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羅棋回了趟燕京的家。父母都是普通知識分子,因爲她的身份才變的不普通,退休後被政府安置到一個安保級別很高的小區。因爲她和妹妹工作性質需要絕對保密的緣故,父母甚至主動選擇關閉“外交”,與過去的老朋友老同志都有意疏遠。

羅棋有時候覺得很對不起父母。

吃飯的時候,她告訴父母,妹妹羅柔駐星了。駐哪個星她沒說,父母更不會問。就是問駐星基地條件怎麼樣?羅棋說比地星好,工資按雙倍標準發。因爲現在研究方面人手非常短缺,弄不好羅柔需要長期駐紮。

母親問失重有沒有影響?宇宙輻射強不強?會不會影響以後生孩子?長期是多久?

羅棋說不會。這些問題早幾年就解決了。宇宙病現在真不是問題,別擔心。唯一擔心的是運動量少還吃的多,可能會發胖。

父親吧嗒吧嗒嘴,老神在在道:“這到沒啥。”

母親馬上就不樂意了,筷子敲着桌子開啓訓話模式,“發胖咋就沒啥了?姑娘家的長那麼胖行嗎?”

父親認真辯解了一句,有些話要說清楚才行,要不老太婆能嘮叨很久,並且固定罪狀,時不時拿出來批鬥,“我沒說讓她長那麼胖,胖一點點又沒啥。”

母親:“說的好聽,什麼時候你都有理。上次那腦鑽石是你買的吧?我有沒有跟你說那是騙局?專騙老年人的。還有我讓你買瓶醬油,這都說幾天了?你天天遛彎隨手的事,你做了嗎?”

父親不吭聲了。辯不贏的,一輩子都沒贏過。你一個南方人,做菜的時候恨不得倒入半罐子糖,什麼時候見你做菜用過醬油?他給羅棋夾菜,排骨,肘花,紅燒肉,可勁夾。

羅棋無奈道,“爸我也不想胖。”

這頓飯吃的很慢,至少在羅棋感覺中如此。母親不知道爲什麼,一直在絮叨羅柔。每聽一句,羅棋的心就如同被刀剜一下。

夜幕降臨的時候,羅棋告別父母從家裡出來,外面有兩輛一模一樣的電動防彈車,連車牌都是相同的。保衛人員拉開一輛車的車門,羅棋坐了進去。車輛無聲啓動,駛向羅棋專屬實驗室。

所有的流程已經走完,手續齊備,今晚她要對甲M4256魂核舉行復活儀式。

的確是一個儀式,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要魂核充能完畢,放置到宿主的身體上方,魂核會自動融入宿主體內。

保持虔誠就好。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第四宇宙反物質星際生物的血液提煉物,原來的消耗殆盡,這次採用的是新型製劑,只在小白鼠身上做過試驗,人體試驗一直沒有機會做。

要不要使用新制劑她內心糾結半天。

最終還是決定嘗試一下。

畢竟未來也不太可能有人體試驗的機會。

羅棋的專屬實驗室在燕京衛戍後勤司令部內一個隱蔽的角落,保衛安全性不用擔心。這個區域內還有數家軍方保密機構,衛戍部隊設置了三道內崗,一道明崗,兩道暗崗,還有全自動智能控制的電子警戒線。

少年社會人方安歌的屍體已經準備好了,赤裸裸保存在零下196攝氏度的液氮罐中。屍體冷凍是個“古老”話題,上個世紀就有實踐,甚至商用。那時候因爲技術限制,對人體器官還需要分別冷凍,腦袋與軀體分離;關鍵的核心,細胞解凍技術也沒有掌握。三年前這項技術商國取得突破性進展,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採用了第四宇宙反物質外星生命的一些生物製劑。

但這些生物製劑對於人體有哪些副作用,現在的研究結果還遠未到下結論的時候,尤其是這次採用的是新制劑,理論上來說效果應該比舊的好,這是那頭引發龍格爾峰卵型基地爆炸的“魔龍”殘骸中提煉的血清,羅棋因爲它而負傷,妹妹因爲她的負傷而去了Q1109星。

屍體解凍過程需要四個小時。現在是晚上九點。

羅棋在電腦上又檢查了一遍方安歌的生物指標,與分屏顯示器上的即時解凍信息做對比。

她瞄了一眼不遠處方安歌的男性特徵。還行吧。

又檢索了一遍方安歌的行拘記錄,純粹出自好奇。五次全部都是爲孤兒院的孩子出頭。下手挺狠的,頭破血流,有次把對方打成脾裂。最終因孤兒院大筆賠償,取得家長諒解,否則脾裂那次就夠刑罰標準,可以進少管所了。

羅棋從小到大沒有打過架,甚至連打妹妹要趁早這條定律也沒有在她身上出現過。弟弟妹妹什麼的,要打一定要趁早打,小時候打服了,長大才會特別聽話。

參軍入伍雖然晚,基本的軍事素質訓練一個沒逃掉。她手槍射擊成績優異,二十五米靶射擊媲美專業射手。沒有打過妹妹的她,基本搏擊技術成績是良好。這與她基因三次優化也有關係,身體機能各方面都優於常人。

腦寫入系統已經啓動待機。兩套方案。A方案甲M4256原宿主的記憶,B方案新宿主,少年社會人方安歌的記憶。如果人體復活成功,優先選擇A方案。

B方案只在魂核啓動失敗的情況下才予考慮。如果魂核不能激活,很顯然要給方安歌再灌一遍記憶,將屬於他的記憶還原。

羅棋決定先去洗個澡,等下雖然還要消毒,不過主動洗澡和被動沖刷的心理感受不同,她想放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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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棋去洗澡的時候,在相對較遠的隴省郊區領域研究院總部地下七層甲2組辦公室內,顧明天的電腦無聲啓動,機箱上LED指示燈放出米粒大的光芒,全息記錄儀錄下了這個異動。因爲沒有檢測到異常生命波動,記錄儀也就沒有發出警報。

在全態光存儲非磁硬盤的某個應用中,一隻電流體的夜鴉做了個擬人動作,它伸了個懶腰,結果顯示某個電子粒態波動了一下。夜鴉其實可以做到無限小,個頭只堪比電子粒,硬盤空間相對於它來說,就如浩瀚宇宙。

夜鴉開始活動。它先老練地爬到電腦日誌程序段中,抹掉電腦本次啓動的記錄,並設置了自動關閉時間。然後以近似光的速度,順着某個程序飛到腦寫入分系統,根本不需要什麼登陸權限,如同直接拉開一扇門,夜鴉飛了進去。

夜鴉在地下光纜中展翅飛翔。它根本不用浪費體力,只要抱住一個向前流動的電子就好。煽動翅膀,無非是讓自己顯得更拉風。

飛到燕京總控集成系統的時候遇到點小小麻煩。服務器的安全掃描系統是電子粒檢測技術,任何外界的電子粒進入都需要類似超級口令的限制,每一粒都會強制檢測。不過這難不倒夜鴉。它將身體從光纜中脫離出來,飛到空中,電離態的夜鴉不可能被全息視頻監控到。

很快它找到羅棋桌面電腦所連接的電源。它飛進插板,順着電流進了電腦內,通過電腦底層控制系統,又進入桌面電腦的硬盤。

電腦內所有的軟件都是以數據的形式存儲在硬盤中。夜鴉開始盲探,在存儲的數據中飛來飛去。好辛苦啊。

最終,它找到了腦寫入總控系統軟件的位置。挑了個順眼的數據啃了下去。光存儲硬盤工作原理與磁寫入不同,磁寫入是通過磁頭加電,磁化材料,電流方向可以改變材料磁場,從而實現1和0的變化。光寫入是通過光源控制模塊改變點光源的狀態,變成1或0。夜鴉找到某個數據中的1,啃完以後,將自己變成那個1。1代表的數據性質沒有改變,只是上面趴了一隻鴉。

夜鴉開始蟄伏。A方案和B方案對它來說無所謂。羅棋選擇哪個,它就飛進哪個。啃掉一個1或0就行。

然後隨着數據傳輸到宿主身上。

那枚魂核,對它有特殊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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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時間凌晨3點零7分51秒,方安歌的屍體解凍完畢,警示燈閃耀,蔚藍色的培養液嘩嘩倒入透明玻璃櫃內,很快充盈。羅棋檢查了一遍所有記錄儀器,工作正常。

醫療機器人已經把甲M4256魂核存儲盒送到手術室。

羅棋穿好防護服,打開存儲盒,無暇透明的卵狀魂核表面泛着微微白光,有一種深邃幽遠的美,吸引人的目光。她用手拿起魂核,託到眼前仔細觀賞,輕飄飄幾乎沒有任何重量,在無影燈照耀下,魂核散發着獨特魅力。

這是怎樣的一種生命態?

它難道真的是人類生命結晶,而不是宇宙中的某種智慧生命化身?

人體怎麼可能與這種生命態完美結合?

魂核被放置在方安歌的腹部上方,羅棋鬆開手,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托住魂核。方安歌的屍體顫抖了一下,好像電擊後的肌肉抽搐反應。魂核開始釋放奪目光芒,彷佛太陽就在眼前。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可能與變異種有關。光芒過於強烈,羅棋眼前防護罩瞬息啓動,然而防護罩依舊無法減輕光照強度,羅棋被迫閉上眼睛。光芒透過她的眼皮,直達她的眼底。

她有些頭暈目眩。

冥冥中,她似乎看到一個“奇點”爆炸,無盡黑暗中,有宇宙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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