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去?!”海棠驚愕地看着祖父海西崖,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個消息。
謝文載、陸栢年與曹耕雲三位長輩居然想搬出海家?倘若是象在長安時那樣,在海家邊上租一個宅子居住,平日裡仍舊常來常往,也就罷了,可照海西崖的說法,三位長輩是打算尋一個地方開學堂,收一批學生教導,而不是帶着少數幾個學生讀書,那就是另立門戶了。他們這是打算將教書作爲回京後的事業,不打算再回朝任官,也不想再依附海家而居了嗎?
馬氏在旁忍不住道:“他們三個老頭子也想得太簡單了!他們離京三十多年了,這三十多年裡不是做流放犯聽從上頭安排做事,就是跟着額們家過活,哪怕是在長安時另租了宅子,平日裡衣食住行也依舊是額們家幫着操持的,哪裡有那麼容易另立門戶?他們仨都是讀書人,平日裡啥事都不管,沒個媳婦孩子照顧,光靠王德發一家,能把日子過好麼?再說了,老曹不是要回家跟兒孫一道過活麼?咋的又想要跟謝表弟、老曹他們一塊兒辦學了?”
海西崖苦笑道:“老曹心裡知道,家中兒孫如今孝順他,不見得是真心,只是日子實在難熬,眼見着他回來了,能給兒孫做個依靠,才巴上來殷勤討好一番。想要兒孫們的真心孝敬,也是在他們處境改善,日子過好之後,他們纔有可能感激他這個長輩的恩情了。這還得他的兒孫們不是白眼狼才行。
“他其實也心軟了,兒子們雖可惡,但孫子孫女卻是無辜的。他便到處給老朋友們寫信,託人打聽消息,要給兒子們謀一個好前程,只是能力有限,只能把兒子們送到京外去。若是他的兒孫們要出京,他與其獨自留在京中的老宅過活,還不如跟謝表弟、老陸一塊兒結伴養老的好。相依爲命幾十年,他們都習慣了,忽然分開,還挺彆扭的。”
馬氏聽得皺眉:“曹家的兒子們也是可惡。當初是他們先跟親爹斷親的,不孝得很!如今有求於老曹了,巴巴兒地把人請回去,裝作孝順模樣,竟然還敢不用真心?!就算他們不是真心,難道就不能把戲演得真一些,別叫老曹看出來?
“老曹一把年紀了,吃了幾十年的苦,本來都不指望能享天倫之樂了,家裡小兔崽子主動找上門,哄得他心花怒放,以爲真的能一家和樂,卻遭了當頭一盆冷水,心裡還不知道多難受咧。他竟還要替兒孫們籌謀前程!上哪兒找比他更厚道慈愛的長輩去?倘若曹家人當真過橋抽板,得了前程就把老爹獨自拋下,那就太不做人了!額必得將他們做的好事宣揚得人盡皆知,叫他們嚐嚐得了前程又忽然失去是啥滋味!”
海西崖嘆道:“這又何必呢?曹家兒子們是可惡些,可孫輩們是真的做不了主,只能聽從父命行事。老曹也是心疼孫子,盼着他們能過得更好,纔去託關係打點的。你若壞了他兒子的前程,他還不是得另想法子去幫孫子?那也太折騰了些。”
馬氏啞然,悶了一會兒才說:“難不成真叫曹家人得了便宜去?他們好歹要出幾個人來照顧老曹吧?既然要裝孝子賢孫,那就把這場戲演下去呀!”
海棠在旁安撫她道:“阿奶別生氣了。其實曹爺爺無論是跟着我們過活,還是與表叔公、陸爺爺一道辦學,都比跟兒孫們住在一起更自在。我聽王小慶說,曹家生活拮据,還要當了媳婦的嫁妝,才能擠出銀子來買人侍候曹爺爺,爲曹爺爺準備略豐盛些的日常三餐,衣裳都要自家女眷做,侍候的人手也多有不足。曹爺爺在家裡,還不如在咱們家過得富裕,何必讓他老人家回去吃苦呢?
“況且曹家兒孫要去外地謀前程,若是曹爺爺跟過去,便要與朋友分開,重新適應陌生的地方和人事;若是曹爺爺不跟着走,讓曹家留幾個人在京中侍奉他,人家思念家人時,說不定還要怨曹爺爺害他們受分離之苦,這又是何必?有些事真的沒必要勉強。”
馬氏想想也是,哂道:“罷了。老曹自己樂意,額還能說啥?若是曹家人當真懂得感恩,不必額們開口,就會留人下來侍候老曹;若是他們沒這個打算,也不想帶上老曹,那逼着他們也沒意思。不是真心孝順,誰稀罕哪?額上人市買兩個人回來,也能把老曹照顧得妥妥貼貼,還省得生氣了咧!”
海棠笑着摟住祖母,擡頭看向祖父。
海西崖微笑道:“這回興許真的要買人了,但不必着急,得仔細看過,確認了是可靠之人才行。接下來這一兩年裡,京中或許會有許多官員倒臺,家中僕從發賣,也不知道里頭會不會有怨恨吳門故生的,需得提防這樣的人進了我們家,留下隱患。至於宅子倒是可以先看起來。他們手頭銀子有限,怕週轉不過來,不打算買宅子,而是先租了事。我想着,大不了咱們家出銀子買下宅子,再轉租給他們,就不用擔心他們住着住着,就會有房東漲租子或趕人了。他們要開學堂收學生讀書,還是得找個長久安穩些的地方纔好。”
馬氏並不反對丈夫的提議。在京城置宅,不用擔心會虧損,而海家的家底又撐得起這樣的花銷。她只是猶豫,這宅子該置在什麼地方纔好?
海西崖說:“還是要在附近找,如此兩邊往來才方便。他們就算遇到麻煩事了,打發人來說一聲,我們立刻就能趕過去,能隨時守望相助。只是這學堂還是開在清靜些的地方更好,這一帶距離正陽門大街太近了,就怕太過繁華熱鬧,不利於學生靜心讀書。”
海棠倒覺得,不必定死了條件,非得在離海家近的地方找才行,只要是治安好的地段,偏遠一些的地方可能房價更實惠些,他們可以買大一點兒的宅子,日後學堂辦起來,也不至於太侷促了。
她說:“表叔公可是堂堂探花!曹爺爺與陸爺爺也是有名的才子,他們要聯合辦學,怎能隨便尋個宅子,收幾個學生,意思意思就完事了?好歹也得建成個正經書院的模樣,有幾間寬敞明亮的課堂,有藏書豐富的閱讀室,有學生們自習用的靜室,有宣禮開會用的禮堂。此外,除了幾位爺爺的住處,還得考慮學生們住宿的地方,而若有學生住宿,那一日三餐也得包了吧?這可不是長安陳家前院那樣的兩進小宅就能滿足的。到時候,收的學生若是太多,三位爺爺年紀大了,精力不足,是不是也該請幾位年富力強的先生來協助教學?昔日的吳門故生中,應該會有人願意來指導一下學生吧?搞不好這學堂還會成爲吳門故生的招牌呢!”
海西崖與馬氏面面相覷。表弟與老友們合夥辦的學堂,怎麼好象越搞越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