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到了金家,金嘉樹剛好從老師謝文載那兒回來了,見到他上門,還關心地問:“行李都收拾好了麼?寧可多帶些東西,也別路上需要了卻沒得使。銀子也要多帶些纔好。窮家富路,到了京城,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多着呢。
海礁道:“你放心,我心裡都有數。”
他轉頭多看了麻尚儀的房間幾眼,壓低聲音:“這兩日麻嬤嬤都在忙活什麼呢?這會子她不在家麼?”
金嘉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在,嬤嬤上鎮國公府去了。這兩日她在家的時候不多,剛從你們家回來不久,她就去見鎮國公夫人了。”金嘉樹也曾好奇過,麻尚儀近日在忙活什麼,爲何總是出門?不過麻尚儀讓他專心讀書,準備進府學的事,其他的事就別管了。他從春雨偶爾透露的隻字片語中,猜測是吳珂預備要說親了,麻尚儀多半是給鎮國公夫人蔘詳人選去的,便沒有多問。
爲着皇帝要攔他的科舉路,連累得吳珂都沒了去國子監讀書的機會,金嘉樹心裡覺得挺對不起這位同窗的。倘若吳珂能娶得一位家世、才貌都出衆的如花美眷,他也爲對方高興。
他順嘴說了自己的猜測,便看到海礁面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動:“海哥怎麼了?吳珂要相看……這事兒有什麼不妥麼?”
“自然沒什麼不妥。”海礁撇嘴道,“只是我沒想到,麻嬤嬤原來還幫着鎮國公夫人選人呢!怪不得她會特地跑到我們家來,對我阿奶說,吳家這門親事有許多好處了。”他把自家小妹被鎮國公夫人列入了吳珂婚配人選名單一事,告訴了金嘉樹,“其實我爺爺和小妹對這門婚事都不大在意,覺得齊大非偶,表叔公也不贊成。可因爲麻嬤嬤對我阿奶說了許多嫁進吳家的好處,我阿奶便有些捨不得,如今正在家裡勸我小妹呢。我其實覺得吳珂也沒什麼不好的,但小妹不樂意,就算了吧。阿奶那兒我有把握能說服她,可若是麻嬤嬤總在阿奶面前說些有的沒的,這事兒就不好收場了。”
他隨意往桌邊交椅上坐了,沒留意到金嘉樹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彷彿是被雷劈了一般。
不過,等到海礁回頭看向金嘉樹時,後者已經恢復了鎮定:“竟然有這種事?!麻嬤嬤根本沒跟我提過,還叫我別管呢!可海妹妹是海哥你的親妹妹,與我也認識了許多年,她的婚事,我怎能不聞不問呢?這事兒……麻嬤嬤實在是……太唐突了!”
海礁笑笑:“我也不明白麻嬤嬤是怎麼想的。從前她說塗金寶是好對象,勸我阿奶把我小妹許給他;如今她又說吳珂是好對象,勸我阿奶去鎮國公夫人面前舉薦小妹。倒不是我對塗金寶和吳珂有什麼偏見,只是塗家也好,吳家也罷,對我們海家來說,都是不敢攀附的高門大戶。就算麻嬤嬤一向疼愛我小妹,也沒必要總給她介紹這種不匹配的婚事吧?就算咱們家厚着臉皮攀上去了,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我家小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何苦非要自討苦吃呢?”
金嘉樹小心地打量海礁幾眼,裝作不經意地笑問:“興許麻嬤嬤就是因爲疼愛海妹妹,纔會盼着她嫁得如意郎君吧?塗金寶倒罷了,塗將軍確實是帝王心腹,塗家將來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至於吳家……雖說眼下暫時落魄了,但將來必定也能重回京城,東山再起的。這兩家的好日子都在後頭,麻嬤嬤希望喜歡的小輩能嫁進這樣的好人家,日後富貴尊榮事事順心,倒也是一番好意。”
說罷,他頓了一頓:“至於門戶之別……眼下塗金寶與吳珂都各有不足之處,海妹妹匹配他們是綽綽有餘的。若他們中的任何一人當真能娶得海妹妹爲妻,便是他們上輩子積得的福份。要是他們膽敢挑剔門戶,錯過了好姑娘,那便是他們沒福,而不是海妹妹不好。”
金嘉樹說的是真心話,海礁聽得也高興,哈哈道:“你跟我們家素來相熟,看我妹妹就跟自個兒妹妹似的,自然覺得她好。外頭的人卻未必知道小妹的好處,纔會挑剔門楣。不過無所謂了,我家小妹原也不稀罕這兩個人。她自己不樂意,塗金寶和吳珂再好也跟我們家沒關係。只要回頭我把阿奶說服了,隨便鎮國公夫人要給吳珂挑什麼人,橫豎與我們家不相干。”
金嘉樹眨了眨眼,有些緊張地問:“海妹妹自己不樂意麼?她親口說的?”
“自然是她親口說的。”海礁笑道,“方纔她纔跟我撒嬌呢,說是不耐煩嫁進那種高門大戶裡去。再風光體面,她也不中意,嫌麻煩。她更喜歡小門小戶的閒散日子。”他將海棠方纔對未來生活的描述複述了一遍,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去年就及了笄,平日裡看着也是聰明人,性子卻還那麼天真。世上哪兒有這麼簡單的事呢?既想要做官的體面,又不想沾染名利場上的麻煩。也就是在家裡舒服慣了,萬事都有爺爺、阿奶、二叔和我撐着,她才能這麼悠閒地過日子呢!”
金嘉樹沉默了一下,才微笑道:“這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她若想日後嫁個高官顯宦、達官貴人,我們未必能辦到,但小門小戶的悠閒清靜日子,又能有多難?只要你我多多用心,成就一番事業,替海妹妹撐起一片天,自然能讓她安心地過清靜日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海礁聽得雙眼一亮:“你這話說得有意思,可見是咱們自家人了。我方纔也對小妹說呢,她既然只想過簡單清靜的日子,那我這個做哥哥的肯定要滿足她的。世上有什麼事能比小妹過得開心更重要呢?”
金嘉樹看着海礁,笑得更深了:“海哥說得對。咱們多多用心就是。”
海礁沒聽出金嘉樹話中的深意來,只顧着說正事了:“回頭等麻嬤嬤回來了,你就跟她老人家透露一下口風吧。雖說她很看好吳珂,但我們家裡除了阿奶聽得進她的話,其他人都無意高攀吳家,請她在鎮國公夫人面前不要胡亂說話。”
金嘉樹點了點頭,又試探地問:“海哥可知道,鎮國公夫人都替吳珂選了哪家的姑娘?”
海礁剛從海棠那兒聽說了一些,便隨口說了。金嘉樹聽得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他不說話,海礁卻還惦記着小妹海棠方纔提醒自己的事:“對了,林侍衛一直沒回來麼?他去鄖陽府已有好幾天了吧?難道就沒有消息?”
金嘉樹回過神來:“昨兒有急信回來,說是見到金梧堂兄了。屠戶家已經爲女兒另擇了贅婿,只拿他當長工使喚。那贅婿對他更苛刻了,恨不得將他掃地出門。林侍衛正跟屠戶商議堂兄的贖身銀子呢,想來過幾日就能把人帶回長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