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也!”
眼見得王道陵欺上前來,張牧雲心中暗歎一聲,只想到:
“臨死前經歷這一場,在以前不能想像。便宛如夢幻。只可惜自己初窺天道,力爭鬥得這一場,如同夢了一場。只是這橫死異鄉的結局,卻不是夢幻。”
自覺死到臨頭,倒也沒有太多雜念。心中轉過這念頭,張牧雲嘆息一聲,便閉目等死。
這時候,那王道陵也只道自己勝券在握。暗夜中他說得一句“可惜你只有一個人”,便揚起那兩隻修煉已久的鋒利貓爪手刃,毫不留情地朝張牧雲猛地抓去。
只是,就在這時,王道陵耳邊卻忽然依稀聽得有人叫道:
“誰說我們只有一個人?”
突然傳來的語聲頗爲細微,似是從極遠夜空中傳來。這樣緊張時刻,王道陵聞聲一愣,正要揮下的手爪不免便停在半空。老貓妖王道陵向來處事謹慎,此時他忙微微側耳,朝聲音來源處仔細聽了聽,又本能地吸了吸鼻子,在空氣中聞了兩聞,卻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晦氣!”
王道陵暗自道了聲慚愧,心道一定是剛纔經歷這場前所未有的大戰,耗盡靈力之餘便不免心神恍惚,竟出現幻聽。晃了晃腦袋,彷彿這樣就能將讓自己心煩的幻覺甩開,王道陵便再也心無旁騖,揚起爪刃,“嗖”一聲專心致志地朝張牧雲腦袋劈去。
“噼啪!”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只聽得噼啪一聲短促巨響,然後又是“嘶啦”略長一聲響,猛可間在場所有人眼前唰地閃過一道劇烈白光。一瞬間,那所有被夜色掩蓋的草木景物全都變得慘白如雪,剎那暴露在眼前!
“哎呀!”
這聲霹靂這道電光,最讓那四個還半坐在地上的衡山妖怪心驚膽顫。霹靂電光閃過之後,熊不破、刁漸高、狼不羣、烏雲綿只覺得氣血一陣翻涌,那渾身的血液都似乎涌到了嗓子眼,好像下一刻就要噴薄而出,被那光明熾烈的閃電蒸乾!
“怎麼了?!”
等幾個妖怪定了定神,重新適應了幽暗的夜色,卻猛然驚叫起來:
“王大哥呢?!”“王道兄你在哪兒??”
原來,就在剛纔那突如其來的剎那電光之後,等衡山四妖回過神來後卻發現他們的老大王道陵已經從原地消失。就彷彿剛纔他已藉着電光遁走,無論他這幾個妖弟妖妹怎麼睜大眼睛東張西看,卻是始終找不見他。
正當死妖怪東張西望驚疑不定時,他們卻忽聽得一個嬌娜爽脆的少女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你們找到他了嗎?”
“沒呢。”
四妖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人還順嘴搭了一句。等他們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時,轉臉一看,卻只見有一位美貌少女正從東方荒原中輕步疾趕而來!
“什麼人?!”
衆妖一驚,眼睜睜看着這形跡詭異的少女轉眼到了眼前。這時他們看得更清楚,只見這少女十分嬌美,貌若及笄之齡,頭戴着荊釵,身穿着布裙,此刻正站在自己幾人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是誰?”
這種時候被這行蹤詭異的少女一望,四妖都禁不住覺得有些驚惶。
“你、你把我們大哥怎麼樣了?”
雖然眼前這少女,只不過豔光逼人、十分好看而已,看年齡也不大。只是,被她這麼含笑不語地看着,卻連那五大三粗的熊不破、倨傲刁猾的刁漸高、兇險狡詐的郎有羣、老辣糾纏的烏雲綿,被個個瞧得心裡直發毛。驚疑之時,忽聽那少女又啓脣笑吟吟說道:
“你找你們大哥嗎?”
“是啊……”
“你們大哥我知道在哪裡,要我幫你們找來嗎?”
“好嗎……”
在這神光內蘊、氣勢凜然的少女面前,就連那個最是粗鄙笨拙的熊不破也一副低聲下氣的答話模樣,看樣子倒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媳婦。
“有什麼不好的?”“我現在就幫你找來!”
那少女咯咯笑着,裙袖一揮,立即這衡山四妖面前就平地颳起一陣旋風。
“看見你們大哥了嗎?”
“呃……”“在哪裡啊?”
面對少女如此,黑熊精熊不破還憨憨地相問。不過,兩句話出口,他卻忽然覺得身邊有些不對勁。熊不破趕緊扭臉一看,卻看見身邊那三個拜把子的好兄弟好姐妹,卻正一聲不吭地一個個往遠處連滾帶爬而去!
見此情景,向來便自知相對遲鈍的黑熊精暗叫不妙,也來不及細想緣由,便趕忙也使上吃奶的力氣,情急之下竟猛地也站了起來,吭哧吭哧地跟在那幾個妖友後面落荒而逃。
“哈哈~”
就在他身後,卻聽得那少女忽然哈哈大笑,嬌聲叱道:
“看起來你也不笨,知道這些黑灰就是你大哥!”
話音剛落,只聽得那認真逃竄的黑熊精脫口一聲“哎呀我的媽呀”,那腳下奔速立即增爲兩倍。
只是……
“哼哼!逃也沒用。”
隨着少女這一聲忽然轉爲冰冷的話語,已經恢復黑暗的曠野裡忽然平地炸起數十道閃亮的電光,氣勢煊赫,通天達地,就如數十根平行的白耀光柱忽然躍立在曠野。也不用如何驅馳,這一地的閃電驚雷頓時將把那幾個踉蹌奔逃的妖怪劈爲齏粉!
舉手擡足就將作惡多端的衡山妖孽劈死,但看這少女臉上的神色,卻似絲毫不以爲意。望着平原上衆妖伏誅後騰起的幾縷灰煙,少女只是哼了一聲,便再也不看,扭頭便奔到這邊少年面前,關切問道:
“張牧雲,你沒事吧?”
“我……”
聽少女問話,剛從鬼門關前走了個來回的張牧雲卻似還沒有回過魂來。他愣了愣,遲遲疑疑地開口答道:
“我似乎沒事。只是……你沒事吧?”
“我有什麼事!”
少女很奇怪,剛想問個究竟,卻忽然好像意識到什麼,着忙摸摸自己的臉蛋還有鼻子,十分要緊地問道:
“難道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很難看?你快告訴我!”
見少女終於有些正常的特徵,張牧雲這才稍微寧了神靜了氣,變得從容起來。他這時又試着擺弄擺弄腿腳,發現不似剛纔乏力,便也努力掙着站了起來。
見他趔趄站起,那個還在擔心妝容的少女見狀忙上前相扶,一邊扶還一邊繼續問:
“我臉上怎麼了?很難看了嗎?你快說呀!”
見她如此,張牧雲雖然理解,卻還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想了想,問道:
“你真的是月嬋嗎?”
張牧雲的語調頗爲認真:
“我從不知道月嬋你居然還會這樣的法術!”
“嗯。”
見少年認真說話,月嬋也暫擱下對自己妝容的擔心,答他道:
“從前我也不知道我會這樣的法術。我的來歷也許真的不凡喔!”
說這話時,月嬋的語調似開玩笑,又似不似。
“嗯。”
張牧雲則笑了起來,說道:
“不管你來歷,總之你以前叫我牧雲哥哥長牧雲哥哥短。現在卻直呼大名了,一時聽來倒真地覺得有些奇怪。”
“倒也不奇怪啦。牧雲……哥哥,說不定,以前我只直呼別人名字呢……”
兩兄妹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着。一會兒,月嬋就問張牧雲整個事情來龍去脈,張牧雲則問她爲什麼現在能趕來。
說起月嬋此來,原來就在張牧雲嚷嚷着要去辰州相親下聘時,這位表面的月嬋妹子暗地的天香公主便心神不寧。在牧雲走後的前幾天裡,這個已經恢復記憶的定國天香公主已是坐立不安。當冰颻、幽蘿兩姐妹安心閒扯談心時,她卻在屋裡屋外走來走去,只覺得幹什麼都不順手,幹什麼都不合適。尤其,當冰颻戲謔地說起張牧雲要娶老婆、小幽蘿憨憨地談論她未來的嫂嫂時,月嬋便更覺得憋氣。
“哼哼!”
她覺得,其實也不是氣別的,只是一想起張牧雲臨走時那副安排一切、毋庸置疑的神氣,便讓人很受不了。
“哼哼!竟然要我堂堂的皇家公主看家?”
一想到這,之前的月嬋現在的月瑤公主便氣不打一處來。除了生氣之外,她還覺得很奇怪。因爲,當她把這樣的不滿告訴冰颻和幽蘿時,沒想到她倆居然異口同聲地說這沒什麼。
“唉,這便是所謂的‘沒心沒肺’?”
生性犀利的天香公主哀嘆:
“果然這民間女子的見識就是和我不一樣!”
如此無可奈何而又煩躁地呆了兩三天,月瑤公主便終於忍不住,決定自己也要趕往辰州,要看看那少年的事情到底怎麼樣。她是這樣想的:
嗯,那張牧雲,畢竟只是羅州地方的一個鄉村小老百姓,沒有經歷過什麼大事體。這一次遠行水遠山高,誰知道有什麼兇險。萬一被他碰上什麼大麻煩,照他這樣年少輕狂的樣子,大約就要吃虧吧。於是,“好吧,”月瑤心中主意已定,“就讓我這個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的堂堂公主出馬吧!”
打定主意,冰雪聰明的月瑤便跟那兩個同住的女孩兒遊說,想讓她們一起跟着去,免得那個少年誤解。誰知道,任憑自己紆尊降貴好說歹說,那兩個女孩兒卻是死活不去。那冰颻,明明牧雲不在跟前,卻故意膩着嗓子,嬌聲嬌氣地說道:
“月嬋姐姐,別擔心,牧雲小哥哥早該一個人出去歷練啦。他們男人出去辦事,尤其還是娶媳婦,我們小婦道人家就不要拋頭露面去拖後腿啦。”
相比她這可惡勁兒,那小丫頭則友好得多。來歷不明的小幽蘿只是婉拒:
“姐姐,我不去啦。哥哥臨走時囑咐過,讓幽蘿在家看着家。幽蘿不能不乖啦~”
既然這樣,她也不能再低三下四地求她們。結果到最後只得她一個人乖乖上路,一路上借風施展疾行之術,漏夜趕來辰州。誰知道她剛到了辰州附近,才問明大王莊方向,卻見得天北異象陡生,只怕是牧雲有事,便急急地趕來。也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定數,剛到了附近卻正見到有人想殺張牧雲。見此情景,那名聲響於朝堂、不知震懾多少王公大臣的定國公主殺幾個惡人還不小菜一碟?當即這刁蠻不下於刁漸高烏雲綿、毒辣不讓於王道陵朗有羣的當朝定國公主,一甩手隨便幾道閃電飛過去,便先後殺死王道陵和其他衡山四妖。至此,在中土妖界之中也算小有名聲的“衡山七友”,最後只剩得七妹辛綠漪如漏網之魚,不知往何處逃生去了。
當然,公主爲何前來,其真實原因自不必細說。被張牧雲一問,月瑤含含糊糊答了兩句,便急急轉移話題,細細盤問起張牧雲眼前之事的來龍去脈來。張牧雲之事,自然是“事無不可對人言”;雖然說來晦氣,但他可也沒什麼值得顧忌的。正是一肚子苦水無處倒,見有人關心,當即便一五一十地跟這位“月嬋妹子”說了。
等一口氣說完,直到最後張牧雲也沒在這女孩子面前如何怨天尤人,只是自嘲地說了句:
“其實本不應這麼狼狽,我張牧雲練就神功,本來隨便怎麼踢打都不會疼。誰知那毒委實厲害,熬它不過,倒吃了些疼。”
張牧雲磊磊落落,說得輕巧;誰知他這番確是受盡陰謀迫害、險些喪命的可怕經歷,在那個本性嫉惡如仇的月瑤公主心中卻燃起滔天怒火。如此膽大妄爲的不法刁民,竟敢這般對待她的熟人,這還了得?!霎時間風華絕代的天香公主頓似化身胭脂小雌虎,也不管那張家哥哥大戰初愈還沒怎麼恢復元氣,便強拖着他直奔西南那座還在燃燒的大王莊,一路賭咒發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對陰毒無比的狗男女給揪出來千刀萬剮!
到得此時,張牧雲心裡有底,本不急報仇;但眼見月嬋這般千里迢迢跟來,生死攸關時又救了自己性命,現在又這般義憤填胸,就像是對自己遭遇的屈辱感同身受,他便愈加感動。此刻縱然他已是精疲力竭,卻也勉力跟着,毫不抱怨。
說起來,若說要找那一對差點害他喪命的惡人報仇,此時卻有些晚了。經過那一番大仗陣,又過了這許多時,可算是罪魁禍首的王玉娥、陳文炳還不腳底抹油早跑了?張牧雲本不太抱希望,只是不願拂月嬋美意而已。誰知,天道昭彰,當女孩兒拉着他急吼吼趕回已差不多燒爲白地的大王莊時,卻恰恰在一處水塘邊,看見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