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談話氣氛瀰漫在一片淡淡的溫情之中,話題都圍繞着吳明理,他的一些成長點滴往事,他的一些喜好和興趣……等等。
吳明理少見的有些不好意思,或許是從來沒有想到整天忙於工作的父親竟然會把自己的一些瑣碎事情記得這麼清楚,說得這麼津津有味。
他雖然沒有開口說什麼,但卻主動給父親倒了兩次茶水,這讓後者心生感動,因爲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溫馨待遇。
“……以前年輕的時候就一心想着幹大事,幹出成績,結果真是錯過了很多和孩子一起成長的時光。很多時候晚上十二點多才回來,孩子已經睡着了,我就只能跟他媽媽聊天,從那裡知道他的白天的一些事情……轉眼間孩子就長大了,印象中好像昨天還是剛剛給他辦理入幼兒園手續呢,這時間快得像飛過去一樣……老了,有時候總愛想起這些,就像港臺一些歌手的歌碟一樣,時不時的要拿出來聽一聽,感受一下……”
耳畔傳來吳大軍那像是泉水迸發的話語,陳譽不需要插話,只需要靜靜的聆聽着。
這是一位忙碌的父親的心聲,這是一段孩子成長的往事,這是一曲來自歲月的悠歌,這是一種淡淡的遺憾表白……
對於吳大軍來說,這是他絕少的傾訴機會。以往工作太忙,根本沒有人可以聽他談這些,僅有的幾次老師家訪也沒有機會參加。今天的休息,何嘗不是潛意識中的一種有意,何嘗不是一種渴望和彌補,想認認真真的跟孩子的老師聊一聊。雖然面對的對象是陳譽,但這無妨於他的表達。因爲這本身還是一次家訪。所以這幾乎是他第一次自由自在的當着孩子的面在另一個人面前談自己關於這方面的點滴零碎的想法。
他感覺一些在心口積存了十幾年的東西,被慢慢的挖掘出來,有一種難得的放鬆和暢快。在這一刻,他有一種恍然的感覺:原來自己對這些方面的眷戀超乎自己的想象,甚至比工作更有一種讓自己心動的地方……
在這時。他已經拋開了各種工作方面的顧慮和想法。
本來在陳譽面前,並不太適合說太多關於家庭、孩子溫情的東西。因爲對方是屬於工作上的親密關係,說多了家庭,可能會讓人覺得自己上進心不是太強,但吳大軍卻沒有再考慮這些,只是就那麼暢快的說下去。不在乎對方是否會有另外的想法。
另外的想法,陳譽當然有,不過那些同樣屬於和吳明理類似的心結,是他幾乎從來不願意向別人敞開的東西。
年齡越長,心上的結就越大,裡面的東西就越沉。
但這一次。吳大軍的話,竟然像一隻靈巧的手,輕輕的解開了其中的一些東西……
從吳明理家裡回來時,他的耳邊似乎還回響着剛纔的許多話。
“……父母都是爲兒女着想的,只是有的人不會表達,甚至可能自始自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已……等自己做了爸爸了,才知道以前爸爸媽媽的艱辛和用心。可惜已經有些晚了……”
他也想起了自己走的時候,吳明理比自己剛去時眼中多了一些明亮的東西,一些閃光的東西,一些可能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雖然他沒有開口,但陳譽知道,他對於自己的這次家訪是很感激的。
臨走的時候,吳明理忍不住低聲對他說:“譽哥,今天真的……謝謝你。”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陳譽知道他那幾個字裡麪包含的意思。
或許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不是不幸的。而是幸運的。
那麼自己呢?什麼時候才能像吳明理一樣有這種感悟……可能嗎……
下午回到了保衛處,坐在辦公桌前,他又拿起了傳真機上剛傳來的一份資料。
這次教務處的協助家訪行動確實相當特別。因爲對方部門缺人,安排上面比較紊亂,所以需要自己協助家訪的名單都是臨時用傳真機傳過來的。自己需要在最後一刻才能獲悉下一個名單。在陳譽看來,這有點像是抽獎,沒有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最終的結果。
當然,這讓他多了些期待,讓結果多了些刺激。
他收拾好因爲上午去吳明理家家訪而產生的心情,看了看手上的紙張,果然是教務處傳來的最新家訪名單。
上面有一行簡單的文字:通識班新生:安落。聯繫方式:188***。家庭住址:明珠區望江路1號帝豪山莊e棟1801房。
安落?
陳譽的眼前頓時浮現起那個經常和文小秀在一起的柔弱女孩。
怎麼又是她?
陳譽沒想到自己三次家訪的對象都是認識的人,而且還是交情匪淺的。
安落也算是和他見面頗多的一位女孩了。最新的那次見面是那天早上在文化廣場的長椅上碰到的。他還記得對方那發自內心的抱怨:
“還要狡辯,你昨晚去哪裡了?”“譽哥,你明知道秀姐對你很有好感的,怎麼能夠和安娜老師一起……一起那個呢!?”“秀姐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我猜肯定傷心的緣故。問世間情爲何物,連秀姐也傷心……”
……想起來就頭痛,這個女孩子堅定的認爲她心目中的神聖無比的秀姐已經喜歡上他了,而他竟然還幹出一些對不起她秀姐的事情……
這次竟然是要找她家訪?
他感覺腦袋有點大了,去了她家她會不會不給自己好臉色看?
對於安落這麼有個性的女孩子,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想了想,還是放棄讓教務處那邊更改名單的想法,拿起了手機,照着紙張上面的電話號碼撥打了過去。
一陣悅耳的音樂響起之後,那邊的話筒裡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陳譽微微蹙起眉頭,他一聽就知道,對方現在正在類似酒吧的環境裡,而且是檔次不算太高的那種。
“喂?譽哥?”安落那好聽的聲音透着驚訝道。
陳譽沒想到對方存有自己的手機號碼,道:“是的,安落。你在哪裡?”
“幹嘛呀?我在……打工呢。”安落想了想應道。
“在酒吧裡打工?”陳譽有些驚訝的的問道。
“體驗生活嘛……你不打電話給秀姐,怎麼打給我呢?”安落疑惑的道。
陳譽苦笑了一下,果然是三句不離主題,又提起秀姐了,便道:“安落,那個……學校最近不是要搞家訪嗎,你有沒有收到通知?”
“哦,那個啊,有啊。前兩天好像有學校的號碼打過給我,我沒接。——我沒那麼好運被抽中了吧?”安落道。
“是的,恭喜你,已經成爲接受家訪的二十個學生之一。”陳譽道。
“哦,真讓人失望……你打電話就爲了跟我說這個嗎?”安落有些奇怪的道。
“不,還有一件事,”陳譽接着道,“我想告訴你,我就是那個要去你家家訪的人。”
“不是吧?譽哥……你轉行當老師了?”安落吃驚的道。雖然看不到她,但陳譽可以想象得到她現在小嘴圓張的可愛模樣。
陳譽道:“沒,跟你一樣,也是打工,而且是個臨時工,教務處的臨時工而已。怎麼樣,方便嗎?你什麼時候在家呢?”
話筒裡沉默了一會兒,才響起安落的聲音,道:“譽哥,我現在走不開啊,要不你今晚過來找我吧,來了我再跟你細說。我的地址是在東方路這邊的……”
說完,沒等陳譽再開口,對方已經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