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範家鑫侃侃而談，林小冬的心頭卻是不由閃過一絲悲哀，範家鑫都能看得出來的問題，一些領導卻是尸位素餐，渾渾噩噩。順河的貧困真的是基礎薄弱、資源稀缺的原因嗎？恐怕與領導們的不思進取得過且過有很大的關係吧？
見林小冬的神情流露出一股蕭瑟，範家鑫不由住了口，低聲道：“林縣長，是不是我說的太浮誇了？”
林小冬搖了搖頭，範家鑫這一次的安排和剛剛的分析，不僅表現出了他的辦事風格和對全縣情況的瞭解，還反應出了他平時的積累，這或許是林小冬最大的安慰了。
看着這份行程安排表，林小冬認爲，目前最需要解決的不是引來什麼項目，搞來多少投資，當然，這些不是不重要，但是林小冬認爲更重要的轉變人的思想觀念，也就是解放思想，唯有主政者的思維扭轉了，纔能有一個正確的方向，否則發展就是一紙空談。
只是如何解放思想，卻是一件難事，畢竟沉痾深積，別說他不是一把手，即便他是縣委書記，恐怕實施起來也是困難重重，否則順河早就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了，不過好在徐雲錦已經在大膽嘗試，邁出了發展的第一步。想到這裡，林小冬忽然又有些憂心忡忡了，僅僅從發展的角度上來說，他與徐雲錦或許會有分歧，但總體方向是一致的，但是從上午的碰頭會來看，這個合作關係恐怕需要各方面的維繫才行了。
點了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從肺裡盤旋了一陣緩緩排出，彷彿是要將那些不自在的情緒也都一起排出來一樣，林小冬將行程安排放到一邊，道：“小范，昨晚的事情現在什麼進展了？”
範家鑫似乎有一絲猶豫，不過還是道：“林縣長，關於昨晚的事情，我與蔣局長溝通過。蔣局長的意思是，上一次喬勝昌是漏網之魚，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再禍害百姓，打算嚴辦，不過……”
林小冬接口道：“不過什麼？”
“政法委張書記那邊的態度似乎有點曖昧，聽說昨晚喬志亞找了張書記，上午蔣局長得到的指示是當作治安處罰，讓喬勝昌給點賠償就算了。”
林小冬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怒色，隨即又斂了起來，卻是沒有再繼續說起這件事，道：“小范，我問你一件事，你要坦誠地跟我說。”
範家鑫怔了一下，道：“林縣長請說。”
林小冬道：“你在唐縣長身邊的時候，是不是挺委屈的？”
範家鑫又是一怔，垂下了頭，低聲道：“沒有的事。”
林小冬不說話，只是看着他，過了好半晌，範家鑫才道：“其實委屈談不上，怪我自己得罪人了。”
林小冬淡淡道：“你是怎麼得罪人的？”
範家鑫苦笑了一聲，道：“林縣長，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事無不可對人言。”林小冬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過往。”
範家鑫似乎聽出了林小冬的一些弦外之音，考慮了一下才道：“那是因爲我無意中發現了唐縣長的一個秘密。”
林小冬不由一愣，跟着打斷道：“等一下。小范，我收回我的話，這個秘密，是不是說出來，說出來的後果會是什麼，你要想清楚，你可以選擇不說。”
範家鑫似乎也有一絲迷茫，再一次垂下了頭，當他再次擡頭的時候，目光裡充滿了堅定，道：“林縣長，其實這件事壓在我的心裡很久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唐縣長也試探了我很多次，我也都是裝作不知道，也正是因爲他弄不清我是不是知道這個秘密，才一直把我按在身邊不放，私下裡對我也有很多的小動作。”
說到這裡，範家鑫的眼睛裡蒙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一個大小夥子，眼睛都溼潤了，顯然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林小冬將煙推了過去，道：“抽根菸吧。”
範家鑫似乎有些失神，將煙拿過來，毛手毛腳地點上了，吸了一口，嗆得連聲咳嗽，林小冬失笑道：“怎麼？不會抽菸？”
範家鑫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咳了好幾聲，順便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待他的手放下來，情緒上已經鎮定了很多，道：“張延河不是自殺。”
林小冬悚然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範家鑫說起的會是這件事，當即道：“等一下，到臥室裡再說。”
林小冬知道範家鑫接下來要說的將是石破天驚的事情，爲防隔牆有耳，還是小心爲上，待兩人進了臥室，林小冬又將門關實了，這才慎而又重地道：“你說吧。”
範家鑫道：“張延河死後不久的一天中午，政府辦收到一份比較急的傳真，需要唐縣長定奪。唐縣長有午睡的習慣，所以政府辦那邊也沒敢打電話給他，而是將這份傳真交給了我。那個時候唐少春對我還是比較不錯的，所以我在看了這份傳真之後，覺得事情比較急，就直接去了他的辦公室。當時門關着，唐縣長正在打電話，聲音不大，我聽得也不是太真切，就沒敢敲門，想等他打完電話再敲門，我聽到……”
說到這裡，範家鑫似乎有些緊張，趕緊又吸了一口煙，才道：“我聽到他壓着聲音說，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我告訴你，我能讓張延河死，也能讓你死。你大可以去揭發，我看到最後，死的是你還是我。”
“當時我一聽這個話，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先下樓。”範家鑫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說，“慌亂之中，我撞倒了樓梯拐角的垃圾筒，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就開了，唐縣長陰沉着臉問我幹什麼，又問我什麼時候來的，我說剛剛到，由於傳真比較急，不小心撞倒了垃圾桶。”
林小冬明白了，唐少春也吃不準範家鑫說的是不是實話，纔會把範家鑫一直留在身邊，真想不到這個人的心思如此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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