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絮微笑,寵辱不驚:“老先生,請問我需要解釋什麼?這是我的私事,與楊家無關,這也孩子也與你們楊家沒有半點關係,我又有什麼需要向您解釋的呢?”
楊戰聽罷,精眸細細打量過她,倏爾笑了:“呵呵,敢跟我這麼講話的,你還是頭一個。”
蔣絮仍舊不卑不亢,楊戰品了口茶,極爲緩慢的開口:“我孫女與慕容銘早已訂過婚,馬上就要結婚了,你在這個時候懷了我未來孫女婿的孩子。難道,我不該找你,不該爲我孫女討個說法嗎?”
“您這說法,該向慕容銘討。”
楊戰點頭:“他自然也是逃不過的。”看了她半晌,他說:“我直說好了,要什麼樣的條件,你才能離開慕容?”
楊戰找她的目的,蔣絮其實心裡有數,聽罷她只是搖了搖頭,說:“如果能幫我離開他,從此再也不見這個人,我會感激你的。”
楊戰眯起眼睛來,好像想要從她的表情分辨出這話有幾分真。
“慕容是個很優秀的男人,這一點,我不否認。我想,你也認同吧。”
知道他在試探自己,蔣絮笑得有些負累,“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楊老,您不必懷疑,想要離開他的念頭,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過。”
從此陌路,再也不見。
這種結局,於她該是圓滿的。
“哦?”
楊戰收回目光,沉默片刻,說:“你們的事,我多少了解過一些。”
在找蔣絮之前,他其實已經調查過了她。卻是沒想到,她和慕容銘之間還有那樣的淵源。但感情的事誰說得準呢?尤其是,她現在還懷了慕容銘的骨肉,年輕人易受感情蠱惑也是正常,所以,他纔會想要和她當面談一談。
盯住她,他說:“如果你真的想要離開,我可以幫你。”
蔣絮倏爾愣了,楊戰略沉的聲音,透着一種從容:“讓他再也找不到你。”
蔣絮明白,依楊戰這樣的背景,他肯幫忙的話,一切就都不成問題。而且,就算是爲了楊希媛,他也會這麼做。
她該高興的,就要解脫了,就要離開了,就要與他撇得乾乾淨淨了。可是,心卻在這時顫抖了,想到那種結果,連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冰凍凝結的。
“你也該明白,你若不想接受這個提議,我也會有其它辦法讓你離開他……反正,結果都會是一樣的,不如找個讓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法。”
離開楊家,心頭一團陰雲,糾纏不散。
楊戰答應她,她離開後,他會派人接走蔣莫懷並且好好安置。另外,蔣家的親戚,他也會一併保護好。總之,只要她離開慕容銘,後顧無憂。
她擡頭望天,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難得楊希媛對他不忘情,一個可以義無反顧愛着他的女人,又有實力雄厚的家族背景,對慕容銘來說,應該是最合適的吧。不然,他之前又怎麼會和她訂下婚約呢?至於他的眼睛,也一定會得到最好的醫治,總比現在這樣子固執得好。
楊戰說給她時間考慮,不過就是客氣話。他那樣的人物,容你頂上一兩句嘴,那叫深度,可你若違抗他的命令,那便是挑釁,是宣戰。
其實,走了也好,本是從塵裡來的,想要全身而退,豈是她這麼個俗人能做到的?心中有塵,又不能將心摘下,索性就這麼帶着遺憾也好,悔恨也罷,去另一個沒有他的紅塵埃土裡,小心翼翼的守着剩下的半顆愛着他的心。
此生足矣。
蔣絮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回去後,便直接給楊戰回了電話。
楊戰倒也爽快,給她一天時間處理這邊所有的事,第二天便會安排她離開,接下來的問題,都不需要她來操心。
蔣絮掛了電話,心裡突然變得空落落的。她無數次說服自己,這是脫身的最好機會,錯過了,就會是半生糾纏。
門外有人敲門,看看時間,應該是過來送晚餐的。
她慢慢走過去,拉開門,連頭都沒擡便說:“放在門口吧。”
身後沒有聲音,她狐疑的轉身,竟錯愕的站定。
門外,是慕容銘。
他一身正裝,像似剛從某個聚會上趕過來,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裡,乾淨到一塵不染的襯衫,解開了兩顆鈕釦,袖子也是挽着的。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正在控制着紊亂的呼吸一樣。雙眸直抵她站的方向,但那裡卻是一片死寂。
“你去哪了?”他開口便問,細聽下還有種急迫。
蔣絮的心被他這句看似隨意的問話,被撞得生疼的。都已經被揭穿了,何必再玩這曖昧的伎倆?是他入戲太深,還是她出戲太快?
別開臉,她說:“出去走了走。”
“一個人?”
沉默幾秒鐘,她“嗯”了一聲。
聞言,慕容銘早前被憋在胸口的怒氣,這會一股腦的發泄了出。
“你現在什麼情況自己不知道嗎? 一個孕婦,出去閒逛又沒人在身邊,萬一出點意外怎麼辦?”
他越是說,蔣絮心裡就越是煩亂,她不假思索道:“我有事,不是遂了你的願嗎?”
慕容銘一滯,慢慢的,他的表情變了,陰鷙得有點可怕。他摸索着,撐着一隻手杖走進來,陰沉的笑了兩聲:“你怎樣,我不管。但你不能傷到我的孩子!”
孩子,又是孩子。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他在意的,始終也只是這個孩子。
蔣絮連連失笑,口吻透着淡淡的輕嘲:“是不是沒有了這個孩子,你也就沒有理由再來管我了?”
“蔣絮!”他倏爾厲聲道:“你敢動他,我絕不放過你!”
蔣絮挑起眉梢反問:“你能怎樣?讓我一命抵一命?”
朝着她的方向,他噙在嘴角的笑,冷酷得徹底。
“兩條命,是兩條命。”
蔣絮整個人都僵住了,手掌強按着桌角才撐了住。剛剛留戀的心情,被他這一句話就給澆滅了。
有關冉曉晴,他無時無刻不在銘記。而且,他知道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話語,可以給她造成重創。
無數次了,他樂此不疲。
罷了,何必再這樣糾纏不清呢?她不是逃,是選擇了讓兩個人都可以解脫的方式。在恨她的同時,慕容銘應該也不會好過吧。
這樣想着,她便笑了,聲音低低的,“那我賠你好了。”
慕容銘微怔,很快,又一臉冷然,“你拿什麼賠我?再給我生一個?”
這話,聽着嘲諷,實則有點曖昧。
可蔣絮此刻心境有了差別,沒有感覺到曖昧,只有嚐到苦澀。
兩人都默不作聲了,慕容銘倚靠着牆壁,聽到她的呼吸聲,心情竟漸漸被平復了許多。頰邊揚起了自嘲的笑,不過就是知道她不在家而已,就這麼冒然的從飯局上跑了過來。原來,他也會做這麼可笑的事。
蔣絮心思百轉,突然想到,如果明天就走了,那麼,今晚和他的相處,應該是最後一晚了吧。
她許久都沒有開口,慕容銘有些不耐了,生硬道:“換件衣服,我帶你出去吃飯。”
“不……”
她的拒絕還沒有出口,他便冷聲說:“我帶小慕容去,你可以選擇拒絕,但他必須要去。”
“……”
蔣絮擡頭看了他幾眼,“你這跟綁架有什麼分別?”
他勾着嘴角,不緊不慢的回她:“綁架犯法。”
她知道她該拒絕,但只要想到,這也許就會成爲最後,她就捨不得。
“我去。”
她回得乾脆,倒讓慕容銘有點愕然,可是,很快他的神情就舒展開來,連眼睛裡都開始堆起了笑。
“帶件外套,晚上有點涼。”他叮囑着。
蔣絮心尖被蟄了下,頓時五味雜陳。若是演戲,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演技派,每每都是從這麼細小入微的舉動入手,也難怪會把她騙得那麼狠。
他這道行,她望塵莫及。
慕容銘帶她去了東哥的排當,多是些熟客,東哥一個人忙活個不停。可看到慕容銘時,還是揮手跟他打招呼,目光落在他身後的蔣絮身上,更是熱情到不行。
他放下手裡的活,趕緊過來,朝慕容銘比劃着,蔣絮小聲提醒道:“東哥在和你說話。”
慕容銘淡淡回道:“告訴他,我看不見了。”
在東哥疑惑的目光下,蔣絮掏出手機,打了一行字給他看,東哥一驚,直接過來扒着慕容銘的眼睛瞅,緊張的樣子,讓蔣絮瞧着都心生暖意。
慕容銘皺着眉,拍開了東哥的手,“告訴他,我沒事,讓他別瞎操心。”
蔣絮又用手機打出一行字,東哥看罷,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再去看慕容銘,眼睛裡盡是擔憂。
不大一會,他端來兩份超大盤的炒粉,還特意加了好多牛肉。蔣絮道了謝,習慣性的先拿起筷子,放到了慕容銘的手裡,輕聲提醒了句,“小心燙。”
慕容銘心頭微動,抓住筷子的時候,順便也一併握住了她的手。
蔣絮一滯,“放開……”
心慌慌的,想要抽回來,可他就是抓着不放。
慕容銘的臉上浮出一絲愉悅的笑,壓低的聲音,透着磁性:“除非你承認,這幾天一直都在想我,我就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