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香頓了頓，慢慢轉動身子回過身去。可以看得出她傷的很重，身子幾乎僵硬了起來。
下一秒她看見了鳳離，卻突然發瘋一樣拿起手中的劍就砍了過來。我嚇了一大跳，也不明就以，下意識趕緊攔下她，喝道：“尚香！你幹什麼？！”
江尚香神智不穩，見我不幫她反而制住她，氣得破口大罵道：“他要殺了我！！剛纔在石室那邊，走暗道那裡，他突然從身後推了我一把！要不是我輕功絕倫，現在就已經成了萬箭下的亡魂，被射成篩子了！”
“你發什麼瘋？！！鳳離一直跟我們一起！！”我看着她：“我們沒有去過暗道，從石室出來，就一直從迷香閣那邊走過來的！”
江尚香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身後的鳳離，話都說不完整，斷斷續續道：“不可能……啊，這天殺……這小子化成灰我都認識！”
氣氛瞬間凝重下來，鳳離一直都跟我們在一起，一步都沒有離開過，如果江尚香在石室那邊遇到的人是鳳離，那我們身邊這個又是誰？
難道有兩個鳳離？
身後的鳳離也愣了愣，面露凝重之色：“難道這霧宮裡面有幻術？我從未去過什麼石室，你怎麼可能在那裡見到我？”
江尚香嚇得渾身抖了抖，小葵也往鳳離身後靠着，小聲地說：“王爺……”
“不管怎麼樣，先冷靜下來。不管那個是幻象還是鬼神作祟，我們五人難道還敵不過他一個？！”我拍拍江尚香的肩，希望能夠讓她靜下心來。心臟怦怦地跳着，本來在這血剎霧宮裡就覺得陰森森，此刻遇到這麼多變故，心裡亂成一團。
這裡到底埋藏着什麼，莫非真的有地獄的詛咒？
安靜的地道里突然想起了吱吱的聲音，聽着讓人毛骨悚然。我們繃緊了神經，四下查看着：“是什麼聲音？”
突然我感到腳下一晃，來不及大喊一句：“小心！”我和江尚香身邊的牆就猛地轉了過來，江尚香想拉我，卻被劇烈轉動的石壁用力撞了回去。
就在一瞬間的事，我們就被那一堵厚厚的石壁隔開。他們全都在石壁的另一方，我一人被困在石壁這頭。江尚香的聲音遙遙地傳過來，大喊着：“醞溪，醞溪你沒事吧？”
我剛回了一句：“沒事。”就整個人僵住了，緩緩挪過頭，聽見身後石壁的盡頭處傳來腳步聲，咚咚地打在陰森的石板上，在慢慢朝我靠近。
鳳離他們那邊的聲音漸漸模糊，好像有越來越多的石壁轉過來將他們和我分得更開。我屏住呼吸，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袖裡劍滑到手中，隨時準備好廝殺的準備。
那個黑影在轉彎處頓了一下，然後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傳了過來：“醞溪？”
我雙眼猛睜，心中警鈴大作。這個聲音……是鳳離的。
可是鳳離不是和江尚香一起被石壁擋到了另一邊去了嗎，怎麼會這麼快就出現在這裡？莫非這個人就是開始江尚香在石室裡遇見的那個“鳳離”？
人影出現在我的面前，一身月牙白的錦衣玉袍，手持一把鑲金絲的摺扇，妖孽橫生的俊美眉眼，定定地望着我。
這個……是鳳離？
不！不是！這個不是！！
他見到我，不由露出喜悅之色，又瞥見我手中拿着的劍和我防備的表情，頓了頓，試探地問道：“醞溪，你怎麼了？”
“你是誰！！”我將手中劍一指，幾乎抵在了他的脖間。石道很窄，他就是想躲都絕對無法全身而退。不論是人是鬼，我都可以傷到他。
誰知“鳳離”反轉了袖袍，一個回身很輕易就逃出了我的劍外。目光驚異地看着我，道：“醞溪，你在做什麼？！！你難道連我都認不出了嗎？！”說着，還怕我不信，從腰間掏出淌龍玉佩：“你看，這還是你昨日在客棧裡給我的。”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淌龍玉佩，但心裡還是不敢輕信，問道：“你第一次見我是在哪裡？”
“漣漪千字樓。”鳳離很快回答：“你自稱爲小蘭姑娘。”
“那我們落下山崖的時候是被誰救了。”
“弄無邪。”
“……你爲什麼會給淌龍玉佩給我？”
鳳離露出無奈的神情：“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偷的。”
果然是鳳離。我鬆了一口氣，手中的劍也慢慢放了下來。鳳離見我信了他，剛想靠過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我卻整個人彈了起來，渾身都忍不住顫抖着——
既然這個是真的鳳離，那一直跟我們走在一起的那個人
，又是誰？
我想起方纔在草綠閣的時候他露出的奇怪嗜血的神情，眼裡的陰森的光一閃即逝。
還有那些黃眼腐人看見他放出來的白綾時害怕地朝後退的模樣。
那個……纔是假的！
“糟了！！尚香和小葵！”我驚叫起來，語無倫次着：“那個…那個假的…那個纔是假的……”
鳳離皺着眉，一把扣住我的肩，大聲道：“冷靜下來，醞溪，發生什麼事了？！”
我渾身一抖，被他這一吼，先前緊繃的神經被嚇到了極致，反而逐漸冷靜下來。這才簡要地將剛纔一路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提到江尚香回來那裡之時，不由問他：“她說你在暗道裡推了她一把，爲什麼？”
鳳離臉色有點不自然，撇過眼去，淡淡道：“她很古怪。”
“什麼意思？”
“我們進霧宮的時候她不是被銅門上的血蟄刺了一下嗎，我剛纔在石室裡看見的壁畫上寫着，那個血蟄是有蠱惑人心的作用，會控制人的肉體和靈魂，會讓人變成殭屍。”
殭屍？！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難道這就是被戳瞎了雙眼的族長和大祭司們永遠都不出去的原因？只要被血蟄扎過以後，就會變成殭屍？！！
這血剎霧宮裡到底都有些什麼。長得既像蜘蛛又像蜈蚣的蟲子，猙獰血紅的壁畫，不知不覺在移動的雕像，突然轉動的石牆，會食人的紅色屍香魔芋，還有和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不知是人還是鬼的傢伙，現在又弄出了一個什麼殭屍？！
耳邊突然傳來鳳離的一聲大喊：“醞溪，小心後面！！”
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到有一隻手猛地搭上了我的肩膀，用力向後扯着。鳳離袖間一揮，放出三尺白綾，急速朝我捲來。那白綾邊緣都是鋒利如刀的繃痕，白綾一纏上我身後的那隻手，我感覺到肩膀募然一鬆。就往前一個踉蹌跌進鳳離懷裡，在他凝重厭惡的目光下，回頭看過去，渾身都嚇得一顫。
一隻血淋淋的斷手掉落在地上，還有一半鑲嵌在石壁上，好像有生命一樣不停挪動着，然後猛地往石頭裡收了回去。
“這……”我小心地嚥了咽口水：“這是什麼？”
鳳離皺着眉頭，說：“我剛纔看見的是一個隱約的人形附在牆上，從裡面伸出一隻手來抓着你。”
“不可能啊。”我不敢置信：“怎麼會有人可以穿到這個牆裡面去？難道是……”我頓了頓，鳳離將目光對上來，點了點頭，顯然是和我想到了一處去了。
“我以前聽一個得道高僧說過，這世上的奇門遁甲有許多，有一種叫附牆魂。漢朝一個叫巫馬玉的苗族長老，爲了使自己長眠之地不受外人打擾。將快死的人放進石牆裡築澆起來，並用血養七七四十九天後再佈陣施法，這個人的魂魄就會被禁錮在牆裡，永遠都出不去，只能一直在石牆裡穿梭，遇見活人就會將那人生生拖進去。這就是附牆魂。而且附牆魂一般都養在正門前修築的兩面窄小的石牆裡，由於石牆間的距離窄小，一般人都逃不過而被抓進石牆裡悶死。”鳳離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道：“這種法子極其陰毒，後來流傳爲對待通敵叛國的大臣武將們所用之刑。方纔幸虧醞溪你有深厚的內力，這妖物也一時無法拖動你。”
我一驚：“這麼說，這血剎霧宮是巫馬玉的陵墓？”
鳳離凝重地點了點頭：“想必是了。巫馬玉一生都在研究玄術，這仙人釀乃世間僅有，主人是他倒也不足爲奇。不過，倘若這真是巫馬玉之墓，我們之前碰到的那些恐怕只是一個開端。附牆魂是養在正殿門口的石牆裡，我方纔是從那邊轉角過來碰見你的，也就是說，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是正殿了。”
我看了看陰森森彷彿像沒有盡頭的石道，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維諾道：“要不……我們先回去找尚香和小葵她們吧。你看啊，連這正殿外面都如此危機重重，正殿裡頭還不知養了什麼，四個人一塊進去還是比較安全。況且一直在她們身邊的那個你身份還沒有搞清楚，要是她們遇到危險怎麼辦？”
鳳離瞥我一眼：“你不要忘了，把那位江姑娘帶在身邊，不一定就是安全的。”
我知道他是指被血蟄咬了成殭屍的那件事，急忙又道：“那小葵一人應付兩個，豈不是更危險？”
鳳離還想說什麼，突然神色一變，道：“你聽！”
不用他說我也聽見了，四周密密麻麻傳來了腳步聲，在牆的裡頭穿梭着，就像無數的人在奔跑着，雜亂無章的步伐朝我們涌來。
我嚥了咽口水：“這……這些全是……附牆魂？！”
我簡直不敢想象到時候有千千萬萬隻手從牆裡伸出來，就算我天生神力，不被他們扯進去，也會被那麼多手扯得四分五裂。
來不及多想，鳳離就已經拉住我的手腕，兩人一起往那黑暗彷彿毫無盡頭的通道前跑去。
耳邊傳來通道中雜亂追趕的腳步聲，我被鳳離拉着，他的髮絲打在我臉上，微微有些刺痛。我擡起眼看着他，看他在奔跑中俊逸的側臉，看他鳳眼裡閃着堅定守護的光芒。
有這個人在身邊，心裡不知爲何，總覺得安心。
兩人的衣襬在風中糾纏在一起，他手上傳來的溫度緊緊擄住我。我低笑了一聲，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醞溪真是何德何能，看見永遠臨危不亂的睿王殿下如此着急的模樣。”
他也笑了笑，回道：“還不是醞溪你功夫練不到家，你是來保護我的，怎麼像是反過來一般。”
我故作嘆息：“弄無邪知道肯定又會說我拖後腿了。”
兩人在一片黑暗中奔跑着，眼前是一片毫無光亮的未來，我卻彷彿感覺不到害怕了。
他有聖血相護，終究是可以平安的。
這就夠了。
只要這個人可以平安，這就夠了。
眼前出現了一片蓬蓽生輝的豪華正門，想必就是血剎霧宮的正廳了，我感到眼前的男子更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微微放慢腳步。
我們停在這道門前，對視一眼，猶豫着要不要推開。
門前門後，會是兩個不同的天地。
我們都心知肚明。
就在此時，門內突然傳來一道悠閒的男聲，悅耳動聽，甚至含着一分笑意：“你們進來罷。”
鳳離幾乎是下一刻就推開了門，只聽吱呀磨動的開門聲緩緩響起，身後那些附牆魂像是聽到什麼極其恐怖的聲音，都停在了我們三尺之外，沒有再前進半步。
鳳離拉住我手腕的手緩緩滑下，我順勢反握住他的手，擡眼定定地看着他，輕聲道：“我不怕。”
有你在，我就不怕。
他微微一笑，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鳳眼微眯，溫柔地點點頭。兩人邁開步子，朝漸漸開啓的門內散出的光亮裡走去。
一座金碧輝煌的古老南疆宮宇映入眼簾，宮頂上畫滿了鮮紅精緻的絕美壁畫，夜明珠幾乎綴滿了整間宮宇，上面垂掛着無數素絲穿瑪瑙的銀鏈靜落。兩邊都是清澈見底的晶瑩潭水，上面懸浮着兩座雕刻着尊貴蛇龍盤旋的玉色高鼎。一條鋪滿了翡翠的長道穿過譚水，道寬六尺，兩邊刺滿了穿雲鉤玲瓏圖騰，一直蔓延到宮宇盡頭。
盡頭處分別立着十四盞長明燈，環繞着一尊散發着淡淡光芒的冰棺，冰棺邊一片火紅刺眼，無數曼珠沙華開在冰棺四周，將冰棺裡冰冷的一襲白骨映得帶上血色，妖冶而詭異。
冰棺邊背對我們站着一個月牙長袍的修長男子，負手而立，仿若雲端般出塵。剛纔的聲音想必就是他發出的，鳳離將我攔在身後，防備而淡漠地打量着他。
男子背對着我們，卻低低笑了一聲，手若無骨般輕輕一揮，懸浮在晶瑩潭水上的那座玉鼎裡，居然緩緩浮上了兩個正在拼命掙扎的窈窕身影。
“尚香！小葵！！”我上前一步，驚異地看着她們渾身沒有任何東西纏絆，卻拼命掙扎着，像是在被什麼無形之物狠狠纏住一樣。
“醞溪！”江尚香掙扎着，餘光間看見我身旁的鳳離，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又看了看背對着我們的月牙白長袍的男子，睜大眼：“那他是誰？”
我咬着牙，這果然就是在迷香閣那個和鳳離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
鳳離突然擡眼望過去，淡淡道：“想必這就是人稱不死仙人的巫馬玉前輩吧。”
巫馬玉聽起來心情很好，發出陣陣愉快的笑聲，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和鳳離一模一樣的臉：“沒想到這一代的中原聖血之人居然和本尊長得這麼像，本尊看見你們下來時都不由吃了一驚。不過你顯然要比東方流火聰明許多，還懂得帶這麼多替死鬼下來。”他的目光含笑放到我臉上：“可惜了這位姑娘如此聰明，本尊看着還挺喜歡的，就要永遠葬在這血剎霧宮裡了。”
鳳離的手募然伸到我跟前擋住，與含笑的巫馬玉對峙着，帶着不容忽視的堅定沉聲道：“只有她，我是一定要帶出這血剎霧宮的。”
我心裡霎時跳空一拍，側過臉，愣愣的目光就投向了身側這個閃着堅定目光的絕美男子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