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顧空梨的記憶裡往往夾帶着痛苦,那是骨肉被生生磨碎的痛,更是筋骨被重新粹練一樣的痛,曾經好幾次顧空梨都疼得想死,只是她又不甘心,能好好的活着,誰又甘心因爲那幾針藥水就這麼放棄自己的生命,甚至她每每生不如死的時候都會想起父親對她說過的那三個字。活下去。
顧空梨在黑暗中死死的掙扎,躺在她身旁的蘇恆醒死死的壓制着她握着牛排刀的手,她的力道格外的大,蘇恆醒不敢有半分馬虎,他將那刀的刃面對着他自己,以身體的優勢壓制着她。
“阿梨!你醒醒,你只是做惡夢了,阿梨!”看來他的計劃要提前了!
顧空梨對外界沒有知覺,她有些晃然,好像自己回到了來部隊裡看父母時的場景,她一個人站在接待室裡,沒有任何人的陪同,一個人開着那輛破甲殼蟲開到了這裡。甚至連警衛看她的時候那異樣的眼神,她都可以不在看。
站在警衛室裡,看着那個小女孩對警衛員說:“同志,我找顧戰安。”
那警衛員呆了好半響才告訴她:“小姑娘,你的什麼人在部隊裡?你知道他的編號嗎?”
“不知道。我找顧戰安。”
顧空梨痛苦的蜷縮在角落裡,看着當年的那個她執意的站在接待室要見她的父親。
而她的父親呢?這個時候已經執行任務去了,和她的母親一起,由於是特種部隊,所以那個名字是保密的,很難查到。
而她不知道被誰盯上了,就這麼在回去的路上被綁進了實驗室裡,她蜷縮在角落裡,看着小小的顧空梨被他們綁在椅子上,看着顧空梨坐在椅子上哭得聲嘶力竭,她大聲的呼喊爸爸媽媽,到最後大聲的喊顧戰安,可是沒有回覆,在這裡甚至連那個負責注射的醫生也不說話,無論顧空梨怎麼求,他都只是沉默着,冰冷的消毒水抹在她的手臂上,那針毫不猶豫的打下去,即便她已經成爲了軍醫,她依舊害怕那針,可是她隱藏得很好,只要沒有黑暗,她就不會害怕。
她以爲她已經足夠堅強,堅強的沒有了眼淚,卻在這一刻才發現,她多麼希望蘇恆醒能夠陪在她的身邊。
那小顧空梨的哭喊聲已經漸漸的小了,後來徹底的停了,她對那位來打第三針的醫生說,如果這個藥是用我來做實驗,那麼我告訴你,我疼得快死了。這個藥不可用,你不要用在別人的身上了。還有,顧戰安如果來救我,你告訴他,他保家衛國,爲什麼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了?
曾經小小的顧空梨,帶着怨恨說的這番話,她想,即便她死,她也能讓顧戰安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好過,絕對不能。
可是後來,她後悔了,如果顧戰安沒有聽過這些話,那麼他走的時候,是不是就會安心一點?
顧空梨清楚的知道,他不想死的,他那一口氣,到死都不想嚥下去,可是有什麼辦法,他已經五臟俱身心俱損了。
顧空梨很少去顧戰安的墓前看他們夫妻兩,她經常在訓練,在完美的
完成她的任務,她可以活得光鮮亮麗,也可以跟個村婦一樣的挽着褲腿跟這些戰友打牌鬥地主,看似痛快的她,其實快痛死了卻沒有人知道。
顧空梨常常在想,她是不是到死的那一天都遇不到一個愛母親的像父親一樣的人了。
據說,只有沒有安全感的女人,纔會想到要去找一個像父親一樣的男人。而蘇恆醒,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像父親,沒有父親的鋼筋鐵骨,沒有父親那張剛毅而霸氣的臉,但是他有一顆跟父親一樣的心。
蘇恆醒就在顧空梨的身旁,手臂被她劃了好幾道口子,爲了不讓顧空梨傷着自己,他拼只得死死握着那把牛排刀,使了好大的勁纔將那把牛排刀扔了。說是防賊防盜,其實到了最後傷的就是她自己!
“顧戰安…顧戰安救我,救救我…顧戰安…你別死,你留下來,你別死。”她終於不再擰眉,只是小聲的抽泣祈求,那聲音小小的,聽在心裡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將蘇恆醒劃得鮮血淋淋。
顧戰安。是誰!
“阿梨,你做惡夢了!”蘇恆醒拍了拍她的臉,不敢用大力,只能小聲的一聲一聲的喊着她。
顧空梨猛的睜開眼睛,不安的望向四周,她的意識恢復得很快,只怔了一會就反應了過來,抹了一把臉,她以爲粘乎乎的是汗,於是沒有在意:“抱歉,我…確實做惡夢了。”
“阿梨,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想告訴我,我都可以聽你說。”蘇恆醒站起身來,左手掏出帕子來,擦了擦她的臉。
顧空梨坐起身來,抓着頭髮故作鎮定:“好,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有什麼事就叫我,我讓富錦給你留燈。”他抽身離去,到了門口才讓富錦去將屋子裡都點上燈盞。
“王妃娘娘!您…您的臉…”富錦嚇了一跳,瞪着顧空梨那被血染得斑駁的臉,以及這被子上斑駁的血跡。
顧空梨摸了摸臉,一甩被子站了起來:“我…我身上沒有傷口啊。是阿默!”
顧空梨推開門衝了出去,連鞋子都沒有穿,她赤着一雙腳,踩在深秋冰冷的長道上,冷冽的氣息還在夜裡四處飄浮,遠處的月已經沉了下去,黑夜既然退去,而黎明未至。
天空灰濛濛的,碧瓦在灰色的天空下散發着朦朧的色彩,一切都是未睡醒的樣子。
顧空梨單薄的睡衣衣襬掃過了那薄涼的露水,她在這王府的主院裡轉了一圈,最終在她的書房裡找到了他。
蘇恆背對她坐着,他去了上衣,露出骨崩均亭而修長的背影來,寬肩,精實而細窄的腰,顧空梨站在門口,眼眶有些溼。
他正扭曲着一張臉給自己上藥,見門外有動靜,回頭看去,脣角揚起一抹明暖的笑:“阿梨,你怎麼不多睡會?”
顧空梨坐在他對面,一把奪過他左手上的紗布咬牙切齒,又心疼又好氣:“睡你大爺!你怎麼回事,把自己傷成這個樣子。”
蘇恆醒嘶嘶的喊疼:“阿梨,
大爺沒有,要不然你睡我吧。嘶,疼疼疼。”
顧空梨輕輕將他右手上的紗布打開,那一道深入掌心的傷疤映入她的眼中,她的眸子微縮了縮,這是牛排刀劃破的傷口,她知道她睡夢中難受的時候就會折磨自己,部隊裡的時候她常把自己綁起來,可是沒想到這一次會傷到蘇恆醒。
“對不起。”她眼淚莫名的掉了下來,什麼時候這麼脆弱了?弱得她開始討厭自己。
她一直以爲早在十歲的那年開始,她就沒有眼淚了,卻原來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不是沒有眼淚,而是一顆心已經冷了,而如今,終於被這一團火給融化了。
“手疼,愛妃什麼時候給我上藥?”蘇恆醒一臉沒事人一樣的晃了晃那還在流血的手。
顧空梨數了一下,手掌上一條大口子,左手手臂上三條口子,腹部一條小口子。
她抹了一把眼淚,含糊道:“那個,窗子沒關,風沙進眼了。”
蘇恆醒挑了挑眉,也不戳破,只點了點頭:“確實風大,本王的眼睛也迷了,都快看不見愛妃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了。”
顧空梨用了那最好的藥全給他抹上了,剛好抹完。
他捏了捏顧空梨的臉,看得她一張臉變了形才甘心了些:“三王妃,本王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如何?”
“什麼?”顧空梨將醫用的東西都收了起來,還好蘇恆醒當時閃躲得快,除了右手之外其餘的傷都不嚴重,加上現在天已經冷了,不像夏天,天熱流汗就會發生感染。
“照顧爲夫的大任就壓在你的肩頭了,愛妃可要記得憐香惜玉啊,比如把爲夫踹下牀這種事情,是萬萬不能的。”他一本正經的數了數,顧空梨發現他竟然數出了好幾天她脾氣暴躁不好的狀例來。
顧空梨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蘇恆醒,你真的打算奪謫了嗎?”
蘇恆醒笑眯眯的瞧着她,忽而玩笑道:“當皇帝有什麼不好?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整個天下都是我的,這萬里江山我想去哪裡便去哪裡,豈不是很痛快?”
顧空梨心裡不是滋味,蘇恆醒這個人,愛好自由不羈,當了皇帝被那些條條框框給束縛着,其實很難受。
他搖頭感嘆:“唯一不好的就是衣服款式都差不多,唉,到時候本王可就沒有機會穿得如此光鮮豔麗了,本王這頂好的容貌可就毀了。”
顧空梨坐在軟塌上,蜷縮着抱着自己,下巴抵在腿上,目光落在蘇恆醒的腹部,雖然說已經綁了紗布了,可是他還是不能用力,打架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
“蘇恆醒。”
“阿梨,你剛纔叫什麼?”蘇恆醒挪了過來,坐在她的身邊,大手一伸將她帶進了懷裡。
顧空梨支着下巴,瞧着那盞燭火,微微垂眸:“嗯,阿默。”他的字是恆默。
“你看,你的字是字梨,我的字是恆默,默梨默梨,莫離。好名字。絕配。”他比劃着給顧空梨看,眸底揚溢着濃濃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