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聽雨居辦事居然如此迅速,不出兩日,慕容伴月就領了這傳說中的江南名妓到鳳離面前。
鳳離一襲紫衣,容貌竟比這江南名妓還出色幾分。
不過我琢磨着,這兩人好像長的有點像啊。
誰知紅翎仙子一見他那張與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臉,臉色就立刻白了,退後一步道:“是你!”
慕容伴月放下人,就知趣地離開了。
紅翎仙子咬着下脣:“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雖容貌多半從父,但畢竟也是她的女兒。”
“我不知你有何事,但我永遠也不想和皇宮扯上任何關係!”
鳳離喝着茶,頭都未擡,慢慢道:“你就不想還她一個公道?”
紅翎仙子眼裡都蒙了一層淚:“爹孃死的那樣慘,他根本就是沒有人性的人!又如何有公道而言?!”
我聽得二丈摸不着頭腦,朝一旁的小葵望去,發現她比我更迷惑。
直到他們談了片刻,突然聽見紅翎仙子道:“只要能還娘一個公道,我蘇紅翎什麼都願做!”
蘇紅翎……
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在哪兒聽過。
蘇紅翎……
我一頓,想起在哪聽過相似的名字了,蘇皇貴妃——上將軍蘇長穆獨女蘇紅以。
蘇紅以蘇紅翎……
又想起她方纔所說的那些話和兩人相似的容貌,我不敢置信望向那二人。
難道,難道這就是當年蘇皇貴妃和侍衛私通,所生下來的女兒?!
鳳離依舊淡淡的,將茶杯隨手擱置在一邊,道:“那好,隨我回長安。這件事一了,我保證任何人都找不到你。”
他瘋了?在這個時候把蘇皇貴妃和侍衛所生的女兒帶回長安,難道還嫌老皇帝不夠猶豫不決麼。
蘇紅翎冷笑:“你就不怕我殺了他?”
聽見這話,我不由朝蘇紅翎露出一個同道中人的表情。
這老皇帝還真是壞事做盡仇人遍佈,我一想到又找來一個同僚,心裡不免竊喜。
誰知竟被鳳離三言兩語給抹滅:“世間最害人的不過是個情字,你爹那麼冷靜的一個人,不也未沉住氣,害得他們二人雙雙逝去,也算是死後做了一對同命鴛鴦。你不會知道,娘在生前最愧對的人是誰吧?即使父皇殺了她,她也依舊無悔。這是她的遺願,希望父皇有朝一日能夠從當年的心結中走出來。這麼多年來我都做不到,但如今你可以。”
蘇紅翎不語,但明顯已經開始動搖了。鳳離又道:“這事一過,娘也了了心願,我也會連夜將你送回江南。只是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不知你能否承受得住。”
蘇紅翎心高氣傲,一聽這話便道:“我不欠你們任何人的,只是幫娘了此心願罷了。跟身份尊貴的睿王殿下你可不同,皮肉之苦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鳳離也不多說客套話:“這樣最好,我們明日就啓程回長安。”
我看着他們兄妹二人這般生疏冷淡,心裡想着原來親人之間也不過如此。鳳離和他同父異母的兄弟每天爭得你死我活,又對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只留利用無情。
我雖不知他有何打算,但說什麼爲蘇皇貴妃討回公道,不過也是讓老皇帝解開心結,讓他離太子之位更近一步而已。
好不容易離開了王府,不過幾日,又要匆忙回去。除去在趕路的那幾天,我總共就只在這人間蘇杭的江南呆了兩日。
別說趁這個機會好好遊玩了,就只給小葵買過幾串糖人解饞。
我當然不滿,趁着鳳離和慕容伴月相聊之時,道:“既然明日就要啓程回去了,我今兒下午就和小葵一起上街走走?”
鳳離頷首,一臉的裝模作樣:“記着別太晚回來。”
我隨口應了,心裡想道那是自然,等到入夜時分葵姬跑出來
,就是我想在外頭瞎逛,她肯定也不願意和我一起啊。
我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來過江南一回,是刺殺翡翠樓的樓主煙如戲。
只記得當時是最死裡逃生的一刻,我彷彿還能想起懷抱着煙如戲屍身的冰冷男子,和她妹妹瘋狂的竭斯底裡的模樣。
看來這世間,還是有姐妹親人之間的真情的。
只是身在帝王家的人,難免無情些罷了。
還沒出這慕容府,就看見水榭樓臺間一個青衣女子,站在池邊不知想些什麼,臉上掛着柔弱的神情,眼底卻是恨意一片。
我打了一個寒噤,覺得還是不要多生事故纔好,剛轉身想走,就聽見有小丫鬟喚道:“雲星小姐,這裡風涼,還是隨奴婢回房罷。”
青衣女子搖頭:“讓我在這兒呆一會,不要來吵我。”
我頓了頓,想必這就是慕容三小姐——慕容雲星了。
她的傳聞在江湖中有一段時間還是傳得沸沸揚揚的,慕容府失蹤多年的三小姐,在找回之前還出現過一個容貌相似的冒牌貨。
又走了幾步,不經意聽見她低聲嘆道:“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忘不掉她。她不過也是借了和我相似的容貌而已,又到底有哪裡好?而我呢,愛上一個最不該愛的人,又究竟是不是該怪命運弄人?”
命運弄人。
我雖面無表情,但眼前不經意間閃過壁如素的臉,她纔是愛上了最不該愛的人。
最後只落得如此薄涼的下場。
我腳步不停,卻回道:“命運到底是掌握在自己手裡,三小姐有這份閒心在這裡哀嘆,不如自己好好把握。”
慕容雲星轉過頭來,見了我,苦笑道:“可惜許多事,也不是我想要改變就能改變的。雲星失態了,多謝姑娘提點。”
我搖搖頭:“不必,這話倒也不完全是對你所說。”
如果給我一個機會,也許我會對壁如素說也不定。
我終究還是可憐她了。
其實不過萍水相逢,見過幾面而已。只是她和鳳離之間的糾纏,和她最後那個悽楚哀涼的表情,卻還一直深深落在我的腦海。
像是一直在提醒着我,不論如何心動或朝夕相伴——
那個男子是一定愛不得的。
…
很快,金陵與長安不一般的街頭就將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了。小葵一手拿着冰糖葫蘆,一手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不時驚喜地叫道:“醞溪姐姐你看!你看那個是什麼?!”
我也跟着湊過去,店前的大娘慈祥地笑道:“這是藕粉。兩位姑娘想必是外地來的罷,羅大娘我這的藕粉在這金陵城裡可是出了名的。”
小葵回過頭討好地看着我:“醞溪姐姐……”
我無奈地摸摸她的頭,對大娘道:“來兩碗。”
大娘笑眯眯地應道,然後就在一旁的攤鋪上做了起來。不肖幾時,兩碗藕粉就做好了,只見碗裡呈通體晶瑩的膏狀物體,確實香氣四溢。狐疑地舀起一勺,沒想到竟是入口即化,意外的清新可口。
我和小葵皆大呼不過癮,又讓大娘來了兩碗。
最後一勺下肚,我剛準備結賬,餘光就不經意瞥見一抹華衣纖細的女子,用袖子半遮面,對身邊的人道:“先找到慕容胤陽。”
我渾身一震,連忙把頭低下來。
我的娘!居然在這裡碰到了煙如意——
也就是現任翡翠樓樓主。
我唯一來過的一次江南,就是爲了殺她的姐姐煙如戲。
誰知小葵偏偏在這時喚我:“醞溪姐姐,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呀?”
我閉上眼,分明感到一道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射了過來。
接着傳來女子銀鈴一般的聲音,幽幽道:“驚鴻第一殺手斷梅,不知何來閒情,在這金陵街頭一嘗這路邊玩
意兒。”
我知道是躲不過去了,擡起頭來面無表情道:“翡翠樓煙樓主不也是好閒情,兩年不見,煙樓主倒還是當年那個模樣未變。”
“託沈姑娘的福,自從姐姐死後,如意一直打理着翡翠樓。沒有時間好好上門拜訪沈姑娘,沒想到沈姑娘倒自己先來了。”
我撇撇嘴,又不是我想要來這撞見你的。
真是冤家路窄。
看來一場惡戰是難免了,我低聲吩咐小葵道:“你先回府裡,我隨後就到。”
“你們一個也走不了。”煙如意還是以袖半遮面,只露出一雙狐狸一般的眼睛。她話音剛落,身邊那幾個翡翠樓的弟子就將我們重重圍住。
手裡劍滑到手中,我冷冷地看着煙如意:“殺你姐姐的是我,和她沒有關係。”
煙如意一臉瞭然,臉上笑吟吟,說出來的話卻異常陰森:“可是本樓主今日就是想連着她一併牽連了,不知沈姑娘意下如何?”
說罷,她四周那些翡翠樓的弟子們齊齊將劍拔了出來,銀光閃閃一片肅殺。
我也不是吃素的,下一刻左手間猛地發出暗器,先打亂她們的陣型。再趁她們避開之時,從離我最近的這個下手,手裡劍一下朝她脖頸上抹去。
四周頓時亂了套,羅大娘抱着頭蹲在攤鋪下面,客人們都開始逃命,一窩蜂往外跑。
小葵還傻愣愣地站在一旁,我不得不從打鬥中分出神來推了她一把:“快給我躲到一邊去!”
又是一名女弟子撲來,我眼裡殺意漸起,手裡劍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只能感到幾道光一閃,那個弟子就已血濺當場。
居然逼我在小葵面前殺人!這不毀了我這麼久苦心經營起來的溫柔形象!!
煙如意袖間白綾赫然殺過來,我一個踮腳飛身上了屋頂,她下一秒就跟了上來。白綾如蛇一般靈敏矯捷,幾次纏上我的手裡劍,還好我袖裡暗器多。她纏一次,我就用刺菱割一次。幾回糾葛下來,她也沒有討到什麼巧,反倒被我急速射出的刺菱劃傷了手臂。
她看了一眼正在往外流血的手臂,突然折身跳下了屋頂。
我正奇怪她不可能這麼快放過我,就聽見她道:“把和她在一起那個小女孩抓來。”
這個女人!果然就想着要從小葵下手。
手中刺菱百出,一下子爲小葵拉出一道防線。我也跟着跳下來,正好落在小葵前面,道:“煙樓主這個算盤可打錯了,你可知我身後這人是誰?”
實在不行,搬出十四寵姬的名頭也好壓一壓她。
煙如意冷笑:“不管是誰,我今日即便殺不了你,殺了她還是綽綽有餘!”
“那可不一定。”我將小葵又往身後藏了藏,惱怒地看了一眼還不變黑的天,淡淡道:“不知煙樓主是否聽過睿王府大名鼎鼎的十四寵姬?”
“你不會想說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是十四寵姬中的吧?”
我聳聳肩:“小葵,告訴她你的全名!”
小葵往後縮了縮,小聲道:“葵……葵姬……”
煙如意臉色一變,脫口道:“不可能!”
我冷笑:“怎麼不可能?十四寵姬中的雙面伊人你不可能沒聽過,倘若動了她,就不再是江湖之間的事了,睿王府那一關你就過不了!”
聞言,煙如意揮手令一干弟子停了手,卻遲遲未動,眼下這樣糾纏着也不是辦法。
我正苦惱着,忽而聽見一聲悠揚的馬嘶聲——
一名墨袍男子拉住繮繩,那匹馬就不偏不倚擋在了我和煙如意中間。清風過耳,將男子的衣襬和黑髮吹在空中,幾乎糾纏在一起。
像黑色的修羅。
煙如意雙目瞪大,死死捏住袖口,幾乎暴怒出口,道:“慕容胤陽!”
我的臉色卻猛地慘白,這個男子,這個男子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