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辦公室,重案中隊中隊長葉友道正在辦公室喝茶水看報紙。
葉友道本來在宇陽縣公安局刑偵隊工作,因爲鄭峰匡那個案子,宇陽公安局大洗牌,新來的局長是個狠角色,背後有地委書記樑光華撐腰。一到宇陽,立即便着手對縣局進行“大清洗”。
倒也並不是說,每位新官上任都要對原先的隊伍大動干戈,宇陽縣局的情形特殊了些。鄭天平鄭峰匡父子,在宇陽經營多年,宇陽縣局有太多鄭氏親信心腹,爲了配合省委專案組辦案,新局長對縣局原班人馬進行大換血。若是因爲宇陽縣局內部人員泄密,導致案件的偵破受到阻擾,新局長可吃罪不起。
刑偵隊骨幹葉友道同志,被交流到彥華市局。
葉友道倒也無所謂。
他反正是吃技術飯的,還是未婚,光棍一條,去哪工作都一樣。再說了,彥華的城市規模,遠不是宇陽縣城關鎮能比的,在彥華地區,彥華市就是最大的城市了。由小城鎮調往“大城市”工作,這生意做得過,怎麼看都不能算是貶謫。
葉友道年紀不大,在彥華地區刑偵界,卻是小有名氣,是把好手,到了彥華市局,市局領導對他很重視,直接委以重案中隊隊長的重任,也算是人盡其才。
不過現在看上去,葉隊長有點無聊。
彥華不像宇陽,經過前幾年的嚴打風潮,又沒有像鄭峰匡那樣囂張至極的“警察衙內”,社會治安相對來說比較好,流氓混混不能說都抓絕了,但大案要案的發案率較之嚴打之前,下降了許多,重案中隊很多時候無所事事,只能像機關幹部那樣喝喝茶水看看報紙,聊以度日。
把葉友道憋得!
有些人天生就是勞碌命。忽然清閒下來,一點都不習慣。
“葉哥!”
一個聲音很突兀的在辦公室門口響起。
葉友道頓時一激靈。緊着放下了手裡的報紙。
這是範鴻宇的聲音,葉友道聽出來了。
也難怪葉隊長失態,眼下,整個彥華地區政法系統。範鴻宇同志俱皆是大名鼎鼎——這個煞星!
將彥華地區政法系統攪得天翻地覆。
搶奪警槍。在公安局內部劫持人質,最後卻一點事都沒有,還差點被評爲見義勇爲的“英雄人物”,範鴻宇的了得,不但是空前,應該也是絕後了。
“範主任?”
葉友道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給範鴻宇打招呼,眼裡滿是好奇之色,也略略有一絲戒備。
範公子,你想搞哪樣?
禍害了宇陽縣局還不夠。又想着要禍害彥華市局了?
葉友道的戒備,範鴻宇焉能看不出來。不由笑着說道:“葉哥,不至於吧?我有那麼壞嗎?你至於這麼緊張我?你跟鄭峰匡屁關係都沒有,殺了他,你該高興纔對。有他在的時候,你在宇陽縣局不憋屈啊?”
範鴻宇這話,還真起了作用,葉友道腦子一轉,似乎真是這麼回事。
在“一七大案”之中,真正倒了大黴的。俱皆是鄭氏父子的親信,也是些無惡不作的傢伙。警界敗類,而像葉友道這樣行得正站得穩的正直警察,基本上沒有受到太大的牽連。他調到彥華市局,還是當隊長,工資獎金不少發一分錢,辦案條件更不是宇陽縣局能比的。誠如範鴻宇所言,在宇陽縣局的時候,葉友道等正直的警察,一個個都憋屈得厲害。
很多大案要案,不要說證據確鑿,壓根就是當衆發生的,葉友道這幫刑警,卻只能眼睜睜瞅着,一點辦法都沒有。
看着受害者和家屬憤怒傷心的眼神,葉友道承認,真的很拷問自己的良知。
其實葉友道心裡,何嘗不想殺了鄭峰匡?
因爲鄭峰匡的關係,葉友道在朋友面前都有點擡不起頭來,大夥私下裡議論他們這些警察都是“糧食局”的——光吃飯不管事。
“嘿嘿,不是緊張,是有點奇怪。範主任今天忽然大駕光臨咱們彥華市局,讓人意想不到。範主任應該不是來閒逛的吧?”
葉友道不愧是老刑偵,頃刻之間便恢復了鎮定,笑着說道,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着範鴻宇,在心裡猜測着範鴻宇的來意。
“就是想來看看你。”
範鴻宇笑着說道,很隨意地站在葉友道辦公桌前,拿起他面前的檯曆翻看着。葉友道有個習慣,喜歡將較爲重要的事項記錄在臺歷之上,以免忘記。當然,都是他個人生活方面的一些事,比如父母生日,朋友喜慶之類的日子。有關案情,不會記在這上面的。
這基本的保密原則,葉友道這樣優秀的警察,不可能去破壞。
葉友道心裡又涌上那種一種怪怪的感覺。範鴻宇跟他說話的語氣實在過於隨便了,動作則更加隨便,好像他們真是多年的至交一般。可是,葉友道清清楚楚,今天才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這深厚交情,從何而來?
“範主任,咱倆以前沒怎麼打過交道吧?葉友道也不敢自稱是你的朋友。”
葉友道直截了當地說道。
範鴻宇放下臺歷,隨口說道:“一回生二回熟,誰交朋友也不是刻意的。在一起多打兩回交道,彼此性格對脾胃了,不就成了朋友?”
這話還真他媽有道理!
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刻意去交朋友的人,但那樣的朋友,靠得住嗎?
“我就是有點奇怪,你怎麼就認定我了?確定我們能成爲朋友?”
範鴻宇毫不猶豫地答道:“直覺。宇陽縣局,被鄭天平鄭峰匡兩父子把名聲搞臭了,真正名聲好點的,不多,就那麼幾個。你是其中之一。那回你去農機廠,我幾句話就把你弄走了,這就是對脾胃,我喜歡這種性格,光棍,夠意思。咱倆投緣。你還記不記得,我那天跟你說過,我會請你喝酒。今兒我就是來還這個願心的。走吧,一起喝酒去。”
這個理由也許在其他人聽來,十分勉強,壓根就不能稱之爲理由,就是找個藉口,還挺蹩腳,但在範鴻宇嘴裡說出來,卻是那麼理所當然,葉友道竟然也覺得很有道理。
在他看來,這還是個很大的理由!
男人和男人之間友誼的產生,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的。
“行。反正我現在啊,是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有人請我喝酒,我還真沒拒絕過。走吧!”
葉友道倒也極其乾淨利落,沒怎麼猶豫,一口應承,隨即就將桌面上的一些小零碎一股腦掃進了抽屜,跟着範鴻宇,晃晃悠悠的出了辦公室。
“葉哥,夠直爽!”
範鴻宇就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葉友道笑道:“範主任,你也別忽悠我,我現在可都沒敢當你是朋友,你是官家子弟,我這心裡啊,說實話,不敢高攀。我就是想要弄明白,你到底找我有啥事。”
範鴻宇哈哈大笑,說道:“這就對了,刑警的好奇心。你要是不弄明白了,沒準今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沒有好奇心的人,永遠都當不了好刑警。”
“是這個理。你就痛快點,直接說了吧,省得我惦記。”
“別忙別忙,我今兒找你,確實是有事想要請你幫忙,但請你喝酒,也是真心誠意的。待會邊喝酒邊聊天。哎,葉哥,我有話在先,喝酒是喝酒,幫忙是幫忙,兩碼事。你喝了酒,也可以不幫忙,我決不怪你,我範鴻宇不是那種求人辦事才請人喝酒的性格。”
葉友道也大笑起來,點頭說道:“好,就是這個話。範主任,我估摸着,你這樣子如果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本心的話,咱倆還真有可能成爲朋友。”
“不是真有可能,是一定,我有信心。你這種人,天生就該我和做朋友的。你不能成爲我的朋友,那是我的失敗,我絕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本質上來說,咱們是一個類型的人。有句話說得好,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範鴻宇很篤定地說道,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葉友道哈哈一笑,搖了搖頭。
這位範公子,豪爽是真豪爽,霸道卻也是真霸道。
縣長的公子,確實有這種牛皮哄哄的本錢!
範鴻宇請“老朋友”喝酒,自然不能小裡小氣,直接去的彥華賓館,也就是彥華地委招待所。眼下,是整個彥華地區最豪華的賓館,其規模遠不是宇陽縣委招待所能比的,前兩年剛剛擴建了新樓,裝修豪闊奢華,外觀比較新潮,已經有了那麼點現代高檔賓館的雛形。
隨着經濟的發展,娛樂業和服務業總是發展最快的行業。
只有這些行業,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從客人們口袋裡將大把鈔票給掏出來!
尤其是一個窮了許多年的國家,一個窮了許多年的社會,一個窮了許多年的民族,驟然富裕起來之後,面對着滾滾而來的金錢和財富,那股浮躁虛華之氣,也會伴隨着一夜暴富的“經濟神話”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充斥國家社會的各個角落。
有了錢,不顯擺,那要錢有什麼用?
富貴不歸故鄉,宛如衣錦夜行!
古有明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