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被一陣寒冷凍醒。
她張開眼睛,看見了滿天星星。
那麼亮,那麼亮的星星,好像青藍色幕布上灑了一把銀釘子。
四周黑漆漆的,風聲嗚嗚咽咽,和恐怖片裡的鬼哭一樣。
秦韶華試着動了動,發現手腳都是麻木僵硬的,不是很聽使喚。她費了好大勁才坐起來。
因爲之前,她是躺着的。
躺在枯枝密佈的灌木叢裡,稍微一動彈,就會把四周的枝椏折斷,發出咔吧咔吧的脆響。
好冷。
要是再不活動活動,自己很可能要凍死了。
她一邊轉動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四周,一邊費力地把手搓一搓,放到脣邊呵氣。
這簡單地動作讓她頭暈眼花,胃裡一陣火燒火燎地痛,好餓啊,一點力氣都沒有。
這是什麼地方?黑壓壓的山野望不到邊,藉着微茫的星光,只能看見近處遠處都是山,高的矮的,姿態各異匍匐在夜色裡,像是一頭頭安靜的野獸。而自己,正處在其中一座山坡上。
秦韶華對之前發生的事情,記憶不是很清晰了。只記得自己正在等着血祭的結果……
可是爲什麼突然就來到了這裡?
這可不是雪山。
記憶斷片了,她想不出緣故。
好冷,好餓,她努力搓手,想讓雙手先暖和過來,好進一步做其他的事情。
可是她突然愣住。
手?
她努力睜大眼睛,藉着星光,勉強在黑夜裡分辨出了自己雙手的輪廓。
好小!
好小的手啊!
這不是她的手。
她茫然而慌亂地低下頭,將自己從頭到腳看個遍。
然後更加驚訝地發現,不但手是小的,胳膊腿腳,整個身體都是小小的,分明就是個小孩子啊。
“我……我這是……”她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被冷風吹得越來越僵硬。
經歷過一次穿越的她,並不覺得更換身體是多麼驚悚的事情了,可是……和上一次不同,她在腦海裡搜尋又搜尋,並沒有搜到關於身體原主的記憶。
上一次變成護國公府的秦大小姐,她還能繼承對方的記憶,弄明白自己所處的環境和將要面對的敵人。
可是現在她什麼都不知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
察勿左在搗亂,號稱是山神的男人在給千妖月獻祭,有留聲機,有七彩的光幕……
秦韶華拼命想了又想,只能想到這些。她猜測……大概是獻祭出了什麼差錯?雪山主峰底下本來就隱藏着時空的秘密,是不是她無形之中又被不知什麼力量挾裹,又玩了一次借屍還魂的把戲?
那麼現在這副身體是誰呢?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呢?
秦韶華試着提氣,想發動內力,卻發現這身體裡頭什麼內力都沒有。
完全是一副普通小孩子的身體,而且,又瘦又小,雙手無縛雞之力。
在黑夜裡,一個孩子獨自待在寒冷的荒野……
可能凍餓而死不說,要是遇到野獸,那妥妥是要給野獸填肚子的。
秦韶華不敢亂動亂跑,重新蹲在灌木叢裡頭,藏身下來。
在瑟瑟的冷風之中,一直熬到天色發白。
看到東方山頭隱隱透過日光,她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爬出了灌木叢。
天亮了,她得以進一步看清自己。
這一次附身的身體,屬於一個很小的女孩子,小胳膊小腿,大概最多不超過十歲吧?
但是這也沒什麼,讓她震驚的是孩子穿的衣服。
係扣的上衣,肥大的褲子,打滿了補丁……關鍵是,是草綠色的。
灌木叢裡還躺着一個同色系的斜挎包……這是她夜裡沒發現的。
衣服和包包的款式……
絕對不屬於她和齊王所在的時代,而更像是……她原本所在的世界。
她把斜挎包從灌木叢裡拎出來,打開,只在裡面找到一本紅色塑料封皮的小冊子。
塑料……
這材質屬於她原本的世界。
可是這身衣服和小冊子……
秦韶華皺起眉頭,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她翻開了小冊子。
“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
“……”
秦韶華懵了。
貨真價實的語錄。
所以她附身的這個小孩子,穿着一身類似軍裝的破衣服,深夜裡一個人躺在寒冷的荒野……
是在幹什麼?
不過她來不及多想了。
因爲肚子絞痛起來。
餓,好餓。
她必須趕緊找到吃的。
四周是荒蕪的冬天的山野,沒有野果子,連嫩嫩的草葉樹葉都沒有。靠她現在這瘦弱的小身板,想在山裡找野兔子打來吃,那也是非常不現實。
她跨上揹包,費勁地爬上一塊大山石四處眺望。
藉着越來越明亮的日光,她終於在其中一座山坳裡發現了一片房子。
有人煙就好!
她受到了鼓勵。找到人家,就能得到食物和溫暖了,不管怎樣先活下來再說。她朝着那片山坳的方向前進。
黎明前後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秦韶華不得不盡力快走,甚至用奔跑來提高身體熱度。但是身體凍僵了,很難協調,她跌跌撞撞,幾乎是三步一個跟頭地摔下了山。
下山,上山,再下山,再上山,她爬得精疲力盡。
看着不遠的距離,原來走起來要費很長時間。
終於,在日頭快要到中天的時候,她頭暈眼花站在了那片山坳前面。
山坳裡無規則地分佈着許多房子,是個村落。
她站在半山坡上,看到了村子裡走動的人影。
心在胸腔裡跳得厲害。
因爲她看見那些村民,穿的都是二十世紀中葉的衣服。灰撲撲的棉襖棉褲,打着補丁,偶爾有幾個衣服整潔的人,穿的則是草綠色軍裝,或者青藍色的中山裝。
時代特徵太鮮明瞭!
秦韶華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過去。
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裡,她是二十世紀後期纔出生的,怎麼現在……卻回到過去幾十年以前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突然,刺耳的廣播聲撞進了她的耳鼓。
村裡的大喇叭開始廣播了。
激昂雄壯的歌聲響徹山坳,秦韶華看見村裡的人在歌聲之中跑了起來,紛紛朝村中一個方向趕去。
他們去幹什麼?秦韶華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她現在只想趕緊找點東西吃。
她沿着山坡上彎曲的小路,跌跌撞撞下了山,進入村子。
村民們紛紛從家裡出來,急步往某一處趕,沒有誰注意到小小個子的她。
她試了幾次,想拉住某個人,問問他能不能給她一點水和吃的,但是他們都很忙,好像要去做特別重要的事情,每一次她剛張口說兩個字,他們就從她身邊飛快走過去了。
沒人理她。
很快村路上就沒有人了。
秦韶華茫然站在路中間,肚子咕嚕嚕叫得厲害。
她扶住了牆,再不吃東西,會死吧?她暈頭轉向地走進了距離最近的一戶人家。
這裡的人都不鎖門,隨便誰家都能進。秦韶華拖動虛弱的腳步,一直走到這戶人家屋裡去。屋子很破,只有兩間,進門就是黑漆漆的竈臺,牆壁是黑的,零星幾件木桌木凳也是黑乎乎的,全是煙熏火燎的顏色。
“有人嗎?”秦韶華喊了幾聲,沒人應答。
看來這家的人全跑出去了。
她準備自給自足,先斬後奏,填飽了肚子再說。
走到竈臺邊,她掀開了鍋蓋。
鍋蓋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太沉了,她再一次累得頭暈。
可是鍋裡什麼都沒有。
快中午了,這家人不做飯嗎……
秦韶華在屋裡轉了兩圈,在碗櫃的一個破了口的大海碗裡,找到一小塊凍硬的饃饃。
她拿起來啃,沒啃動。
但確實是能吃的,好像是玉米麪的。
她就用牙齒用力磨下一小點渣渣,然後含在嘴裡,努力焐熱,並用口水把它變軟。這樣就能吞下去了。
磨了兩口她覺得渴,就到水缸裡舀了半瓢涼水喝。
兩口冷水下肚,胃裡更疼了。
她只好再去對付那塊冷硬的饃饃。
外面傳來腳步聲。
秦韶華髮現自己耳力降低了,腳步聲到了房門口她才注意到。
“你是誰!你不是我們這裡的人!偷吃我家東西!”緊跟着就是一聲刺耳的驚叫。
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瘦瘦高高,像只圓規似的叉腰站在了門口,指着秦韶華大叫。
秦韶華髮現自己的個頭纔到人家腰際。
她於是知道自己高估了這副身體的年齡。大概她現在不是十來歲,而是七八歲?五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