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對決無論究竟持續了多久時間,阮七娘和如月的感受都是一種度日如年的漫長,一瞬是漫長,一刻是漫長,一天也是漫長,沒有分出勝負,也無人知曉他們在經歷一些什麼,這種猜不出、道不明的感覺,時刻都在摧殘着她們的心,也因此,她們最終相逢於這一天。
本來,阮七娘並不願與如月重逢,如月也沒有這個打算去見阮七娘,她們兩人之間不單是有着昔日的恩仇,還有她們的夫君彼此不對盤的關係,也註定了她們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們竟會相遇,就連她們自己都有一些意外。
那時正是下午,阮七娘待在蘭軒閣的門口,卻並未真的走入,她本來就和蘭軒閣沒有任何關係,魅姬美人的頭銜早已塵封於歲月之中,成爲她永不會再觸碰的過往,所以對於蘭軒閣,她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遠離,不會再主動踏入蘭軒閣一步。
此刻的她思緒很清晰,她要待在門口等蕭陌玉,許是站得有些累了,便坐在不遠處的茶棚裡歇息,剛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就不知覺地擰起了眉,只因爲茶的味道和沖泡的手藝比蕭陌玉不知差了多少倍。
她雖然並不是飲茶的行家,卻也品出了茶葉肯定不是新鮮的,品起來應是反覆沖泡過許久的,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放下了茶杯,飲茶太多對孩子不好,而不好的茶對孩子也是一種傷害,她當然不會做傷害孩子的事情,所以她極爲果斷地棄了此茶,靜靜等待着這場對決的最終結果。
可是,她等得很久,都沒有看到蕭陌玉,她知道自己應該冷靜,這種時候最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左右自己的心,她不想給蕭陌玉添上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她不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會惹她,有一個人和她有着相同的情形,此刻竟是有些沉不住氣,其實也不能怪她過分急躁,而是她實在太在乎放於自己心裡的那個人,所以她來到了門口,並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茶棚裡的阮七娘。
阮七娘看到站在蘭軒閣門口的如月,確實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她在前幾日蕭陌玉施展的秘術裡知道了一件事情,如月有了蕭陌離的孩子。
要知道被蕭陌離獻身過的美人,都會在第二日甦醒之時喝下一碗特殊的湯藥,那是爲了避免發生僅是一晚獻身就有幸得子的情況,她也曾喝下過這碗特殊的湯藥,就在被蕭陌玉獻身過的第二日甦醒之日,如果那時的她並沒有喝下,或許她的體內便會有了他的孩子,到了如今,孩子只怕就已經呱呱墜地了。
命運總是帶着不經意的安排,那時的她怎會想到,未來的自己真能成爲蕭陌玉的妻,真能孕育他的孩子,真能擁有這般美滿的生活,就算下一刻這種幸福就會戛然而止,她都已經沒有任何遺憾,只因爲自己曾擁有過,就足夠了,無憾了,有他在,她就始終守候,他若不在,她就隨他而去,一家三口在黃泉路上相遇,也算是極其美好的結局吧。
阮七娘相信如月的想法和自己相同,只不過她始終放不下自己僞裝多年的那些驕傲,故而她總是一次次地針對自己,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她倒
是看開了很多,有些東西也漸漸擱置在了一邊,甚至拋卻到了更遠的角落。
阮七娘其實並不怨如月,只因爲她其實也是一個可憐的女子,不過是爲了自己心裡的情,哪怕是飛蛾撲火,她都拼盡全力地愛着蕭陌離,愛得無怨無悔,明知違抗他的命令會是什麼,卻還是執意爲他孕育這個孩子,光是這一點,對於如月的那些負面想法就已經全部煙消雲散,有的也只不過是一種敬佩和感同身受。
所以,當她看到緩步朝這裡走來的如月,她的臉上竟露出了以往如月都不曾看到過的真摯笑容,溫婉得就好像是另一個人,不再是那個爭奪一切的魅姬美人,而是一個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女子,這樣的轉變,倒是讓如月本能地吃了一驚,不過很快她也露出了笑容,對阮七娘點了點頭,兩個昔日有着莫大恩怨的女子,在此刻卻意外地和好了。
阮七娘看到如月坐在自己對面的位子上,剛要拿起茶壺倒上一杯,適時地開了口,道:“此茶不好,沖泡的次數太久,早已失了原本的味道。你還有着孩子,就別喝了吧。”
如月注意到了她的面前放着一個茶杯,杯中雖然還有些茶水,但明顯已喝過幾口,道:“既然如此勸我,你爲何還要喝?”
阮七娘聽着她的這句問話,好一會兒都不曾開口,許久之後,頗爲惆悵地望着遠方,那是適才蕭陌玉站立的位置,道:“即使茶再不好,到底也能解幾分渴。除了這一點,還有就是,我要在這裡等他,在一個他轉過身就可以看到我的地方等他。否則,他若是找不到我,會忍不住擔憂起來。我不想看到他的慌亂,哪怕是爲了我,我都不忍心。”
情感放於心裡到底有多深,僅是幾句便可知曉,阮七娘很愛蕭陌玉,這是如月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但是聽到她如此深情地訴說自己的情,卻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她的心裡不禁也受到了某種觸動,道:“我也是,最是看不得他受傷、難過,哪怕他不安地擰起眉,爲的並非是自己,卻仍是會止不住地爲他心痛。感情到了某種程度,便是這般全身心地爲他所思,女子大抵都是如此吧。”
她們嘴裡的他雖然並非同一人,但她們的情卻是相同的,割捨不下的也是一樣,便是她們心裡的那個他,然而那個他,究竟在何處,他究竟好不好呢?
她們猜不出,因爲她們都是極其普通的女子,不管她們的本領多麼厲害,她們的地位多麼不容撼動,面對着如此厲害的夫君,面對着如此真摯的情感,她們到底還是會和所有普通的女子那般深深陷入、無法自拔,只是,結果究竟是如何呢?
阮七娘想到這裡,便極爲落寞地嘆息了一聲,道:“他的勝算有多少?”
如月知道她說的是誰,對於她的這句問話,卻聽不出她的語氣究竟是試探,還是安心,道:“如果不出意外,應是全部。老爺子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知道,陌離將他的能量都轉移至了自己的身上,你可以設想一番,他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你呢?你認爲勝算會有多少?”
阮七娘卻沒有立即開口,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便飲了一口茶,儘管
味道確實難喝到了極點,但她仍是忍住了這種不適,過後纔回了一句,道:“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
如月聽着她的回答,卻是有些意外,道:“你那麼喜歡他,竟然連他的能力都不敢肯定,這未免太匪夷所思。如果是我,一定會說,贏的人會是他,而不是你。如此沒有信心,我倒是覺得宋師傅難逃此劫了。”
阮七娘聽着這些,卻是極爲平靜地搖了搖頭,道:“如月,我這麼說,並非因爲我對他沒有信心,而是因爲我太懂他,所以我知道他的心裡想的是什麼。有一點,是蕭陌離永遠都比不得他的,那就是情。他,不可能會忘記昔日的那些點滴過往,那些幼時的悲傷記憶,曾經有過的努力拼搏,他都不曾忘記過。可是,蕭陌離會在對決裡想到這些嗎?恐怕很少,甚至沒有吧。如月,你應該清楚,蕭陌離的徹底無情會到何種地步。”
如月當然清楚,故而對於她這麼說,內心也不禁多了一分酸楚,道:“是啊,他確實是一個善變的人。知道嗎?我能保住這個孩子,也是因爲對他的計劃有所幫助才換來的些許回報。如果,宋師傅真的有個萬一,他的計劃也全部完成了,恐怕這個孩子就不會存在了吧。”
她說着這些,便是覺得有些好笑,不知覺地笑了起來,道:“若是在以前,我們從來都不曾這般心平氣和地坐着一起談話,這隻怕還真是第一次吧。七娘,你說是不是?”
阮七娘知道她這麼說,只是爲了掩飾心裡的苦澀,便也就沒有多提讓她傷感的話題,順着她的話語,不禁笑道:“是啊,確實是這樣。我還記得第一次你瞧見我的時候,儘管我什麼都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但你卻猶如看到仇人那般看我,而我對於這樣的處境,也不得不開始反擊,弄得我們多年以來都是敵對的關係,現在想想,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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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承認當時的自己看到如此美豔的阮七娘確實是妒忌極了,尤其蕭陌離對於她的印象十分不錯,這就難免讓她有種地位不保的感覺,所以爲了維護自己辛苦奪來的一切,不惜和阮七娘展開交鋒,也是一種無法避免的情況,如今回過頭來看着過去的自己,感觸自然多了不少,但更多的還是一種難言的惆悵。
兩人的談話就這麼告一段落,許久之後,如月纔開了口,似是在腦海裡反覆斟酌,這才說了出來,道:“如果,我說的如果,你的他真有了那種不幸,你會怎麼辦?獨自撫養這個孩子,還是會隨他而去?”
阮七娘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反問了她一句,道:“如果是你,你會如何?”
如月只是搖了搖頭,道:“如果他真的有了萬一,我不會隨他而去,我會留下來,撫養這個孩子,還有繼續管理着他的蘭軒閣。他雖然不存在,但是他的一切,我卻希望保留。”
阮七娘聽着這話,卻是不經意地笑着,道:“我不是你,所以我會有和你不一樣的命運。如果他去了,我一定二話不說地跟着他,天堂也好,地獄也罷,我都會跟着。反正黃泉路上是我們一家三口彼此相伴,這樣的情形,到底比我孤零零地一人離開要好上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