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那人令人發寒的聲音,慢悠悠道:“小蘭姑娘這是想去哪?”
居然是四皇子——
被最不想遇見的人碰到,看來我最近真是氣數不對。看入木三分的那隻長蕭,想必方纔在月下吹簫的人就是他了。
我卻沒有回頭,踩在他的長蕭上,借力往另一邊掠去。
要是他這個時候喊人來,就算這些酒囊飯袋們抓不到我,將瑤貴人僞裝成失足落湖的計劃也會失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逃,哪怕引來人,也絕不能在這後花園裡。
身後人出乎意料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飛身踮在了幾棵樹木上,伸手拔下那隻長蕭,以飛快的速度追了上來。
我心裡不由疑惑,他居然不喊人也沒有要把我當刺客抓了的意思,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不可能只是想和我過過招管個閒事而已。這一頓,腳下的步子稍稍遲疑,就被後頭的人追上,一把長蕭橫在我面前。
我淡然擡眼:“四皇子真是好興致,深夜湖邊奏一曲,是怪小女子打攪了您的興致不成?那還真是……對不住了!”話音未落,手裡劍就已滑下,猛的朝他面門上襲去。
他一個反身躲過,手裡也不含糊,長蕭帶了真氣擋過我的手裡劍。我腳下飛快一掃,無數銀針落在指尖,四散開來朝他包圍。他腳下借力飛身上樹,躲過漫天襲來的針雨。我就趁這個時候,施展輕功迅速離開這後花園,腳下悄聲無息,很快就隱沒到了黑暗裡。
和他在那糾纏毫無意義,我可不是什麼武林正派的高手,不喜歡那種殺出層層困境的刀光劍影。對於殺手來說,越隱蔽越好,我們就像長在黑暗裡的毒藥,是永遠見不得光的。
這個四皇子不能小覷,只不過在護國寺見了我一面,就能在這黑夜裡一眼認出了我。瞧他方纔和我過招的身手,下手狠厲毫不拖泥帶水,一隻長蕭就能將我的手裡劍擋下,必定是個內力深厚的人。我從沒和鳳離過過招,也不知這二人誰更勝一籌。
不過看鳳離那老狐狸的樣子,也勢必不會讓危險漫及到自己身上來罷。那個系狨功夫可不低,那種爆炸的情況下不過調養幾天便好了,內力底子真是深不可測。
迅速回到了睿王府邸,我翻身進了院子,避開在門外守夜的遲杏,靜悄悄地溜進屋子躺下。
今日居然被四皇子發現,若是他藉機發難,恐怕鳳離就麻煩了。我翻了個身,眉頭狠狠地皺起來,莫非真要逼得我將他解決了?可是在這風口浪尖殺一個皇子,不僅會將矛頭指向鳳離,殺他恐怕也不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事。
我心煩意燥地嘆一口氣,想起明天還有任務,逼迫自己趕快睡去。
只要等他有任何動作,我不管什麼皇子不皇子的身份,就必須在他吐露出半字前將他殺了。
而此時窗外的夜,已經老深了。就像深不見底的黑淵一樣,彷彿再也踏不出去。
後頭那幾天日子倒過的很尋常,我仔細留意了宮中的事態,倒也沒有聽說四皇子跟皇上進諫什麼。只是因爲瑤貴人失足落湖一事,後宮近日來硝煙瀰漫,甚不太平。皇后早就身子不好,此時後宮大小事務都交由德妃處理。
德妃……
三皇子、四皇子生母,自從蘇皇貴妃死後,也充當起了鳳離母妃的身份,一直對他照顧有加。
這是明面上的事,背地裡她打的什麼主意我們誰也不知道。
去找海色打聽一下德妃的事罷,我想了想,見院落裡也沒有其他人,剛想挪步,就聽見院外遠遠傳來的腳步聲。
聽起來很焦急的樣子,還是衝着我這邊來的。
莫不是出什麼事了?
一念至此,我也打開門迎去,見一個小丫鬟停在院子門口
,緩了兩口氣道:“沈姑娘,德妃娘娘和兩位皇子來了,王爺讓你去正殿。”
德妃和兩位皇子來了,讓我去正殿做什麼??
那小丫鬟也像是有靈性,接口道:“聽說是德妃娘娘想見你。”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更疑惑了,德妃想見我?我和她素昧平生無親無故的,她大老遠跑來,就是想見我?
難道是四皇子和她說了什麼?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我就已經到了正殿,見殿內站了一華服女子,雍容貴氣,體態優雅。華貴的藍色金絲長袍一直鋪到地上,眉間還有一枚桃花烙,頭上玉簪金飾,越發顯得尊貴無比。
她見我來了,卻是向前一步,溫柔笑道:“想必這就是麟兒看中的那位姑娘罷,果真姿態不凡,氣質脫俗。”
麟兒看中的那位姑娘?
四皇子月麟?!
我聞言,目光直直對上德妃身後掛着嗜血笑容的男子,一口氣差點沒憋上來。轉眼又望向另一邊的鳳離,他朝我安撫一笑,道:“德妃娘娘,恐怕醞溪不能跟四皇兄走。”
“醞溪?”德妃依舊望着我:“原來你叫醞溪。”頓了頓,又側過身去看向鳳離,微笑問道:“離兒何出此言?”
我當然不能跟你們走!我皺眉,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隨意可以要來的平常宮女,讓我蟄伏在你們身邊,哪天我把你兒子殺了你都不知道!
鳳離也是笑:“這德妃娘娘就可得問醞溪了。”
四皇子冷哼一聲,接過話來:“她只是一屆奴婢,有何話輪得到她說。”
我咬牙,這個混蛋,不知道爲何我每次看見他都有想把他了結了的衝動。但就是他這番話,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這裡。我看了看鳳離一幅事不關己的態度,又想到方纔四皇子所說的話,心裡不知是賭氣還是不滿,挑眉道:“四皇子此言差矣,醞溪上一次在護國寺見到你之時,還是丫鬟身份。”我看見鳳離露出輕佻的笑容挑了挑眉,知道他已經猜到我要說的話了,不由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接着道:“但如今,醞溪已經是睿王爺的侍妾了。還請四皇子見諒。”
殿內所有人,除了鳳離以外,都神色怪異地望了過來。
德妃面上也有一絲尷尬,嗔怪地看了鳳離一眼道:“離兒方纔怎麼不說,莫不是看本宮惹了笑話。”
鳳離想來對這德妃也是敬重有加,連忙要拜下去,只道:“是兒臣疏忽了。”
德妃嘆一口氣,扶起他來,溫和道:“本宮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看她天資聰穎的模樣,覺得甚爲可惜罷了。”她拍了拍鳳離的手,道:“本宮也許久沒有來看你了,離兒可別怪本宮呀。”
“兒臣不敢。”鳳離也是笑道:“兒臣知道德妃娘娘近日來忙於處理後宮之事,但是千萬莫累了身子纔好。”
德妃像是想到了什麼,感慨地嘆道:“要是麒兒和麟兒有你一半懂事孝順,本宮也就安心了。”
我瞧着他們這一幅母慈子孝的樣子,慎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眼光不自覺落到四皇子身上,見他不着痕跡朝我比了一個手勢,然後悠悠舉步往後院走去。
我知道他是想拿那夜瑤貴人之事威脅我,但是畢竟我有把柄在他手上,怕他真的鬧大可就不好了。只能趁鳳離和德妃還有三皇子不注意時,偷偷地也跟了過去。
還沒到後院,就感到背後有銀光一閃,我心中一驚,手裡劍已經滑到手中轉身擋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身後人就已連出三招,我雖措手不及但也是完整擋了下來。
他卻突然停了手中動作,冷笑地看着我:“醞溪姑娘武功高強,恐怕六弟不止是讓你侍寢這麼簡單罷。”
我將手裡劍收
回袖裡:“四皇子,我們明人不說暗話。醞溪也不知是哪裡招惹你了,竟有如此榮幸能夠得到四皇子青睞,還特地來這睿王府要我。”
四皇子看着手中的長蕭,悠然道:“醞溪姑娘真是容易忘事,不過前幾夜的事就忘得一乾二淨了不成?”他揚了揚手中長蕭:“這蕭也跟了我好些年了,醞溪姑娘倒好,施展輕功之時那麼多地方不踏,偏偏踏在我這長蕭之上。你瞧,這不是都有裂痕了麼。”說完,還特地將手中長蕭伸過來,給我看其中細裂的痕跡。
好啊,這擺明了就是來找茬的。他要真這麼愛惜這把蕭,就不會當做暗器使出去了。如此大的力道讓它入木三分,沒有細紋倒才奇怪。
我不悅地看着他:“四皇子,醞溪都說了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若是拿着這把蕭來發難,那醞溪還真不知該怎麼賠你了。”
沒想到四皇子聞言,卻將神色一冷,又換上了那種嗜血殘忍的笑容,道:“好個明人不說暗話。那我也不多說了,我只是想來提醒醞溪姑娘一句,江湖之人,還是莫過多參與宮廷之事爲好。”
早聞四皇子喜怒難測陰晴不定,此刻直直撲來的壓迫之感,震得我全身發麻。我皺着眉頭回望過去:“多謝四皇子提醒,若是並無他事,醞溪就先回正殿了。”
“且慢。”他在我轉身的前一刻扣住我的手腕,我回過身去,隱忍着怒氣,道:“四皇子還有何事。”
他冰冷地瞧着我,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彷彿被壓了下去,最後只是道:“還有,記住不要……”
“四弟!你又在對醞溪姑娘胡作非爲了!”身後猛然傳來一道聲音,打斷了四皇子要說的話。循聲望去,之間三皇子站在長廊之處,眉間怒氣衝衝:“醞溪姑娘是六弟的侍妾,這樣光天化日之下你對人家姑娘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感覺四皇子募地放開了我的手,乖乖地回到了自家哥哥身後,臉色奇差。
三皇子舒了一口氣,一臉笑眯眯的樣子跑過來道,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故意板着臉道:“上一回你在護國寺不是說你叫小蘭嗎,怎麼又變成醞溪了?”
我見三皇子這樣孩子氣的樣子,不覺輕笑出聲,抱歉地望着他:“小蘭是我的別名嘛。”
三皇子聞言也是撲哧一笑,道:“好個別名。對了,下次若是我這四弟再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我幫你做主。”
我一臉受寵若驚:“醞溪怎麼敢當。”
三皇子聳聳肩:“有何不敢當的,你不知道方纔母妃在正殿直誇你,說是一見如故,還想帶你去宮內住兩天。誰料六弟還真是頗寵你,一定得經過了你自己的准許才行。”
經過我自己的准許?我想到鳳離笑眯眯地和德妃周旋着,還想着要我樂意才行。心裡有什麼東西暖暖的,迅速划過去。
三皇子見我不答他,伸手在我眼前揮了揮:“發什麼呆呢。話說回來你就跟母妃去宮內住兩天吧。”他見我疑惑地望向他,不好意思地刮刮鼻子:“母妃這些天處理後宮大小事務,都沒注意好好休息。我第一次見她這麼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爲何,但是你若能進宮陪陪母妃也是好的。”
我在心裡笑了笑,誰說這三皇子不懂事的。在孝順方面,倒也不必鳳離差,還少了鳳離那幾分城府,看起來真心許多。
所以當後來用晚膳時德妃提出讓我有空多去宮裡陪她走走時,我也就欣然答應了。三皇子感激地朝我笑笑,但不知爲何四皇子和鳳離的臉色倒是莫名的差。
四皇子那是天生就沒有好臉色,但是難得鳳離會露出這樣一幅表情。等德妃幾人回了宮,我看着鳳離修長的背影,問道:“六爺,這天下居然有事能惹得六爺不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