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只覺得心裡起了些許波瀾,道:“你說的是,誰?”
蕭陌離說到這裡,神情就顯得極爲哀傷,道:“是和我一起從孃胎裡出來,但我未曾見過一面的親弟弟。當我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弟弟,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在蕭家,雖然過得很好,衣食無憂,但是沒有人和我說話。因爲,我的一句話,很有可能會改變他們的命運。與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也不肯和我玩,因爲他們畏懼我的能力。那時,我就在想,若我真有一個親兄弟,那麼我的痛苦就可以向他敘述,而我也不再是孤獨的一個。可是,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因爲我的存在,我的親弟弟,和我有着至親血緣的人,竟會如此悲慘地死去。我對不起他,真的很對不起他。他會不會恨我,恨我這個無法救他,卻害死他的親哥哥?”
蕭陌離說着說着,情緒就變得很激動,到了最後卻是放聲哭泣着,這是埋藏於心裡最深的痛苦,正如同他無法抉擇自己的命運,宋珏也抉擇不了。
若不是身在蕭家,他們會是彼此照顧的一對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兩人聯手將家族的輝煌一直延續下去,一起過着美滿幸福的生活。
可是,他們身在蕭家,就決定了,這一切永不可能,必須毀去一人的全部光芒,讓另一個人的光芒全部綻放,猶如雙生花一般,他們註定無法逃脫如此悲慘的命運。
宋珏嘆息了一聲,拍了拍蕭陌離的肩膀,道:“若他泉下有知,他一定不會怨你的。因爲他也無法抉擇自己的命運。”
蕭陌離擡起了頭,俊朗的面容上寫滿了濃濃的愧疚,臉上的淚水也未顧得上擦拭,道:“他真不會怪我嗎?”
宋珏輕輕應了一聲,道:“若你真想讓他在地下過得安生,就好好地謀劃自己的人生,畢竟你的人生,也有他的一份。”
蕭陌離聽了他的話,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眼裡也漸漸閃現出不可磨滅的決心,道:“我明白了。阿珏,謝謝你。”
蕭陌離說完,便走了出去,宋珏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卻是不住地嘆息。
剛纔蕭陌離的話語說得如此情真意切,應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或許他的內心也並不邪惡,只不過因爲他的處事方法極爲特殊,纔會讓他們誤以爲他的詭異,其實他也不過是個孩子。
宋珏這麼想着,內心也多了一個想法,若他之前的想法真有偏差,蕭陌離的確是一個好人,那麼他勢必會全力幫他。
之後的日子裡,宋珏都沒有見到蕭陌離,而其他人也未曾瞧見他,他不禁覺得很奇怪,按理說,蕭陌離除了蘭軒閣,便沒有多餘的地方可去,可他卻不在這裡,他去了哪裡?
等宋珏再度看到蕭陌離的時候,已是三天後的事情了,回來的蕭陌離眼裡寫滿了疲憊,但他看到站在門口的自己,卻是笑了笑,道:“阿珏,不出幾天,我們的好日子就到了。”
宋珏奇怪於他的話語,卻看到第二日,蘭軒閣來了一批特
殊的客人。
錦衣華服,貴氣十足,雖然只有七八人,但蘭軒閣的門口卻是人滿爲患,看起來十分熱鬧的樣子。
聽身邊人的描述,宋珏知曉這些人都是一些達官貴族,當她們瞧見蕭陌離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顯得十分歡愉,而蕭陌離的臉上也洋溢着最爲燦爛的笑容,上前迎着她們的目光行了一禮,竟是最爲謙卑、獻媚的模樣。
宋珏立刻明白了,蕭陌離是出賣了自己,才換來了這一場熱鬧格局,當下心裡就十分苦澀,畢竟他也是自己的親哥哥,無法相認的親哥哥,爲了能夠讓蕭家重新回到昔日的輝煌,他付出了所有的代價,包括自尊。
宋珏很想不顧一切地喚他一聲哥哥,卻礙於自己如今的身份,如今的模樣,就要脫口的稱謂,最終只能全數嚥了回去。
終於一天的熱鬧散場,蕭陌離拖着疲憊的身軀緩緩來到自己的房間,當他看到宋珏的時候,明顯有些震驚,但是瞧他臉上內疚的神情,便明白他一切都知曉了,道:“阿珏,你不必心裡過不去,這是我心甘情願所做的選擇,怨不得誰。我的本領雖多,但沒有人會去在意,她們在意的也僅是我的皮相。幸好我生得不錯,還能利用些許。否則,恐怕真撐不過去了吧。”
宋珏聽着他如此平靜的話語,終是沒有忍住自己的情緒,上前一步,道:“陌離哥哥,讓我來幫助你吧。雖然我的本領並不高,但至少有我在,你不會再那麼累。”
蕭陌離看着他許久,眼淚終是慢慢滑落下來,道:“好。”
兄弟攜手,威力無窮,這話放在蕭陌離和宋珏的身上,是最合適不過了。
蕭陌離主推外圍的擴大,人手的擴充,而宋珏則培養內部人心的凝聚,以及其他零碎的小事紛擾。
蘭軒閣在這樣的推動下,很快變得如日中天起來,聲勢也越來越浩大,兩人的名聲也越來越響,以至於有人談及蘭軒閣的時候,都會笑着說道:“原來是蕭家兄弟啊,難怪。”
蕭陌離和宋珏的關係也變得更爲緊密,那日夜晚瞧着極爲熱鬧的蘭軒閣,坐在房頂的兩人都顯得極爲開心。
蕭陌離的手裡拿着一壺酒,飲了一口,便覺得十分舒暢,道:“好久沒有那麼開心過了。阿珏,你看,夜空真的好美。天上有好幾顆明亮的星,明日也一定是個好天氣。”
宋珏也飲了一口,笑道:“是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想不開心,都是難事。”
蕭陌離卻在此刻,忽然嘆息了一聲,道:“只是,我的本領卻用不了。那可是我們蕭家的絕學,竟然排不上用處。想想都覺得惋惜不已。”
宋珏卻並不覺得什麼好惋惜的,道:“其實,我倒覺得,這樣就很好。雖然蕭家的本領高超,但難免有種逆天改命的意思。如此折騰自己,折了自己的壽命,怕是不好。”
蕭陌離聽了他的話,又止不住地嘆息了一聲,道:“雖然話是不錯,但也十分惋惜啊。難不成日
後我重振了蕭家,卻是完全不同的蕭家。蕭家的列祖列宗會不會怨我的胡作非爲?”
宋珏看着他,笑了笑,道:“只要一切還在,就會有希望。就算和之前的不一樣,但也一樣是家。不管如何,這都是我們的一份力,雖然有些綿薄,但已是盡力了,我們也沒有任何遺憾。”
蕭陌離點了點頭,笑道:“阿珏,你總是將事情想得如此透徹,我真慶幸,能遇到你。”
宋珏也在笑着,道:“我也很慶幸,陌離哥哥。”
若宋珏知道未來的走向會是如何,他定然不會有如此輕鬆的回答,可是當時的他並不知曉罷了。
因爲蕭陌離的特殊性,蘭軒閣的主要規劃漸漸開始了新的轉變。
自古殺人的買賣,最是能斂取錢財,因爲這種方法最有效,也最快,而能儘快擁有重振蕭家輝煌的資本,殺人便是最好的辦法。
一個個天真無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慢慢走進蘭軒閣,開始了每日練舞、學習禮儀的生活,目的是等到她們及笄之年,以最美的姿態,最美的舞,進入擁有萬貫家財的達官貴人,或是手握實權的官員,伺機尋找一個機會,可以下手的好時機。
起初,宋珏並不同意蕭陌離這麼做,因爲這些女孩都是無辜的,而且身世大多都十分悽慘可憐,何況殺人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營生,聲名不好也就算了,萬一招來了數不勝數的仇家,該怎麼辦?
宋珏的擔心不無道理,可是蕭陌離卻搖了搖頭,道:“若要更好地活着,這是唯一的辦法。況且,她們待在蘭軒閣,吃穿不愁,生活也相當富裕,比起在外面挨餓受凍,這裡纔是她們最佳的居所。更何況,她們都是自願的,自願成爲殺人的工具,一把最爲勾魂、鋒利的利器。這是她們的選擇,誰都怨不了誰。”
宋珏擰起了眉,因爲他發現蕭陌離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已是有些變了,變得有些可怕,讓人難以捉摸。
自從那日蕭陌離從相王府出來後,他就開始改變了,他的目光、他的舉動,他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宋珏無法阻止蕭陌離的想法,畢竟他也一直知道蕭陌離內心遲遲未曾磨滅的野心,但他還是忍不住勸他,道:“我知道你這麼做是爲了蕭家,但是我們並不急着立刻重建,畢竟還有很多時間,我們還可以……”
“等”字還未真的開口,蕭陌離便轉過頭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陌生,道:“阿珏,你不是我,你怎會了解我蕭姓子孫內心的苦楚。”
蕭陌離說完了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宋珏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極爲苦澀,道:“我當然能知道,因爲我也是。”
只不過,這句話僅是在自己內心說着罷了,不過經歷了這件事情,蕭陌離對於宋珏的漸漸疏遠,卻是不爭的事實。
宋珏能察覺到這種微弱的變化,卻只能不住地嘆息,默默地繼續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