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波篇六

風冷冷清清的吹着,明明都已經到了初夏,卻還是感覺那股寒冷直撲人心底。

窗外的雨下得越發的大,低低地打進屋檐下,竄起絲絲水滴飛濺。房內一片黑暗,只有冷清的月光灑下來,打在牀邊靜坐的男子身上。

我緩緩睜開眼,感覺他有條不紊的呼吸,也不言語,只是緩緩轉過頭去看向他。

他依舊是白日裡那一襲月牙白的錦袍,一隻手撐在桌上抵住下顎,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眉頭微鎖,那雙總是勾魂攝魄的鳳目輕閉。

他睡着時始終是這個神情,那微鎖的眉頭彷彿永遠也消散不了,和醒着時輕佻悠然的淺笑大相徑庭。

我明知他不快樂。

我也知道他的絕情他的絕不心慈手軟,從壁如素那時我就明白。

可那個女子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是多少個春夏秋冬陪伴在我身邊給我溫柔懷抱的人。

如今她就這樣死在我懷裡,被她最愛的人親手殺死,帶着一腔的不甘和癡許。

叫我如何不恨!

恨他的冰冷的心,恨他利用了她的那段感情。

“醞溪。”不知他何時醒了,依舊閉着眼,卻低聲道:“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依舊不悔。即使你會恨我,但我依舊會殺了她。”

“你!”我一時被氣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咬着牙,心底那股恨意又翻卷着重撲上來,不由冷笑道:“是不是我對你來說,已經沒用了,你連甚至連說謊來讓我寬心都不願。鳳離,你不怕我現在殺了你!替盈盈報仇!”

他身子頓了頓,緩緩睜開眼,卻沒有看我,脣邊漫出一個很苦澀的弧度:“如果你非要殺我才解恨,我甘願獻上項上人頭。只是因爲是你,我纔不願說謊。我欺騙過很多人,利用她們,毀掉她們。可唯獨對你,我想讓你相信我。”

“這就是你說的相信你!”我猛地揪緊被褥,肺部突如其來的激動,令我控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地呼着氣:“瞞着我和我的姐妹私會,用你那虛僞的感情利用她,最後竟然還親手殺了她!你到底有沒有心!這個時候你還敢說讓我相信你?你究竟有什麼值得我相信!”

漆黑的夜幕彷彿壓着這座城,一片低沉的黑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雨勢似乎越發的大,打在窗沿上發出錚錚的脆響。

窗邊靜坐的男子卻沒有再說話,房內一片死寂,只有我因爲激動而低低的喘氣聲。

我閉上眼,想起那個女子昨日早晨還與我在海色房裡相談,我們還是原先的模樣,如今不過幾個時辰,一切都變了。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突然有些後悔,如果我揭穿她的身份,如果我沒有再將橫波的事情追查下去。

如果我沒有接手這個任務。

如果我沒有遇見他。

鳳離不知何時離開了,我抱膝坐在牀上,心裡一直反反覆覆想着這些日子所有發生過的事。指甲深深地刺進手掌裡,我死死咬着下脣,發覺自己竟然還可恥地貪戀這份感情。

我明知他是殘忍無情的儈子手,他爲了那尊高高在上的皇位葬送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我明明知道的。

卻還是忘不掉他在忘情懸崖邊望着我,從高高的懸崖上爲了我縱身一躍時的場景。血剎霧宮裡他擋在我身前,擋住巫馬玉的目光,冰冷卻堅定地說:“她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聰慧狡黠敢愛敢恨的沈醞溪!”

卻還是愛他。

我將頭埋進膝蓋裡,渾身都忍不住顫抖着。湖盈盈渾身染血的模樣,還有江尚香躺在牀上生死不明的場景像發了狂一般涌進我的腦海裡。

爲何,爲何偏偏是他。

爲何傷害我最親的人的,偏偏是他!

窗外不知何時升起了第一束曙光,雨也停了,王府裡已經有下人起身開始忙活早膳。所有的人都如往常一樣,彷彿昨夜裡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門就在這時被人募地推開,那人輕功尚好,我都還沒有看清他的身影,他就已經到了我的跟前。嬌媚秀美的臉上只有漠然,將

一個精緻的錦盒扔在牀上,居高臨下地望着我,道:“沈醞溪,你在這房內獨坐到天明又如何。你想死,也不要拖着六爺!”

我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冷笑道:“弄無邪,你心裡就只有六爺。你根本就不將人命當一回事,對你們來說,不過是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猛地伸手卡住我的下顎,募然道:“你想不想知道害死湖盈盈的人是誰?”

我渾身一震,兩眼死死地睜大瞪着他,幾乎從齒間逼出一句:“你說什麼?”

“湖盈盈是被驚鴻派來,插入十四寵姬中做棋子的。”他冷冷地看着我:“她奉了冥魁之命,瞞住你們所有人,用了假名混進王府,將六爺的點點滴滴事無鉅細報告給驚鴻。不知何時起,她卻愛上了六爺,這些都是她主動告訴六爺。她甚至爲了六爺,主動出賣了驚鴻,做了六爺反插在驚鴻的雙面棋子。”

我含恨地眼光對上他的眼,幾乎是脫口而出:“不可能!”

“信不信隨你。”他突然放開了我,轉過身,冷漠地丟下一句:“她在驚鴻總壇的房間牀下有一條密道,冥魁每次召見她都是在那裡,裡面有許多不爲人知的證物。還有這個盒子,裡面裝着她自從來到王府後的點點滴滴…你若不信,一看便知。”這才揚長而去。

我半跪在牀上,一手抵着榻,一隻手緩緩摸上那隻盒子。那盒上的鎖已經被人粗暴地打開,我只是輕輕一翻,便鬆垮地倒向一邊。

裡面密密麻麻裝着無數封文信,我的手都不由顫抖起來。

這裡頭,裝着她在睿王府裡生活的種種,也是她和鳳離之間的真相——

“北暮三十四年二月初八,我接到了冥魁的密令,瞞着所有人偷偷潛進了睿王府,接近當今睿王殿下,這個十四歲便封侯拜相的皇子。我不知道冥魁爲何會挑上我,醞溪比我更聰明,尚香比我更會隱藏,怎麼都輪不到我纔是。只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是以醫術高明的身份將我安插.進來的,這也許就是魍魎一開始讓我學醫的原因。說不定,這是一場從很多年前就策劃好了的陰謀。”

“北暮三十四年三月十二,昨夜是我第一次侍寢。沒想到他居然沒有碰我,只是和我同榻相談至天明。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他,他真是比女子還要漂亮許多倍,嘴邊總是掛着笑,卻彷彿永遠都透不進心裡。天剛亮他就起身了,我假寐閉着雙眼,他卻在走的時候幫我蓋好了被褥。雖然我知道這只是隨手之舉,但卻是除了醞溪以外第一次有人對我做出這般體貼的行爲。他就像一個致命的謎,讓人不得不探究下去。”

“北暮三十四年五月十七,今日冥魁又將我召回了驚鴻總壇,途中避開了魍魎,我這才知道原來魍魎都不知實情。冥魁體型不屬高大,大抵和醞溪差不多,應該是個女子,倒和魍魎醉酒後所言不差。但她戴着一張男子的人皮面具,看起來竟然和當今皇帝有幾分相似,她一襲寬大的黑色斗篷,遠遠看上去甚是駭人。沒想到她竟然給我一本心經,讓我偷偷修煉,必定能奪得鳳離歡心。”

“北暮三十四年八月初九,前些日子有刺客侵襲睿王府,我下意識用了冥魁給我的那本心經裡的幾招。即使我那幾招用的甚不熟練,豈料鳳離在看見時竟猛然神色大變。待刺客被俘,他對我的態度不知爲何突然異常關心起來。此後日日被召去夜裡侍寢,那夜也是他第一次碰我,低低地看着我,彷彿能將人吸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去。一連半月都是如此,寵愛之情溢於言表。這本心經到底和他有什麼關係,爲何他在看見我用了這裡頭的功夫後態度如此大變?我不明白。”

“北暮三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我終究還是愛上了他,當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那種愛已經深到骨子裡去了。昨夜他去了寧妃的吹雪院,我才發現我嫉妒得發狂。我不想再欺騙他,我希望他能夠完全地相信我,我決定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沒想到他居然會是那樣一臉錯愕而失望的神情,卻只是說讓我離開王府,他也會既往不咎放過我。可是我不要離開,我就是想留在王府才告訴他真相的!”

“北暮三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昨夜我在他房外跪了一整夜,今日他醒來,被我嚇了一跳。我第一次開口求人,求他讓我留下,我甚至爲他出賣驚鴻,將我所知道的驚鴻的一切都告訴他,只求他能夠讓我留下。他很吃驚,把雙腿已經跪得沒有知覺的我抱回了房,一直摟着我。我是真的愛他,爲了他,我什麼都願意做。”

後來都是一些他們間的日常瑣事,還有湖盈盈是如何瞞住驚鴻瞞住我們在睿王府裡往來的,我草草地看了過去,直到看見有一封書信裡開始出現了我的名字。

“北暮三十九年九月初八,今日他向我開口提起了一個人,竟然是醞溪。他設計了一齣戲,將醞溪引上勾的一齣戲,需要我的配合。我甚至都不敢問他爲何要這般做,因爲我在他眼裡看見了從來沒有過的野心和光芒。”

“北暮三十九年十月二十七,今日是醞溪進府的第十天,整整十天,他沒有再來過我這裡一次,聽說他整門心思都花在了醞溪身上,甚至驚動了寧妃和靜妃。爲何偏偏是醞溪,我又該如何。即使是醞溪,我也不願意將他讓出去半分半毫!”

“北暮四十年一月初四,今日是我第一次以橫波的身份見醞溪,我食用了化喉散,將聲音壓得很低,所幸她沒有察覺出什麼。鳳離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我第一次這麼恨!醞溪爲何這麼幸運?我付出這麼多,也不過只是他衆多寵姬中的一個。而他雖然沒有封任何名分給醞溪,但是從他的眼裡我可以看得出,醞溪是不同的。爲何,爲何偏偏是她!”

接下來就是我隨鳳離下江南和之後去苗疆的事,湖盈盈的書信裡開始透露出越來越多對我的恨,她甚至故意讓江尚香發覺她和鳳離之間的事,還有她去天山爲鳳離尋藥,爲的就是想要讓我也知道,讓我因爲顧忌她而儘早離開鳳離。看到最後一封信的時候我幾乎拿不穩,信上雖然只是潦潦幾行字,卻透露出無數的恨意。

她道:“北暮四十年四月二十,醞溪似乎發覺了我和橫波之間的關係,幾番試探我。冥魁說只要我不着痕跡地殺了江尚香,讓她永遠都不能再醒過來,那麼她就會放我出驚鴻。造出我已死的假象,讓我徹底變成橫波留在鳳離身邊。我給江尚香把脈的時候發覺她脈息不穩,顯然是受了內傷,又是冥魁送來的,莫非她見到了冥魁的真面目,纔會被冥魁如此抹殺?我知道我對不住她,可是爲了鳳離我什麼都願意做!若是醞溪發現了我的真實身份,就算殺了她我也要留下來!”

看到最後一句時我的手募然一鬆,那封信就從我手中緩緩飄落下來。我怔怔地坐在牀上,原來…鳳離說的都是真的。他早就知道湖盈盈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寧可殺了我也要保密她自己的身份。

湖盈盈……

我看着散落一牀的信件,裡面記錄着她這幾年我們絲毫不知的生活,我突然覺得我其實一點都不瞭解她。

原來她也是會這般用盡全力在所不惜地去愛一個人。

這些信件裡好多次提到冥魁,我緩緩握緊雙拳,眼裡的怔然漸漸退去,取代的是滿滿的憤恨。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從她將湖盈盈秘密派來睿王府時,也許從一開始收我們入驚鴻時就開始了。她將我們四人間的情誼弄得支離破碎,讓我們自相殘殺,間接害死了湖盈盈,還造成了如今江尚香的生死未卜。這些都是她一手策劃的,我們都只是她的棋子,被她這般玩弄於股掌之間,絲毫沒有念過我們半分。

我到底要看看,她究竟是誰!

江尚香一時半會定也無法醒來,現在能找出冥魁的唯一線索,就在於冥魁每次召見湖盈盈時的那個密室。

我慢慢支着身子從牀上起身,仔細地穿好外袍,束好髮髻,將暗器和手裡劍全都收於袖中,眼裡寒光一閃。

湖盈盈在驚鴻總壇的房內牀下連接的那一條密道,我就不信一點蹤跡都發現不了。

從小就耳熟能詳的這個名字,我倒要看看,這個被魍魎奉爲神明一般存在的人——

究竟是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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