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顯然也對皇帝的做法十分不以爲然。
他與金嘉樹見面的時候,得知宮裡發生的事,還安慰了對方一番。
不過金嘉樹對此心情平靜。他已經跟“姨母”許賢妃談論過這件事,勸她找機會把胡選侍這個麻煩甩出去。張恭嬪可能不會樂意接這個燙手山芋,可宮裡不是還有一位盧昭儀嗎?
盧昭儀是紀王世子的生母。紀王世子如今想要回歸皇室爭奪儲位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了,但至少還能吊着孫家,哄孫家繼續爲他效力。可若是胡選侍生下一位新生的皇子,孫家估計寧可挑個一張白紙好擺佈的嬰兒,也不樂意繼續與他虛與委蛇吧?到時候他想要歸宗立儲,就更沒有希望了。盧昭儀一心盼着兒子能飛黃騰達的,怎麼可能看胡選侍的孩子順眼?到時候胡選侍若是順利生下了孩子,在她手底下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若是孩子不能順利出生,盧昭儀便是現成的替罪羊。她出事會直接牽連她的兒子紀王世子,到時候後者就更是休想再圖謀歸宗了。
哪怕是紀王世子歸宗無望,將來順順利利繼承了紀王的爵位,成爲宗室親王。有一位犯下大罪的生母在,他也沒底氣憑着王爵對新君指手劃腳了。
海棠看到金嘉樹心裡有數,並向許賢妃提供了應對之法,自己也安心了許多。
金嘉樹本身就是個聰明人,就算在京城真的遇到什麼難處,也不是非得向人求助,才能擺脫困境的。
不過,她當初教他那些解毒辯毒的知識,只是希望他能避免被人毒害暗算,沒想到還會帶來意外之喜。幸好金嘉樹還記得她教給他的知識,及時發現了許賢妃中毒的真相,而七皇子與八皇子也願意聽信他的推斷,及時在宮中藏書閣裡找到了解毒之法,否則許賢妃一旦被害死,八皇子便失了母親的庇護。
雖說他還有周太后這位長輩護持,七皇子也是對他一直關愛有加的好兄長,但周太后年邁,七皇子體弱多病,兩人都不知還能活幾年。要是他們在他還未長大成年之前便先一步去世,他在宮中連個能信任依靠的親人都沒有,即使順利登上皇位,也不知道會過得如何呢。
至於金嘉樹這個許賢妃的“外甥”,那就更加要被徹底邊緣化了。
海棠嘆了又嘆,心裡忍不住慶幸。還好她當初多事,多教了金嘉樹一點東西,能有如今的結果,實在十分幸運。
海礁的信很長,寫完了許賢妃中毒後發生的事,終於開始轉入她中毒的“起因”了。
在許賢妃開始接受解毒的治療之後,金嘉樹便接受了皇帝、太后、皇子們、幾位內閣重臣、六部尚書,以及宗室皇親們的問話,並且與孫閣老提供的證人金梧當面對質。
金梧大約也沒想到他能逃過孫家的暗殺,見到他時,既驚愕又仇恨,似乎將他當成了殺親仇人。不過他當着衆人的面,直接否認了金嘉樹的身份,說自己做舉人的那位叔叔金森,早就在京城被害死了,叔叔的兒子也一併被害,金嘉樹是不知打哪兒來的冒牌貨,很有可能是兇手的同夥,企圖冒認他堂弟的身份來混水摸魚,云云。
金嘉樹有秀才功名,戶籍是走官方渠道轉移去的長安,從官府文書上就能查到他的身份,當然不可能是冒充的。可金梧非要說他是假的,孫閣老的兒子孫永平還信誓旦旦地表示,殺死金梧父母的兇手背後有大靠山,能在官府僞造文書,讓假貨變成真貨。這就叫金嘉樹無從辯解起了。
他只能表示,自己可以回老家去找人作證。他離鄉雖然有五年了,但長相變化不大,遵化州老家的鄉鄰、親友們,還都記得他呢!比如四年前才返回老家的胡家兄妹,就清楚地知道他是誰,也知道金梧是誰。
孫永平當場駁了他回來:“你可知道這堂上諸位都是何等身份的貴人?!誰有閒功夫陪你花幾個月去找幾個鄉下人來做假證?!”
孫閣老對兒子的言行不置可否,但他們擺明了就是想把這件事賴掉了。
倘若是在孫家風光的時候,到了這一步,金嘉樹已經無可奈何,旁人哪怕明知道他冤枉,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孫家一手遮天,顛倒黑白。
可現在,孫家已經在走下坡路了,皇帝的態度也很明顯。不但看孫家不順眼的人會阻止他們,就連過去會附和他們的人,也會爲了自身的利益,跳出來反駁他們的。
當時就有人反駁了孫永平的話,還認爲他級別不夠,沒資格跑到皇上面前來大放厥詞。皇上都還沒有發話,他跳出來多什麼嘴呢?
孫閣老這才假裝訓斥,讓兒子退下,自己卻對皇帝進言,說皇帝龍體欠安,沒必要爲了這種鬧劇耗費精力,還是早些回宮中歇息吧,云云。
皇帝對他早就有所不滿了,只說:“孫閣老年邁,尚且沒有回家休息的打算,朕還不至於連閣老都不如。”陰陽怪氣地,對孫閣老拒絕他的暗示,不肯主動上書告老而感到不滿。皇帝有意要給孫閣老一個體面,可孫閣老不肯領情,又非要把事情做絕,彷彿忘了自己曾有過退讓的打算似的。這讓皇帝覺得自己被打臉了,自然不願再縱容孫家人。
皇帝既然能把金嘉樹千里迢迢叫進京,又聚集這麼多人來審訊,自然是早有準備的。
他命人帶了證人上來,證人包括胡家兄妹、金梧的親姑母金二姑夫妻,還有金家二房的幾個鄰居等等。這些人同時證明了金梧與金嘉樹的身份,駁斥了前者的謊言,也證實了金舉人是在長安死的,死因與孫家以及金家二房有關。
護送金嘉樹一路上京的林侍衛帶來了當年金舉人一家遇害案的官府文書,上頭對於兇手的來歷身份有着清晰明瞭的描述。雖說孫家離得遠,當年在京裡將此事壓了下去,沒讓什麼人知道他家曾經派人暗殺過許賢妃孃家姐姐的丈夫兒子,可如今有了人證與文書,這事兒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不等衆人討論孫家是否需要爲金舉人一家的死負責,孫閣老就搶先把罪名都推到了孫永柏身上。反正後者本就是死囚犯,跟這件事也脫不開干係。皇帝懶得分心去跟孫家人爭辯,索性專注於許賢妃被潑髒水這件事。
金梧的謊言既然被拆穿了,他的話就再也當不得真。他膽敢犯下欺君之罪,如今罪行敗露,皇帝就再也容不得他了。在場其他王公大臣都沒有異議,他就直接命人將金梧拖下去處置。
金梧深知自己死罪難逃,索性便把心一橫:“冤枉啊!我冤枉!我別的事是撒謊了,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說的是真話!許賢妃根本就沒有什麼姐姐!她就是我叔叔娶的嬸嬸,就是金嘉樹的親生母親!她纔是犯了欺君之罪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