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轉過一個彎,嶽楓看見一箇中年女人拿着笤帚追打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小孩子邊跑邊哭。
“你這孩子,又逃學,真是該打!”中年女子邊跑邊罵。
“他娘,不要打壞了孩子!”旁邊一個圓臉的憨厚男子搓着手苦勸道。
“不管了,這孩子我管不了啦!從嫁到你們家就受窮,你不中用也就罷了,生個孩子也不好好的唸書!”中年女人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娘,我想吃餛飩!”孩子抹着眼淚,就開始提要求了!
中年女人嘆着氣,從口袋裡取出幾個硬幣,看了又看指揮塞到孩子手中。
這一幕讓嶽楓心裡突然痛了起來,小時候自己調皮的時候,每次打了自己之後,母親都會哭的比自己還要傷心。
從山路上下來兩個年輕人,一個醉醺醺的男子摟着一個豔俗的女人,男子的眼睛黯淡無光,眼袋很重,明顯是房事過重傷了身體。
“這個地方有什麼好吃的?”豔俗的女子不屑道。
年輕男子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然後笑道:“老方家的餛飩,那是遠近聞名,尤其是那種羊肉加肉蓯蓉餡的,吃了能壯陽···晚上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功夫!”
“去你的,死鬼!”
“終於到了,瞧見那個幌子了嗎?方家餛飩!”黃胖子吞嚥着口水道。
古舊的店堂上懸掛着黑漆大匾,上面寫着“方家老店”四個泥金大字,櫃檯漆皮已經脫落斑斑,但是被擦拭的一塵不染,青磚地面也細細的清掃過,看得出來,主人對這個店的感情之深厚。
一進屋裡,就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香味。店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正在櫃檯算賬,一個老婆子在包餛飩,手法麻利無比,一個年輕的店小二站在門口招呼着客人。
今天客人不多,只有剛纔帶小孩子的中年婦女,那個兩眼腫脹房事過勞的年輕人和濃妝豔抹的女子。
“呦,是你啊?你不是從天柱洞回去了嗎?”店主熱情的招呼道。
嶽楓最近一段時間,經常在這裡吃飯,輕車熟路走到靠窗戶的桌前,店主送上熱騰騰的茶水,笑着道:“兩位吃點什麼?”
“六碗餛飩,我兩碗,這個胖子四碗!”嶽楓笑道。
黃胖子搖頭:“嶽楓,我可是陪你上天柱洞的,你就光請我吃餛飩啊?起碼再弄盆醬燒牛肉,要塊大帶筋的那種!黃酒也弄三斤吧!”
嶽楓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就要牛肉?我家的野味可是遠近聞
名,要不要嚐嚐?”店主笑着道:“你在山上這麼長時間,可從來沒吃過我們家的野味呢!”
嶽楓指指店小二道:“這是誰啊?”
店主笑着道:“我兒子,回來幫忙的。野味您要不要?山雞、野兔都新鮮着呢,也不貴,還有剛打的黃羊,給你弄盤燒黃羊嚐嚐?”
嶽楓笑道:“你看着安排吧!”
店主一聽這話,頓時笑的臉上皺紋都開花了,急忙退下忙活開了。
不消多時,酒菜安排妥當,果然有四個野味,紅燒黃羊肉、清燉果子狸、爆炒山雞、麻椒野兔,別說菜做的確實滋味不錯。
小孩子的餛飩還沒上來,在另外一桌哭鬧,而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則用手帕將桌椅擦了又擦,才捏着鼻子坐了下來。
“滾出去!”店主突然跳了起來,衝着門口罵道。
嶽楓回頭一看,是剛纔那個鳩衣百結的乞丐,手裡拿個破碗站在門口,臉上髒的看不出長相,蓬亂的頭髮如同鳥窩。
乞丐衣服上到處都是破洞,鞋子沒有腳後跟,露出來的半截骯髒的赤腳上滿是泥垢和血污,現在已經是初夏,他的腳跟上還有冬天凍裂的口子在淌血,嶽楓心中不忍,對店主道:“讓他進來吧,給他弄碗餛飩的,帳由我來付。”
店主見他發話,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乞丐進了門,店主看見他沒有後跟的鞋子帶進的爛泥,苦着臉搖頭不語。
嶽楓對店小二道:“把這盤牛肉也給他!”
店小二從嶽楓的桌子上把牛肉拿走,然後重重的拍在乞丐的桌前,沒好氣的道:“吃吧,這是那位先生賞你的!”然後轉身嘟囔:“好牛肉餵了狗了!”
乞丐看了看,朝牛肉裡吐了口唾沫,然後連盤子給扔到了外面。
這下連嶽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黃胖子心疼不已,店小二指着鼻子罵道:“人家好心賞你牛肉吃,你居然給倒了?真是不識擡舉!”
乞丐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衝着店小二道:“你們都是妖怪,這個店裡要吃人!”
店小二氣急敗壞,上去就是一腳:“你纔是妖怪呢!不識好歹的東西,滾蛋!”
“你們都是妖怪,這個店要吃人!”乞丐不停的自語道。
“餛飩來了,兩位先生,你們嚐嚐!”店主端着一個紅漆托盤,上面是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熱氣騰騰的湯上面漂着翠綠的蔥花,令人不禁食指大動。
“那不能吃!妖精煮的東西不能吃!”乞丐在外面叫道。
店小二怒不可遏,抄起笤帚就要去打乞丐。
嶽楓喝住他道:“算了,他是個瘋子,怪可憐的,你不要打他!”
對於瘋子,嶽楓一直有種難以言表的感情,在青山醫院的那三年,他一直和這種人爲伍,他身上的本事有一多半是瘋子們教給他的。
店小二才怒氣衝衝的回到屋裡,乞丐卻又追了進來,跑到嶽楓這一桌前大叫:“這不能吃,妖精煮的東西不能吃!”
乞丐身上的味道燻人,一說話口臭味薰的嶽楓幾乎窒息,黃胖子也懶得理他,低頭就準備吃,乞丐一把奪過碗,把餛飩潑到了地上。
衆所周知,胖子一般對吃這件事情都很在意,最恨的就是吃飯的時候被打攪,被奪了碗那絕對不能忍受,黃胖子自然也不例外,他一把抓住乞丐的領子,直接給扔了出去。
黃胖子扔的時候用力頗猛,可是他卻感覺手上輕飄飄的,還沒感覺到有分量,乞丐已經被丟到了門口,黃胖子愣住了。
“媽媽,我要吃餛飩!”小孩子一邊看着嶽楓桌上的餛飩,一邊扭着身子撒嬌。
突然,嶽楓的頭皮炸了起來,這個小孩子的動作和表情好詭異啊!
嶽楓自小被母親逼着學習畫畫,漸漸習慣成自然,學會了欣賞世間萬物的美,到初中又開始對攝影癡迷,從此之後一直對美麗的東西有種病態的喜愛,小孩子所有的動作哪怕是哭鬧,在他眼裡都是一種極致的美。孩童的一舉一動,那種渾然天成的真摯,是最能打動人的!
而這個孩子,表情和動作在一般人眼裡,都覺得很正常,嶽楓第一眼的時候也沒感受,現在總覺得透着一股假,像是刻意的表演,這種極爲接近真實的表演,此刻在嶽楓眼中顯得極爲僵硬。
濃妝豔抹的女人和房事過勞的男子調笑,她像藤蔓般攀在男子身上,嬌聲笑着,眼神卻冷的像刀!
老太婆在包餛飩,手法嫺熟的像是機器,但是每一個餛飩落在面板上卻發出微弱而低沉的響聲。
嶽楓感覺眼前的景物似乎都變得不真實,每個人的聲音都好像是從雲端飄下來的,腳下也虛飄飄的不着力···這讓他突然感覺像是在看鬼片,頭髮都炸起來了。
“兩位,趁熱喝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店主的聲音飄了過來。
嶽楓一隻手在桌下捏了黃胖子的手一下,面不改色的對店主道:“你的餛飩味道不對啊?”
“怎麼不對?”店主諂媚的笑道。
“這湯裡有血腥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