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這是最後的願望
我錯過了你那麼多的人生，又怎麼去奢求得到更多的你。
雨還在下，只是勢頭比昨天要小了很多。
病牀上，顏眉靜靜的躺在那裡，如果不是還在波折的心電圖，簡湛都要以爲她已經離開了。她的呼吸十分的微弱，可以說很難感受到她的生命氣息，這種令人難熬的感覺，簡直要把他逼瘋。
徐時間就站在窗邊，窗戶微微拉開，露出一道細小的縫隙，徐時間手指搭在窗沿上，目光有些遊離，他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就這樣？”
“就這樣。”簡湛雙手緊握，扣在額頭上，他晃了晃頭，動作雖小，卻依舊牽動了身上的傷，疼得他齜了齜牙，可是隨後他的臉上又掛上一抹風輕雲淡的笑容，“然後我就接到顏誠的電話，過來了。”
徐時間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麼自顧自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度過了漫長的上午。
臨近中午的時候，徐時間才又開口道，“你的確不應該再去招惹鄭銘，這樣子也好。”
“我也這麼覺得。”簡湛淡淡的接上了一句，語氣十分的平靜，隱隱帶着一絲疲憊，“反正，總會有那麼一天。”
“他說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說。”簡湛頓了頓，“但他總會明白的。”
徐時間點了點頭，他轉身看着顏眉，目光裡多了一絲晦暗，“你這是已經做好決定了？”
“嗯。”簡湛低聲應道，“我出去抽根菸。”
說着他就起身，背影帶了一絲蕭條和落寞，那個張狂肆意的他，竟然變成了如斯模樣。徐時間不語，他抿了抿脣，雖然沒說什麼，但眼裡卻滑過一絲心疼。
簡湛走出病房，輕聲帶上門，走到醫院外頭，點了一支菸，默默地抽了起來。風吹的煙霧朝着他的臉上撲去，一片灰色捂住了他的情緒。他抽了會兒，就劇烈的咳嗽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手指無力的垂落，煙順着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簡湛扶着旁邊的樹，踉蹌的站了起來，他順着自己的氣，總算將那股勁捱了過去。
前頭是一片綠色，碧波盪漾的湖面，寧靜又祥和。身旁的樹木站立在那，顯得格外的寂靜。簡湛就這麼靜靜的看着湖面，無聲的笑了。
回到病房去的時候，顏誠已經在裡頭了，看見簡湛進來，他也只是點了點頭。那個原本穩重成熟的男人，此刻也如同無助的流浪者一般，那麼的頹敗。他的下巴上有着青色的胡茬，眉目間的憂鬱和憂愁，絲毫沒有隱藏。他仔細的看着病牀上的女人，眼神裡竟然流露出害怕。
簡湛覺得有些驚訝，接着就淡然了。不管顏誠再怎麼強大，在顏眉面前，他永遠是那個慈祥，願意去寵愛她的父親。他想，也許顏誠每天都會想着，顏眉會出什麼樣的事情，她會不會在某一天，就因爲這樣的意外，離開了他。
簡湛想着突然對這個男人抱有了一絲同情，連那心底裡的恨意，就褪去了不少。或許正是因爲這樣的擔憂，才逼迫的他做出如此的決定，也正是爲了顏眉，所以才時刻監視着自己的行動。
氣氛僵滯在那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憂傷，也都帶着心計。
袁曉淑提着保溫桶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姚婕袁俏兩人。袁俏看着簡湛，眼眸裡閃過一絲愧疚，她朝着簡湛問了一聲好，然後扶着袁曉淑走了進去。
袁曉淑也消瘦了不少，原本保養的極好的皮膚，在一瞬間，也衰老了。她的眼裡帶了一絲滄桑，嘴脣微微哆嗦，臉上並未有多少血色。她着急的將保溫桶輕輕的放在桌上，然後伸出手，撫摸着顏眉的臉，不停地呼喚着她，“小眉……小眉，媽來看你了。”
姚婕的眼眸低垂着，一旁的袁俏握着她的手，像是再給她力量一般。她擡起頭，對着袁曉淑道，“姑媽，姐姐會好起來的，她只是太累了，所以睡的時間長了點。”
袁曉淑聽了，眼裡閃過一絲希望，但很快就又落下去。她點了點頭，彷彿是默認了這個能夠安慰自己的理由。
顏誠看着陷入悲傷中的袁曉淑，慢慢的起立，走到簡湛的身邊，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跟他出去。
簡湛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跟了出去。
兩個人就站在醫院的走廊外頭，一個高大冷靜，一個穩重頹敗。
“小眉的情況，你也已經看到了。”顏誠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姐姐會醒來的。”簡湛堅定道，“當初那麼多……”
“醫生說她熬不了多久了。”顏誠一瞬間變得蒼老了許多，他雙手插在口袋裡，黑色的頭髮裡，已經生出了不少白髮，“這一次……是真的撐不住了。”
“小湛，我自問從小待你不薄，你和小眉的感情，我也一直沒有去插手。我知道她喜歡你，你那時候剛來的時候，小小的，眉眼裡還很倔強，也還很害怕。剛來的時候，你小心翼翼的，後來就算是放開了，也不像是在時間的面前一樣。小眉比你大了三歲，你不知道，當時你來的時候，她一直都考慮着你的感受，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你睡在你自己的房間，房間裡沒有開燈，小眉擔心你晚上害怕，特意守了你半夜。你當時還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可她卻依舊很開心。”
顏誠說着又嘆了一口氣，他抽出煙盒，想要抽菸，卻想起這裡是醫院，只好悻悻的收了回去，繼續懷念道，“後來你願意和她一起玩，她開心的不得了。小時候啊，她一直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爲了不給我丟臉，也從來不去參加什麼活動。你來了後，她明顯開心了很多，就連腿疾，都不能礙着她了。”說完，他看了一眼簡湛，目光裡流露了一絲欣慰，“現在，你都長那麼大了……長那麼大了……這一眨眼，十多年就過去了。”
“我說了那麼多，也只是希望你能夠完成她最後的一個願望。”顏誠眉目裡結了些許哀愁，“她一直想要嫁給你，爲了不給你丟臉，一直在家裡試着站起來。或許是她的願望靈了，竟然真的能站起來了。她媽媽，當時看到，就哭出來了。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會來的那麼快。”
“醫生……究竟是怎麼說的？”簡湛聽後，心裡也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顏誠，狠了狠心，咬牙問道。
“說她這是心疾，壓力太大造成的，這孩子，怎麼就什麼都不願意和我們說呢。”
“姐姐她……”簡湛話還未說完，就聽見裡面袁曉淑突然大哭起來，徐時間也打開門衝了出來，“醫生！醫生！”
顏誠瞳孔一縮，他連忙跑進病房，果然看見心電圖上，那一條線在波折的幅度越來越小，數字也越來越小。
“小眉！”
姚婕和袁俏也愣住了，簡湛看着顏眉，心裡竟然像是結了層冰一樣，他渾身顫抖的靠在門上，“姐……”
醫生和護士很快就趕到，他們迅速的將顏眉送去了急診室，一行人跟隨着他們的腳步跑到了急診室外頭，看着那道門被關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最上頭。
袁曉淑大哭着倒在了地上，不顧地上的瓷磚是否冰冷，也不顧四周的人怎麼看她，她只是不停地哭着，聲嘶力竭，又帶着一絲哀怨，“小眉！小眉！”
顏誠雖然比她好一些，但情況也不妙。他穩着自己的身體，將袁曉淑慢慢的扶起來，一旁的袁俏也伸手扶了一把，勸慰着她，“姑媽會好的！姐姐會好的！她都熬過這麼多次了，這一次怎麼能把她打敗？姐姐那麼堅強，它們一定奈何……”
“我的小眉啊！”袁曉淑眼眶通紅，她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身體，歇斯底里的喚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造的孽！都是我造的孽啊！！”
“曉淑！”顏誠竟然也露出一絲慌亂，他摟住袁曉淑，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小眉能撐過去的，小湛還在這裡陪着她，她那麼愛小湛，不會離開他的……”
“啊啊啊！”袁曉淑揪着顏誠的衣服，嚎啕大哭，“都是我們的錯啊！爲什麼要把錯降在小眉的身上！爲什麼，爲什麼啊！不是她的錯啊！”
顏誠緊閉着雙眼，他只是拍着袁曉淑的背，不停地安撫她，卻不再說一句話。
徐時間站在簡湛的身邊，他平復了氣息，看着前面兩個人，心裡竟然泛出一絲酸澀。他看了看簡湛，看着他平靜的臉龐，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眸，心裡微微一驚。
簡湛雙手緊握，顯然在壓抑着什麼，良久後他鬆出了一口氣，眼眸有些酸澀，他擡起頭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隨後輕聲道，“爸，媽。”
徐時間一聽，心裡猛然一緊，他突然伸出手握住簡湛的手腕，卻被簡湛搖頭制止了。他聽着簡湛清冷的聲音裡帶了一絲不知名的情緒，聽着他低聲道，“準備訂婚宴吧，至少……滿足姐姐最後一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