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三巨頭的商談,進行的時間不短,榮啓高的房門遲遲不曾打開來。
七點五十分左右,走廊上變得熱鬧起來。
齊河市委書記譚啓華,齊河市長郭清華,市委副書記鄭美堂等人,俱皆聚集了過來。大家都是來恭聆省委領導最新指示的。
省委幾位領導今天的行程如何安排,是不是需要繼續召開會議,都不得而知,大夥心裡頭很忐忑。
譚啓華臉上的抓痕已經開始結痂,黑紅黑紅的,如同幾條張牙舞爪的蜈蚣,緊緊貼在他油光水潤的大臉之上,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不過譚啓華本人,倒已經神色自若。
經過了昨天的尷尬,譚書記已經變得十分淡定。身居高位的官員,很多人都有這種“唾面自乾”的自我調節能力。
沒兩手絕活,怎麼混官場?
齊河市長郭清華還是病怏怏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很不健康的色澤,雙眼無神。饒是如此,依舊支撐着趕早到了賓館。昨晚上,曹成代表榮啓高親自到醫院看望了他,無論如何郭清華都要有所表示。
據說某地已經出現了爲了應酬上級領導而在酒桌上“因公殉職”的烈士!
與之相對比,郭市長還有待繼續努力。
見到郭清華,曹成連忙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帶着點埋怨的語氣說道:“郭市長,你怎麼來了?你身體不好,應該繼續在醫院休息。”
“謝謝曹主任關心。我昨天晚上輸了液,已經好多了。高血壓是個老毛病了,也不算什麼大病,只要把血壓降下去,堅持日常工作還是沒問題的。”
郭清華連忙挺直了身子,朗聲答道,努力裝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
省委書記親自到了齊河,連續兩天,郭清華都不在榮啓高跟前露個臉,只怕大大的不妥。搞不好省委會立即下決心將他換下來。
當領導的。也有難言之隱啊。
大家相互寒暄,都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吵着房間裡的省委領導。
一直到八點多,六六六號貴賓房的房門才終於打開來。榮啓高,尤利民,袁留彥相繼出門,神色嚴肅。見到走廊上聚集那麼多人,榮啓高絲毫也沒有感到意外,板着臉,點了點頭,眼神在郭清華臉上掃過,這才略略露出一點笑容,說道:“清華同志。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郭清華連忙答道:“謝謝榮書記關心。我身體好得多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輸了液,已經基本沒問題了。”
就這短短的十幾分鍾時間,郭清華已經變得臉色正常。甚至還略略透出一點紅潤,說話聽上去中氣也還充沛,確實不大像是一個病人。
“還是要多注意休息,作息要有規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榮啓高又叮囑了幾句。
郭清華連連點頭。滿臉感激之色。
當下一行人簇擁着省委領導前往賓館餐廳用過早餐,榮啓高隨即吩咐召開會議。此番會議的規模,比昨天的會議規模要小得多。除了四位省委領導,就是齊河市委班子的全體成員。連市政府班子成員都不曾與會。
會上,榮啓高傳達了黃悅同志和高層對“齊河事件”的關注,也談到了國外一些媒體對此事別有用心的歪曲報道。
齊河的同志,一個個顯得十分緊張。
再也沒想到,此事竟然會演變成這個樣子,被國外反動勢力利用來大做文章,還引起了最高層大人物的親自關注。
一個應對不當,可就不是挨處分的問題了,只怕頭上烏紗帽都保不住。
不過讓大夥略略安心一些的是,榮書記並未想昨天那樣雷霆大怒,儘管語氣依舊十分嚴肅,卻沒有再拍着桌子罵人,只是要求大家以此爲戒,提高警惕。對於一些負責幹部,該批評的必須嚴厲批評,該處分的必須嚴肅處分,實在不合格,那麼該調走就調走,該撤職就撤職。
“出了問題,必須有人負責。不能你推我我推你,踢皮球。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樣搞,省委是絕對不允許的。譚啓華同志,這一點,必須引起你們市委的高度重視。”
榮啓高嚴肅地說道。
“是,榮書記,我們一定牢記您的指示,堅決貫徹落實省委領導的指示精神。”
譚啓華便忙不迭地表了一通決心,卻暗暗鬆了口氣。
他最怕的就是榮啓高當場處分幹部,這樣一來,他連絲毫騰挪閃避的餘地都沒有,市委書記的威望毫無疑問會大受打擊。鄭美堂之流,自然是益發得意。
所幸榮啓高對他還是比較關照,多多少少給他留下了一層臉面,也算是維護他的一片苦心。
果然,榮啓高話鋒一轉,又談起了班子團結的問題。要求齊河市委班子的同志們,必須嚴守組織紀律,緊密團結,齊心協力幹好工作。不要一天到晚打自己的小算盤,陽奉陰違,破壞班子團結。
“對於這樣的幹部,省委的意見從來都很明確,那就是絕不姑息縱容,有一個處理一個。同志們,工作必須大家一起幹才能幹好。出了成績也是大家的,不是哪一個人的。在座各位,都是有一定職務的領導幹部,受黨多年的教育,覺悟要高,思想境界要高。個人英雄主義要不得,小算盤小九九更加要不得。大家一定要注意啊。”
榮啓高的眼神,很嚴厲在與會幹部臉上緩緩掃過,鄭美堂忙即露出微笑,不住點頭,似乎對榮書記的指示深以爲然,大受啓發。
榮啓高這番話到底是衝着誰來的,鄭美堂心裡當然有數。
且不管譚啓華到底是誰“線上”的幹部,處於榮啓高那個位置,他都必須要如此腔調。省委書記難道還能鼓勵下面的幹部搞“陰謀詭計”不成?
會議一個小時不到就結束了,省委領導隨即返回洪州。
譚啓華郭清華等人自然要挽留,說什麼路途遙遠,請省委領導用了中餐再走。這是題中應有之意,不必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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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洪州,下午一上班,尤利民便對範鴻宇說道:“小范,你進來一下。”
範鴻宇連忙跟了進去,心裡微微有些詫異。瞧尤利民這個架勢,似乎有比較重要的事情要向他交代。日常工作,尤利民一般都是隨口吩咐,很少這樣慎重其事。
在尤利民辦公桌前站住,範鴻宇等着尤利民作指示。
“坐吧。”
尤利民先坐了下來,朝辦公桌對面的椅子示意了一下。
範鴻宇便確定,真的有事情要發生了。
“對昨天這個事情,你怎麼看?”
等範鴻宇一坐下,尤利民便直截了當地問道。
範鴻宇對於自己“元芳”的身份,早已習以爲常,對於昨天這個“圍堵事件”,也早已做過詳細的分析,當下答道:“省長,三十年的歷史遺留問題,用強制手段去壓,是肯定壓不住的。重點還在於經濟發展。我們全省有大大小小的國營農場,林場和漁場十幾個,朝陽農場的情況雖然比較特殊,但經濟發展停滯不前,財政拮据,職工生活困難的情況,卻有着普遍的代表性。雲湖縣的經濟,也並不見得好。如果經濟發展不上去,就算把朝陽農場和雲湖縣的負責幹部都撤掉,也解決不了問題,還會繼續發生矛盾衝突。”
“嗯,這個意見是比較正確的,榮書記,留彥同志和我,也都是這麼看。”
尤利民點了點頭,說道。
範鴻宇便直視尤利民,等他示下。尤利民專程請他進來談話,絕不會僅僅只詢問一下他的意見。
“是這樣,我們商量了一下,朝陽農場的情況,必須要改變。首長也曾經指示過,國營農場林場都要納入改革試點的範疇。朝陽農場正好可以作爲試點來搞。榮書記親自提議,讓你去朝陽農場擔任黨委書記,負責領導朝陽農場的改革試點。你以前在彥華,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還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尤利民不徐不疾地說道。
“我去朝陽農場?”
範鴻宇大吃一驚,這個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儘管前年他到省委黨校參加學習的時候,就已經在秘書一處實習,但正式被任命爲秘書一處副處長,則是去年六月份的事,迄今未滿一年。這就要外放了?
“省長,朝陽農場是縣團級架子……”
範鴻宇“提醒”了尤利民一句。
我這副處級,連一年都還沒滿呢。儘管朝陽農場在許多幹部眼裡,啥都不是,和其他的縣處級單位沒有可比性,但級別卻是硬邦邦的擺在那裡,半點不含糊。
朝陽農場黨委書記,百分之百是正處級。
尤利民擺了擺手,說道:“這個不用你操心,級別不是問題,要不拘一格用人嘛。關鍵是工作必須要做好。爲了有效緩解朝陽農場和雲湖縣羣衆的矛盾,你可以兼任雲湖縣的縣委副書記,工作方面,比較好協調。而且在雲湖縣,還可以分管具體的工作,比如國企改制這一塊。你自己是什麼意見,談談吧。”
範鴻宇已經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沉吟片刻,忽然說道:“省長,假如非去不可,那麼這個縣委副書記,我不想兼任。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做雲湖縣長!”
尤利民的雙眉,悠忽揚了起來,望着範鴻宇,又是好笑又是驚訝。
這小子,還真的半點不謙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