隊還沒到梁州時便聽到定國天香公主御駕親征、擊潰魔軍的消息。一聽到這消息,智勇雙全的夏侯勇立即果斷下令,連夜全體後撤。回雍州進一步深入地研究南征大計。
天香公主這一仗,正是一箭雙鵰!捷報傳來。頓時朝野沸騰,舉國歡慶!
不過。當公主一身戎裝,得勝回朝,還沒來得及上慶功宴酒席,便根據兩軍交鋒時的陣前訊息,立即去大獄天牢處死了幾位裡通外國、證據確鑿的官員;其中,甚至包括專管皇朝兵事的兵部尚書!
這還不算什麼。當這位美貌如仙的小公主,剛剛親自監斬了這些朝廷大員,轉而便赴慶功宴;觥籌交錯間,她和皇兄及衆臣們說起剛纔殺人之事。笑語晏晏,俏靨如花,渾若無事。她這樣子,尤其叫人看得心驚肉跳、五內俱寒!
於是,本就名聲在外的天香公主,兇名更著;原本還懷着貳心、準備觀望觀望做點手腳的文臣武將,頓時將一腔心思都熄了。他們覺得,自己這位小公主兇猛狠辣的程度一點也不遜於對面那些魔頭;既然如此,便沒什麼太值得羨慕對方首領的強橫。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輔佐故國,頤養天年。
到了這地步,不少人便突然恍然大悟:
原來,最英明神武的還是咱們這位老皇帝!要不。老皇帝怎麼會超越祖制給這位天香公主加封“定國”頭銜?分明便是陛下他早就看出這位公主不凡,到得亂世之時,全得靠她!
悟通這一點。一時之間,衆人紛紛上表稱讚皇帝的英明。也順便討好那位脫穎而出的公主。
只不過,當他們心目中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看着這些奏章。雖然臉上樂開了花,心裡卻道:
“僥倖、僥倖!當初朕真地只是因爲溺愛!”
不管怎麼說,武烈帝思前想後,發現這一系列軍國大事還是證明了,在如此三國鼎立的烽火亂世,確實得靠天香兒這樣兇狠潑辣的角色。否則,難以力壓羣雄、擔當大事。而此刻自己明顯已經身老體衰,難以擔當國事,武烈帝幾經斟酌,便授意幾位重臣上表,自己順水推舟地冊封自己這小女兒爲攝政親王。自此以後,這個妙齡女孩兒不再只是一個受父皇寵溺的嬌蠻公主,而是變成真正統領軍國大事的一代人傑。
雖然,以女子爲攝政親王,史上所無;但如此危急時刻,包括那些男兒在內,也只得萬事從權了。
從此以後,世人皆知,統領南方花花江山的軒轅皇朝,其國主實爲一個女子。既然如此位高權重,衆人心中皆將她想象成雄才偉略、威加四海的奇偉女子。但實際上,這女子內心的真正情懷,又有誰人能知?不管如何,在國事稍微穩定之後,這位皇朝的攝政小女王便派出那位倚爲左膀右臂的辛綠漪辛女將,去執行一項據說事關重大的秘密任務去了……
神州大地上發生天翻地覆的劇變,那位跳落海水中的少年卻懵然無知。
也不知過了幾日,牧雲終於從昏沉中悠悠醒轉。一睜眼,牧雲卻見到滿眼的藍天白雲,正是碧空如洗。乍見光亮,牧雲的眼睛一瞬間變得有些發矇。覺出疼痛,他忙閉上眼睛,過得一時再睜開眼,卻見得頭頂蒼穹浩闊,雲光浩渺,四外海水無窮無涯,遠接天際,自己這身子正在海水中浮浮沉沉,也不知在蒼茫無際的大海之中漂浮了多久。
雖然牧雲一身法力被拘禁,但畢竟體格根骨已脫胎換骨;在大海中漂浮,直覺並無身死之虞。只不過,眼見浩淼大海,蒼茫無涯,自己身子隨波逐流,不由自主,牧雲也覺得前所未有的驚慌和恐懼。
只不過恐懼了一陣,見得只能如此,牧雲的情緒變得稍稍平靜。
身處絕境,百無聊賴,牧雲沒想到自己在這種境況中,思維竟變得極爲活躍;種種的前塵往事,此刻一股腦兒地全涌到心頭。
“嗬……月嬋啊,我倆還真有緣!”
頭枕着海波,牧雲仰看着天上的白雲悠悠變幻,忍不住一笑,在這空曠無際的海波中自言自語道:
“你當日落水長江,漂來汨羅,幸得我救你一命。誰知道你倒是脫了溺水災星,哥哥我卻重蹈覆轍,也要在這水裡趟上一遭。唉!”
落難之時,少年仍不改灑脫戲謔本性;左右看一看海水茫茫。他便仰面朝天扮了個鬼臉,裝出一張苦臉。朝天空憤憤不平地叫道:
“老天爺呀,你爲顯得我和妹妹有緣。也將我來落水,我自感激。不過您老意思意思也便罷了;依着我,隨便拿條小溝讓我一跌,最多濺溼了褲腿。可是,你卻變本加厲,竟讓我掉進這無邊無際的東海!這可不是耍子!”
苦中作樂了一回,哈哈大笑了一回,心情算是開朗了許多。
只不過,也沒過多久。牧雲卻又想到此前身遭的磨難,以及月嬋、幽蘿、綠漪等人。想起她們的音容笑貌,他便變得沉靜;而一旦沉靜,那種種的牽掛、憂慮和思念,便好像開了閘的洪水傾瀉而出,止也止不住,一齊都涌到心頭。
正自愁緒滿懷,忽見天邊飛來一羣海鳥。初時這羣海鳥,猶如一羣黑點綴於碧雲天幕。紛紛揚揚的動盪,等過得一會兒飛得近了,牧雲卻見它們乃是一羣白色的海鷗。
看這些海鷗飛翔的軌跡,牧雲覺得它們只是路過。只是飛得近了。這些潔白的鷗鷺發現了漂在海水中的少年,便轉折了路線,飛近來圍觀了。
在不着邊際的大海中漂流。其實身心也覺得寂寞。有白鷗飛來,在頭頂上空左右上下的翩飛鳴叫。那聲音雖然啁啾嘈雜,但落在牧雲的耳中。卻覺得分外的悅耳和美妙。
只是過不了幾時,那些翩然如畫的海鷗,見下面波濤中這人遲遲沒什麼動作,竟不知動了什麼心思,齊齊斂翼向他俯衝撲來!
這一來,等這些海禽衝近了,牧雲纔看清這些遠看溫良的白鳥,竟是個個紅睛利爪,喙上帶鉤;看那樣子若被它們抓上啄上,難免受傷。
想到這一點,牧雲這才慌了。他趕忙手腳一齊撲騰,在海波中朝天拳打腳踢,這纔將那些兇猛的海禽驚走。
此後他隨波逐流,偶爾又有海鷗、海雕撲來,牧雲心中有了防備,以他身手倒不曾吃虧,只不過多吃了幾口又鹹又澀的海水。
如此漂流,又過了一日一夜。所幸這當中並沒什麼鯨鯊猛魚前來襲擾。
到得第二天破曉,正是霞光滿天;本來萬物甦醒,牧雲卻因爲孤身漂於海隅,自昨日清醒後再也不可能睡着。面對着旭日朝霞,他卻反而覺得兩眼迷濛,困頓得睜不開眼。
正強自掙扎,迷茫中牧雲眼角的餘光又瞥到有一鳥飛來。迎着霞光,他依稀見得那鳥體型甚大,形似鷹隼。見得如此,牧雲又驚又怒,忙雙手一振,奮力拍起兩道水箭,如兩條白練般激射向那隻海鳥。
出手之後,牧雲便準備看那海鳥驚慌逃竄之狀——誰知道,也不知是否幻聽,這晨光中卻傳來兩句人言,好似是那鳥在空中說話:
“張氏子,別打,別打!我是王母使者!”
“王母使者?”
這時牧雲纔好似想起什麼,忙振奮精神,朝天上那鳥看去——
卻見漫天霞彩的背景之下,那鳥兒將羽翼一偏,輕鬆躲過兩道水箭,然後飛身降落,鳥軀將及海面之時,卻又翩然而起;待一陣繽紛炫麗的光影變幻之後,卻變出一位眉目如畫、肌膚賽雪的女子!
晨光熹微中,牧雲仰面望去,只見那翛然出現的女孩兒,貌若二八韶華,雪衫翠裙,繡帶飄颻,輕立於風口浪尖,風姿綽約,翩翩若仙,正宛若傳說中的凌波仙子。
“張牧雲,你怎麼不認識故人?”
見牧雲只顧呆看,那禽鳥化成的女子粲然一笑,側身道了一個萬福,便口吐清音,宛如珠落玉盤,十分悅耳地說道:
“妾身婉凌華,西崑崙王母座前第五侍女,見過牧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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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這些天也看了盛名已久的《幽冥仙途》和《仙葫》,則覺得前者節奏過快、波瀾起伏太急,全書後3/4部分似失張弛之道,略微可惜;《仙葫》的作者乃是小弟密友,這回認真拜讀,卻覺得還是近還珠一流,道法、法寶十分側重,敘述多而密集,也是一派風格。
不管如何,總覺得自己寫的《仙路煙塵》和這本《九州牧雲錄》,和他們都不是一種風格。究竟自己是什麼風格?屬於哪一類仙俠?
細思良久,覺得可能還是這般歸類描述:“清新山水派古典言情仙俠”。你覺得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