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七娘注意到瞭如月看着自己的目光,她的眼裡一時之間也寫滿了諸多的思緒,但到了最後,卻不知該要說些什麼。
要說,自己之所以要接近蕭陌離,僅是爲了探出當面阮家慘禍的真正元兇究竟是誰,是她記憶之中的蕭陌離,還是他昨夜提及的宋珏?
要說,自己並不喜歡蕭陌離,只因爲他是一個危險可怕的人,她對他只有敬畏和警惕,他對於始終追隨自己的如月都是這般對待,對於本領有些卓越的她,這份寵愛又能維持多久時間呢?
要說,自己的年華早已不再,今年已是十八的年紀,早已不能列入年輕的範疇,尤其她還記得自己曾嫁做人婦,這樣的女子,在蘭軒閣裡其實地位極其尷尬,稍有不慎就會落得滿盤皆輸的結局。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堅持什麼,然而冥冥之中似是有一雙寬厚溫暖的手,卻是始終推動着她不斷朝前,未曾有過半分退縮,好似她若不報了此仇,自己就再也脫離不開這種隱形的束縛。
她沒有選擇拒絕,順從地應下了這個安排,只是心裡卻多了一分疑惑,待得自己的仇已報完,她便會尋這份答案。
阮七娘從來就不喜歡糊里糊塗地活着,因此她也會剋制自己的情意,不會隨便給予他人,即使是給她那麼多權力和寵愛的蕭陌離,她也最多隻能給予她的身,卻絕對給予不了她的心。
她就是這樣的美人,她就是這樣的個性,不管過去和未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她都不會迷失自己的路,因此她看着自己在這裡多待一刻也是無趣,便提起了腳步往裡走去。
如月看她就要離開,不禁出聲喚了她一句,道:“七娘,留步,我想對你說一些話,算是忠言逆耳的話吧,你想要聽嗎?”
阮七娘聽她竟然喚了自己,臉上雖然有了短暫的驚訝,但很快便恢復如初,無言地點了點頭,看着如月將懷裡的孩子抱給了伶月,隨後朝着自己緩緩而來,兩人尋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彼此相對而座,卻是好一會兒都沒有人立即開口。
最終打破沉默的人是如月,她看着坐在對面的阮七娘,忽然問出了一個問題,道:“有一個問題,應該很多人都會問你。美瑤會問你,他會問你,我也會問你。你當真不認識宋珏嗎?你的記憶裡當真沒有這個人嗎?連一點印象或是模糊的輪廓都沒有嗎?”
阮七娘聽着她的話,不禁擰起了眉,道:“如果你是想要問我這些,我只能說上一句,你終究要失望了。因爲,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說的這個人究竟是誰。他對我,究竟是友是敵?”
如月聽着她的回答,便知她們的設想並沒有錯,阮七娘當真僅是失去了關於她和宋珏的所有記憶,其他的皆是沒有忘卻,這樣的結果,不知是對誰是幸,對誰是禍。
如月原本也不想讓阮七娘生起太多警惕和反感之心,
畢竟她的心已經不再放在蕭陌離和阮七娘的糾葛之中,既然是全部放下,那麼對於這一切的紛擾,她都不會再多去在意。
剛纔不過是想驗證自己的最後一點疑慮,如今她要說的纔是正題,她思忖了一會兒,道:“七娘,我知道你還在警惕我,還在想我要對你說些什麼,可是我已經都完全放下了,對於你今後和他是幸福也好、坎坷也罷,我都不會再顧。”
阮七娘只需看她一眼,便知她的眼神極爲清澈,說了真的放下,便是真的放下,絲毫都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心思,對於如月的這一點,她很佩服。
於是,她的警惕之心漸漸退卻,道:“那麼,你要對我說些什麼?難道是蕭陌離平日裡的習慣和特性嗎?或是讓我時刻謹記,我的仇一定要報?”
如月知道她如何去想都想不出,如今的她心裡沒有半分對她的仇怨,有的僅是一種擔憂和悲哀,好端端的一個人,卻要忘卻今生最值得珍藏的情,這樣的命運,不僅殘忍,也是可悲。
所以,如月的眼裡立即浮現出了一種對她的憐憫之意,道:“並非是你所說的這些,我僅是想要告誡你,切莫要對蕭陌離動情。因爲他太危險,而他也太善於編排一切,即使你想要擺脫他的束縛,他都有辦法將你重新握於他的手心。因此,你要小心,莫要步了我後塵,迷失了自己,終究讓自己心累,卻讓他覺得不值一提。”
如月說得真切,阮七娘自然聽了進去,不過她有自己的一番考量,相信自己並不會到了迷失本心的境地,然而對於她的一番叮嚀,她是發自內心地感謝,道:“我知道這是忠言逆耳,我會記住的。只是今後沒了蘭軒閣的支撐,你和安兒待在外面終會是坎坷之路,若有什麼難處,千萬不要藏着掖着,我們這些美人都會鼎力相助於你的,你大可以放心。”
如月聽了她的這些話,也知她是真心,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我離開了以後,不出一會兒功夫,美人們就會對你馬首是瞻,想來你日後的風光定然無限,而你的仇定然也可以報的。”
阮七娘想到這裡,卻是有些無奈地頭疼起來,道:“可我並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知是因爲什麼,或許是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心境已是變得完全不同,對於權勢、地位,也不再看得那麼重。畢竟,在這世間還有很多東西是比這些虛幻縹緲更爲重要。”
如月不禁輕輕地應了一聲,道:“比如美人們無法獲得的可貴自由,比如美人們無法輕易碰觸的可貴真情,比如我始終放於心上的寶貝安兒。若是要真的說起來,恐怕會有更多。然而,權勢和地位呢?過去的我將之握得太緊,換來的回報又是什麼?如今仔細想想,真的沒有一點價值。是我太糊塗了,怎會去執迷這些呢?”
阮七娘自然也陷入了和她相同的心境,道:“你的執迷,是因爲你的妹妹
伶月,而我的執迷,卻是因爲一個錯誤。我錯誤地以爲孃親的遺願是要我去爭取這些,實則她的真實心意並非如此,她是想要我尋到一個真心待我好的人,兩個人相知相守,彼此走過美好的歲月。可我卻誤解了她的意思,從而誤入歧途,成了如今的七娘。”
如月靜靜地聽着她的話,不禁嘆息了一聲,道:“既然是知曉自己誤入歧途,那就要設法走回正道。我對別人從來都不會說這句話,是因爲她們根本不知自己的路是什麼,也沒有你想得那般透徹。可是你並不一樣,你向來就是一個有主意的美人,若不是因爲這個理由,他也不會對你流露那麼多的青睞。因此,若是報好了仇,你就離開吧。說一句並不怎麼好聽的話,這裡遲早會荒,而他早晚都會敗。”
她看到阮七娘想要說些什麼,只是緩緩笑了起來,道:“七娘,你先不要過早地否定我的話,要知道我待在他身邊的時間可是最長的,即使不算真的懂他,卻也知曉幾分他處事的特點。最近一段時間雖然算不得急躁,卻也已經失卻了穩的態勢。或許,是他早已安排,亦或者,他根本就沒路了。”
如月說到這裡,也就沒有再多說下去,站起了身,算是最後對她說了一句,道:“七娘,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希望你今後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至少,不辜負今日的這些付出,不辜負自己曾受過的那麼多傷,不辜負自己還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上。”
阮七娘也站起了身,點了點頭,道:“爲了不辜負,我會好好地活着。如月,你也一樣。”
如月輕輕地應了一聲,緩步走了出去,自此以後,她的舞臺算是真的落下了帷幕,舞臺裡的悲喜離合、恩怨情仇,都彷彿是昨日的雲煙,早已消散成空,往後的點滴歲月,和自己的孩子安兒相依爲命,纔是她真正想要珍惜的瑰寶。
阮七娘望着她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而外面的喧鬧也因爲如月的這一離開而漸漸恢復成了最初的寧靜,美人們很快便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或是在等待自己的任務,或是在尋覓變成鳳凰的機會,或是在精煉自己的本領,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
殊不知自己的心境早已被如月的話語起了某種波瀾,導致她有一段時間陷入了低迷的狀態裡,而她也深知自己的這種狀態並不適合幫着蕭陌離一起管理蘭軒閣,也更談不上所謂的執行任務。
她對蕭陌離說明了自己的意思,蕭陌離也遵從她的想法,適當地給予她一些時間用來緩和自己的不適狀態,不過這種時間到底不會拖太久時間,三天後,蕭陌離便給了她一個新的任務。
阮七娘知道自己再不去接,實在有些不太恰當,因此她只有點了點頭,應下了他的旨意,而她卻並不知道,他給她的這個旨意,竟是讓她去殺一個身患殘疾的人,宋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