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監控儀器限制,只能分組做實驗,一組兩人。
第一組實驗是兩個男戰士。他們在水下堅持了六分鐘。比早晨的成績略有超過。倆人都是昏厥以後防護服自動啓動,他們堅持到了最後。
方安歌在給方勝男做思想工作,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因爲檢測儀器的線長不夠,倆人挨在一起坐着。方勝男要比方安歌大半歲,不過面相上看去,像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方安歌自然以大哥的身份出現。
“方我跟你說,等下不要緊張,知道你早晨爲什麼迷瞪啵?就是因爲你緊張。心理放鬆,你就會進入到禪的境界,知道啥是禪啵?這東西說起來高深,其實挺簡單的......”
方勝男很討厭方安歌。她隱約聽得方安歌的事蹟,一個槍而未決的毒品販子。看起來挺陽光,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在她需要心靜的時候,這傢伙卻沒話找話,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哪隻眼看出我緊張了?左眼右眼還是P眼?”
這句話噎的方安歌不知道說什麼好。
“把嘴閉住,不要跟我說話,我討厭你,記住沒有?否則下次訓練我一拳打死你。”
方安歌摸摸鼻子,他還真沒膽量還句硬話,比如你試試什麼的。方勝男未必敢打死他,但是打個半死是沒問題的。
或者當場打個尿失禁。
他們三個不是普通軍人,這點眼力方安歌是有的。方勝男還算好,個頭最高的那個特戰隊員,一般人跟他對峙真的會發毛,他身上有種戾氣,彷佛經過刀山血海。
那是真正的殺氣,視人命如草芥。
那倆特戰戰士堅持到最後,被救護員從水裡撈出來。防護服肯定是起了作用的,當他們昏厥或心跳停止,防護服會自動蔓延。方安歌看的清楚,兩個人都沒有按防護服啓動鍵。
咱也不能用那個防護服。雖然咱沒有,可咱丟不起那人。
方安歌暗下決心,這次死也死在水底下。
兩個戰士被擔架車拉走,飛快向駛急救室。急救室離這不遠,20米開外。門口的軍醫已經忙碌起來,他們掀起門簾,把擔架車迎了進來。
方勝男起身做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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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實驗沒有鐵籠子了,羅棋讓撤掉。沒有必要。戰士們做的很好,讓她無比感動。
方安歌坐在塑料椅子上,閉着眼睛,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身邊的方勝男掰着指關節,咔咔地響。
很快準備工作完畢,輪到兩人。
方勝男第一個走到水池邊,絲毫沒有猶豫,直接跳入水中。
水花很大,一點都不專業。方安歌給了個差評,自己也站起身來,慢條斯理走到池子邊,回頭對羅醫生笑了笑,然後噗通跳了下去。
壓出一個完美水花。
腳丫接觸到池底以後,方安歌依舊閉上眼睛,猶如剛纔坐在椅子上那般沉着冷靜,他適應了一下水壓,然後盤腿坐在水池中,彷佛老僧入定。
他努力回憶禪的概念,入靜,放鬆,別緊張,憋不死。沒有人教他這麼做,完全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生死之間,冷靜是第一要素。
這是他從打架鬥毆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尤其是羣毆混戰,大多數人在那種情況下,不自覺地失去理智,這也是他打架不動刀子的緣故,熱血上頭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動作,本來捅一寸就好,你多捅兩寸,弄出人命,那就是死刑。
於守中掏出一根菸點上。羅棋看了他一眼。
“形象,注意形象。”於守中小聲提醒道。羅棋還是堅持不懈地看着他,於守中拗不過她的眼神,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遞給她,又哈腰幫她點上。
羅棋大馬金刀坐在那裡,活脫脫一個壓寨夫人。
“這是個亡命徒的料子。”於守中評價道,“典型的亡命徒。”
“爲什麼不是一個戰士的料?”
於守中想了一會兒,“也不是不可以。”
“亡命徒和戰士有什麼不同?”
“理念不同。”於守中解釋到,“我們的戰士懂責任,有責任,負責任。亡命徒是爲了自己的命在拼命,或者說,亡命徒根本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
“戰士也可以爲自己的命去拼命。”羅棋反駁道。
“還是有些不一樣。”
“老於,說真的,我覺得你挺適合做思想工作的。”
羅棋沒有揶揄,她是真心感受,有感而發,於守中的思維縝密,邏輯閉環,說話一套一套的。
“思想工作,做別人的容易,做自己的難。人活一世,最難的是自己說服自己。”
於守中也是有感而發。
方勝男一直在堅持。從入水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堅持。巨大的痛苦將她深深包圍,肺部感覺要炸裂了,她知道會有許多肺泡破裂。她真的沒有恐懼,而是在仔細尋找自身可能出現的變化。她其實是商國女性軍人中第一個接受魂化試驗的人,儘管對未知充滿恐懼,然而組織上找她談話時,她毫不含糊地答應下來。
接受魂核魂化以後,她曾經高燒一個月不退,多次陷入昏迷。
每次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對錄音設備敘述自己的感受,讓科研人員掌握第一手資料。
她從不服輸。
何況那個討厭的毒品販子還沒有倒下。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的比他長久,格鬥場上能勝過他,這裡同樣可以!
在巨大信念的支撐下,方勝男漸漸失去知覺。
方安歌依舊好好地在水裡坐着。
方勝男被救出去的時候,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就那麼坐着,嘴角微微上揚。
十分鐘過去了。池子邊的人都圍了上來。
二十分鐘過去了,方安歌依舊巋然不動。
“會不會死了?”有人小聲說道。
“不會,有心電監測儀,心跳停止會報警。”
“那個......心電監視儀......你看......好像關閉的。”
羅棋和於守中對視了一眼!他們急忙看向身後的監控設備!於守中手再一揮,四個救護員同時跳入水中。
方安歌被撈上來的時,已然停止呼吸。他身上有傳感儀,但關閉的心電監控儀無法記錄他心跳停止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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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把自己活活憋死,需要多大的毅力?
羅棋不知道。但今天她見到了。理論上講,人的確能把自己憋死,甚至有過先例。商國曾經有一個間諜叫金無怠,長期潛伏在邁瑞肯中央情報局,功勳卓著。因叛徒泄密,金無怠遭到逮捕。關押期間,金無怠知道自己沒有可能忍受住中央情報局的拷打,人的肉體與精神承受能力終是有限,爲了祖國和人民,他毅然決然選擇自盡,用的方式便是自我窒息。他將一個塑料袋套在頭上繫緊,從而完成了這一壯舉。
的確是壯舉。沒有絕大毅力無法做到這一點,瀕死之際,人會下意識地扯除塑料袋。
坦然面對死亡這種事情,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
沒有人能料到是這個結果。試驗可能出的問題,於守中推敲了很多遍,羅棋也是如此。他們預料到了會有意外發生,因爲這本來就是臨界試驗,發生什麼情況都有可能。
唯獨這種情況,在預料之外。
羅棋沒有進手術室,這種手術她插不上手,有預定的經驗豐富醫生,她所擅長的也不在這方面。
誰關閉了心電檢測儀?這事肯定是要上報的,但要等結果出來。
如果方安歌能搶救過來,這事就不會帶來什麼影響。於守中緊急推算着方方面面可能會帶來的影響,包括法院那面的麻煩他也想到了。方安歌是以配合國家安全調查爲名帶走的,可能面臨死刑執行,這種人當然不會允許參與什麼科學實驗。
況且這實驗的科學含量,也不好給法院解釋。
羅棋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事件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如果方安歌搶救不回來,她的未來纔是真正堪憂。
方安歌靜靜地頭朝下躺在牀上,對他的搶救措施是高壓給氧和心跳復甦。按措施還應該採取環甲膜穿刺建立人工氣道,稍後再進行氣管切開術。但是急救人員數量不夠,兩個男戰士和方勝男都處於昏迷中,方勝男的情況尤其不好。
不能說拋棄......只是取捨問題。
這事真不能怪軍方組織不當,原定計劃是一組一組進行,上一組進行完,如果需要搶救,則必須等搶救完以後再進行第二組實驗。
方勝男迫不及待下水的時候,羅棋沒有選擇阻止。
羅棋不阻止,別的人就不好上前叫停。
於守中心裡清楚,羅棋是在搶時間。這次整體項目是由徐昌明院士負責,羅棋是副手,主要負責魂化人部分,這部分不是決策的核心內容,即便沒有魂化人,項目也會繼續啓動。關鍵是,徐昌明院士可能不會同意進行瀕死試驗,這不是敢不敢的事情,沒有科學依據的情況下,徐昌明必須爲項目負責,爲同志們的生命負責。
明天一早徐昌明將主持項目會議。今天晚上,徐昌明肯定要跟項目核心同志碰一碰,有什麼意見,容易引起分歧的,先提出來大家討論,意見統一了明天再上會;關於魂化人瀕死試驗,肯定是討論內容之一。
羅棋在搶時間,賭一把。
用丁峰的話說:這娘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