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比侍從還不冷靜,一路衝出了內院。
“魏清狂在哪裡!”
“回稟王爺,在會客廳。”
“他帶來的人呢?”
“也在。”
“是怎樣的人?”
“沒看到臉,蒙着面紗呢……不過屬下覺得魏公子沒理由欺騙,卻也不敢確認他到底什麼意思,事關重大,所以趕緊來稟報王爺。”
這個侍從當初跟進了大雪山,親眼看見王妃化爲枯骨。
也聽到了所謂山神對一些虛無事情的描述。
世界觀早就被顛覆了,侍從對神異之事存了敬畏之心,所以聽到魏清狂荒誕不經的言辭,卻不敢怠慢。
而且隱隱期待那真是王妃纔好。
若真是,王爺就算得救了!不然王爺這樣消沉下去,還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齊王沒再問。
提氣施展輕功,飛快趕往會客廳。
魏清狂不是撒謊的人,何況在秦韶華的事情上,齊王雖然不爽他,但是非常確定,他絕對不會拿秦韶華開玩笑。
所以他未見到人,已經信了八成。
秦韶華,應該是秦韶華回來了!
片刻,齊王就飛身到了會客廳前。
不過他突然剎住了腳步,頗有躊躇。
就要揭開謎底了,萬一……不是怎麼辦?
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接受巨大的失望打擊。
他在大事上果斷狠絕,殺伐決斷,可是在秦韶華身上,他的膽子變得特別小,敏感而脆弱。
站在會客廳院子外頭,握拳再握拳,齊王沉默了幾秒,還是沒能鼓足踏進去的勇氣。
“王爺,既然來了,怎麼不敢進門。”魏清狂的聲音,從裡面穩穩傳了出來。
他的語氣透着揶揄。
顯然心情很輕鬆。
齊王眉頭一挑。
魏清狂!
他太知道魏清狂了。這個傢伙對小韶華的心,比他肯定比不上,但也是非常難得。起碼比姓千的好很多,魏清狂懂得隱忍和放手。但也正是因爲識大體,所以絕對不會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
小韶華消失了,魏清狂如果還用揶揄的態度談論涉及她的事,那就不是魏清狂。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齊王瞬間做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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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韶華,真的回來了!
不管多麼離奇,多麼難以置信,她肯定是回來了!
齊王大步跨進了院門,直入會客廳。
廳門口站着魏清狂,依然是一身長衫,翩翩如玉,雖然人清瘦了一些,可是比他離開楚京的時候精神多了。
齊王面色沉凝地迎上去,“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魏公子不要見怪。”
魏清狂眼中閃過訝然。
沒想到齊王還能這麼鎮定。
不是因爲秦韶華的離去,齊王已經變得鬱鬱寡歡,滿身暮氣沉沉了嗎。竟然聽到此事,還能如此沉着?
魏清狂對齊王又高看了一眼,溫言笑道:“不見怪。王爺來得好快。”
“迎接嬌妻迴歸,當然要快。”
齊王還沒見到人,已經說出了這樣的話。魏清狂一愣,繼而失聲大笑:“輸在你手上,我算是不得不服。”就齊王這份判斷力,已經讓他心服口服了。
換了其他人,恐怕先要上來質問他爲什麼騙人,帶來的人在哪。
“王爺,請吧。”
魏清狂閃開了門口,讓齊王進廳。
寬敞富麗的會客廳之中,桌椅擺設一如既往。
可是齊王此時什麼都看不到,一眼就將目光鎖定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人,身穿一身南晉風格的女子齊胸長裙,淡紅的顏色,像是廳外院子裡綻放的粉桃花。
婀娜有致的身量,苗條而高挑。
側身站在蛟龍出海的灑金屏風旁邊,臉上蒙着面紗,側目朝門口看。
是身材極好的年輕女子。
面紗之上,她的眼角微微上挑,有冷厲卻不失嫵媚的弧度。
這雙眼睛,和朝夕相處的小韶華不一樣。
可是也正正是這雙眼睛,讓齊王心裡立刻漏掉了一拍。
秦韶華。
一定是秦韶華。
再也沒有旁人,能對他露出這樣的目光。
那是心心相印之人天長日久磨合出的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悉對方心意。
同樣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分辨出對方真假。
所以當初鳳門的人在他跟前搔首弄姿,才能被他一眼識破是僞裝。
“你回來了。”齊王站定腳步,長久地望着對方。
目光像是畫筆,將她從頭到腳細細勾勒,不放過一個細節。
帶着面紗的女子,眼中立刻涌起了點點波光。
“我回來了。”她說。
輕輕淺淺的四個字。
齊王邁出了腳步。
先是緩慢,繼而加快了速度。
而對方也乳燕投林一般,飛身朝他撲了過來。
齊王張開雙臂。
她投入了他的懷中。
兩個人緊緊擁抱。
秦韶華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面紗。
“我怕你不認識我!”她沒忍住,將近十年的離別之後,她流下了重逢的淚水。
“傻,我怎麼會不認識你。就算你變成什麼樣子,我也能認出來,一眼就能。”齊王緊緊摟着懷裡的人。
她的身量,比之前高。
身材也比之前更豐滿。
柔柔軟軟地撲在他懷裡,他覺得自己已經得到了整個天下。
他沒有細看她的臉,只是緊緊地抱着她,用下巴在她頭頂反覆摩擦,用一切觸感來感受她的真實。
秦韶華眼淚嘩啦啦地流。
無聲地流。
她不想讓哭聲破壞這一刻的喜悅,於是狠狠忍着想要放聲大哭的心情。
她在發抖。因爲喜悅,更因爲激動。
因爲無數次的絕望過後,突然獲得的巨大驚喜。
然後她發現,齊王也在抖。
於是她知道他也一樣激動。
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彼此眼裡心裡已經沒有了旁人。
站在廳堂門口看着這一幕的魏清狂,眼角也微微泛了水光。
他轉頭去看庭中花木,將眼角水光隱去。
繼而臉上又掛了溫和從容的微笑。
他緩緩步下臺階,往院子外面走去。
這裡已經不需要他了。
安全把秦韶華從千里迢迢的晉國送到楚京來,他已經完成了使命。
在兩個人的故事裡,他只是個多餘的局外人。
一襲青衫踏着落花而去,只留下風中一聲淡淡的嘆息。
……
“聖主回來了!”
聽到消息的楚京奇門子弟,紛紛往齊王府趕。
“攝政王妃沒有過世?”
聽到奇聞的楚國公夫人、玥昭儀等稍微有頭有臉的貴婦,則紛紛頂着一張驚愕的臉,吩咐下人套車,親自往齊王府去探看究竟。
“死而復生?”
得到了真相的夏侯蘊,直接從宮裡策馬跑出了宮門,不顧內侍和禁軍們的驚慌失措,隻身往齊王府飛奔而來。
楚京的四面八方,凡是和齊王府關係不錯的人,以及和秦韶華有過交情的人,統統往齊王府去。
沒多久王府的門房就忙不過來了,既要迎接各位客人,又要往裡報消息,遇到夏侯蘊這樣什麼也不說直接策馬往裡頭闖的,還得顧着他別磕着碰着。
下人們忙得團團轉。
齊王卻讓侍從一律謝客。
誰來也不見,誰也不接待,夏侯蘊皇帝來了也不管用!
他剛剛纔失而復得,終於和日思夜想的小韶華重逢了,哪裡有空招呼外人。
現在除了小韶華,他眼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哦對,還有女兒。
他一路把秦韶華抱進了內院,抱進女兒居住的臥房。
把下人都趕了出去,只和妻女單獨相處。
秦韶華撲到了女兒牀邊。
小小的嬰兒,正在牀上熟睡,夢裡還帶着笑。
直到看到女兒的這一刻,她纔算是徹底相信了,她只離開了幾個月!
和千妖月當了將近十年的姐弟,時光那麼漫長,長得她絕望得快要死掉。可是回到這個世界裡,時間竟然纔過去了幾個月。
爲什麼?她不懂。也許永遠都不會懂。
時空這個東西,太玄奧了。
她作爲李韶華上學的時候,曾經在圖書館狠命翻看了一陣宇宙物理和天文類書籍,想在科學知識之中找到時空躍遷的真相。不過可能因爲年代太早,她並沒有看到滿意的答案,甚至有些她在後世都熟知的宇宙時空知識,在那個時代還沒有被提出,書裡自然也是不會有記載的。
她只能猜測是兩個時空的時間流速不同。
這在近代宇宙物理學中是有假說的。
就像古詩裡所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總之無論什麼原因,她回來了,結束了十年的孩童生涯,回來看到的女兒,還是幾個月大。
只是……
她卻不是原來的那副身體了。
也沒有產後的奶水可以讓女兒吃飽。
“寶寶,乖寶寶。”她抱起女兒,把女兒香軟的身子貼在自己胸口。
小嬰兒夢囈般地咿呀兩聲,像以前一樣,將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掌搭在她的衣服上。
秦韶華剛剛忍住的淚水再一次落了下來。
齊王上前給她擦眼淚。
“別哭了,回來就好。”他把母女兩個統統收進臂彎裡。
秦韶華低泣,“我真的好怕你認不出我,我還要費很大力氣和你解釋。我蒙着面紗,就是怕你看到陌生的臉轉身就走。”
齊王這纔有空端詳她的臉。
比原來那張更圓潤一些,脣線飽滿,鼻樑秀挺,原來是偏向清秀嫵媚,這張臉卻是豔麗大氣。
“這次又附身到哪位大小姐身上了?”齊王笑着問。
他已經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
他能接受以前的護國公府秦大小姐,就能接受眼前這個人。
可是沒想到,秦韶華說:“這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