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以至戌時三刻。
帶着點涼意的太陽已然落山,天卻不見大黑,皆是因那還未融化的雪光反射。
雪光傷人眼,這是古老就傳下來的教訓,因此也沒幾個孩子出來玩雪都被父母鎖到了家裡。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雒雲坊新搬來的那戶人家好像出了什麼天大的事兒,那些個配着明晃晃刀劍的漢子來往進出唬得雒雲坊裡的人都是一個哆嗦,哪還敢將頭探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前幾天皇帝剛來時候的熱鬧已經一掃而空。整個大宅子裡的氣氛足以壓死人,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霧靄軒內。
皇帝手裡拿着一本奏摺在看,眉頭擰得死緊,中指指節在紫檀雕花案几上敲擊着,一聲一聲好似重鼓聲敲進了人的心房。
“你們最後見着夫人是什麼時候的事?”曲集站在下首鐵青着臉問道。
雪兒、睦兒和婉兒三人一字排開跪在皇帝面前,聽到曲集的問話,三人小心翼翼地對望一眼,由雪兒作答,“是酉時一刻,夫人突然說要沐浴,還不讓婢子們侍候,婢子們就在外間等候。”
皇帝拿着硃筆的手停頓了一下,龍目落到了雪兒的臉上,那眼神絕對說不上溫和。
“然後你們就沒見過夫人了?”
“是,一直到戌時夫人都沒有召喚婢子們進去,婢子們就有些焦急了,但也不敢打擾夫人,因爲裡面還有水聲。”雪兒儘量忽略到皇帝犀利冰冷的眼神,攥了攥汗溼的手,努力用平靜有條理的語氣描述當時的狀況。
“婢子們一直等到戌時三刻,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商量好就算是被夫人責罰也要進去瞧瞧,沒想到……”雪兒咬住下脣,“沒想到婢子們進去後,夫人已經不見了,而婢子們聽到的那些個水聲居然是三個扎破了的水袋懸掛在屏風上流下來的聲音。”
“那幾個水袋在哪裡?”皇帝問。
雪兒身子一抖,“婢子們就看過一次,陳姑姑就過來了,後來的事情婢子們就不知道了。”
“月娥現在在哪裡?”皇帝問旁邊的曲集。
“回主子的話,”曲集躬身道,“陳姑姑還在房裡。”
“去叫她過來,朕有事問她。”皺皺眉,皇帝道。
站在皇帝另一邊的默兒走過雪兒等人身邊往外走去。
不一會兒,臉色蒼白若死的陳月娥被默兒拖來到軒外,她也不進去,直挺挺的就跪在了走廊裡。
“你這是做什麼?還要朕請你進來嗎?”皇帝冷笑道。
雪兒一聽到皇帝這暗藏機鋒的話,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皇上會怪罪她的姑姑。
陳月娥就這樣跪行地挪進了霧靄軒內,她應該慶幸這裡沒有門檻。
皇帝自從住進這裡後,就一直在霧靄軒裡辦公,這裡已經是相當着宮裡的御書房職責。軒內通了地龍,身處其中不但不會感覺到寒冷,相反會覺得身體熱乎乎的很是舒服。
“給朕一個理由,給朕一個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的理由。”皇帝的聲音冷漠而無情,眼中的殺意沒有絲毫掩蓋的籠罩在陳月娥身上,若是膽小的,怕現在早就暈厥過去了。
皇帝甫一問話,曲集就做出手勢示意雪兒等人先行離開。雪兒擔憂地望了陳月娥一眼,領着睦兒婉兒匆匆出去了。臨走時,睦兒望了重新站回皇帝身邊的默兒。
她們都是夫人的侍婢,可是最後受到懲罰的卻只有她們三人,
“是婢子的錯。”陳月娥眼角有晶瑩閃閃,“若非婢子心生蛇蠍之心,故意不安排人守候在夫人就寢周圍,夫人也不會這般輕易的就被人擄走,主子要罰要懲,月娥沒有半點怨言。”
“朕罰了你朕的顏兒就會回來嗎?”
朕的顏兒……
吶吶在心底重複,陳月娥緩緩伏下身子,眼角的淚終是忍不住奪眶而出,“是婢子辜負了主子的信任。”
“不,這裡面朕也有錯。”皇帝嘆息一聲,“是朕錯估了女人的嫉妒心理。”他還不想就這麼失去這個得力干將,警告了一聲下不爲例,皇帝問,“你待在顏兒的房裡可沒有察覺到什麼線索?”
“回主上的話,綁人的應該是老手,幾乎沒有露出半點破綻,不過,”陳月娥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來小心展開,一瓣雪白的梅花展現在諸人面前。“這是奴婢在浴桶上找着的,”陳月娥垂着眼瞼輕道,“這梅花沒有五百年以上的花齡是開不出來的,奴婢揣測只要在亹源府養梅的人家一查就能知道了。”遲疑了一下,陳月娥又道,“只是,只是婢子不知道這梅花是不是別人故意留下來的混人耳目的,還是……還是故意想要將我們引上門去來個一網打盡。”
“你考慮的很仔細了。”皇帝點點頭對默兒道,“默兒,去查一下這梅的來歷,朕給你一個下午的時間,你不要讓朕失望!”
默兒沉默得單膝點地對皇帝行過禮後,身體一動人已經消失在了衆人的視野裡。
“月娥,你就將功補過。”皇帝有心要減輕陳月娥怠忽職守的罪責,迎向那張滿臉淚水的臉,心中頗爲感慨地說道,“和默兒好好配合,把朕的顏兒救回來!”
“您……您不去嗎?”陳月娥一愣,忍不住脫口問道。
她無法理解,既然是皇上已經當着他們的面宣告——‘朕的顏兒’,那麼皇上不去怎麼說得過去。
皇帝又怎會不知道陳月娥想些什麼,重新將剛纔擱在一旁的奏摺取了過來翻閱,直到陳月娥跪在地上的膝蓋都麻木了,心裡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多嘴的時候,她才聽到皇帝失落而又遺憾的聲音,“顏兒是朕的,可朕卻是這整個天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