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人普遍都認爲，這一次肯定是頒獎給少年了。
因爲少年更具有潛力，才十八歲啊，十八歲的天才少年，衆人能從他身上看見李真的影子。加以培養，日後肯定是一個大牛。
但事實恰恰相反。
正因爲他是一個少年，所以這個獎項不能頒發給他。
並非是因爲大家覺得這個少年不行。只是站在單純的宏觀角度上談論價值，少年的價值太大了，所以不能給他。
並非每個人都是李真。
沒有人知道，這個心性還未成熟的少年，突然一步登天會不會膨脹。起點太高，未來受到了搓着和打擊，又是否會心態崩掉，從此一蹶不振？
這些都是未知的。
而李真，無人能夠複製。李真沒有一步登天，是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的。李真的起點太低了……
再從人情的角度上反觀七十六歲的張克生，研究了一輩子數學，誰知道哪一天就壽終正寢了？他已經很難在有限的生命裡取得無限的成就了，這個時候，給他一個數學獎對他的一生進行認可，那麼是一種很好的下場。
能夠成爲九州科技獎的嘉賓，大家並不會像普通人那樣看待事物。
投票持續開始。而少年和老人都緊張無比。
緊張到兩腿猶若篩糠般的顫抖着。
少年滿臉期待之色，眼裡隱隱有些驕傲，因爲他也是這樣想的，論潛力，自己遠超於張克生。九州數學獎應該最終會落在自己的頭上。但是他並不知道，其實結果已經註定了。
他並不是憑藉自己的成果，遠超於別人。而在不分伯仲的情況下，不會有人把這個獎勵給他的。
說句俗話，這一切，其實都是爲他好。
人們想讓他走的更高，更遠，而不是在十八歲的年紀拿了數學獎，從此以後的幾十年壽命便止步於此了。那纔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一百嘉賓投票結束，賈立平宣告：“評委投票。”
侯薔微笑着對柳驚鴻做了個請，柳驚鴻心裡有數，籌措半晌，說了很多鼓勵的話，也說了很多勉勵的話，最終才說：“我決定將我的這一票，投給張克生先生。”
侯薔又做了一個請，戈清平站起來發言。
戈清平心裡也有數，和柳驚鴻一樣說了很多就算什麼失敗了也不要灰心之類的言語，開口說：“少年強則國強，我決定將我這一票投給陳靖潤。小陳，加油啊，未來的數學界你是大有可爲的，千萬不要驕傲和浮躁。能夠靜下心來，這纔是真正的強者。”
侯薔看了眼李真，笑着開口說：“我這一票，投給張克生先生。張克生先生育才無數，爲數學界做出極大貢獻。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數學，致力於數學和教育。我投給張克生、”
張克生激動的鬍子不斷抖動。
而陳靖潤的眼中閃過一抹煩躁之色，沒有得到當今數學界第一人的侯薔認可，他覺得自己很難受。而侯薔甚至連一句對自己勉勵的話都沒有，這更是讓陳靖潤有些懷疑自己了。
李真將他的表情都收入眼中，心中默默嘆息一聲，這個少年還將經歷更大的挫折，才能發揮自己最大的潛能。
天賦他不缺。缺的是一路順風順水中，那天不隨人願的雷霆一擊。
這種投票模式，其實到了李真這裡，按常理講，李真就應該把這一票給陳靖潤了。因爲這樣一來，在評委裡兩人就是各的兩票。但是最終的結果是一百嘉賓共同的那一票，肯定是傾向於張克生的，張克生會贏，而陳靖潤不會輸得太難看。
但是李真卻改變了想法，開口說：“這一票，我最終決定投給張克生。”
‘譁’
場中有些小範圍的騷亂，大家不明白爲什麼默契之下的可以預見的結果，李真沒有去順水推舟。
這已經沒有懸念了。四個評委裡，三個都是給張克生。
陳靖潤瞠目結舌，整個人面色變得灰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切。他不敢相信自己會輸的這麼慘。四個評委，三個人都給了張克生。
數學界的前輩沒有認可自己，自己的偶像李真也沒有認可自己。這是爲什麼？
他受不了這種打擊，眼淚竟然奪眶而出，整個人近乎處於崩潰的境地。
不少人紛紛皺眉，這種崩潰似乎來得太快了些。
李真看了他一眼，本不想說話，但是拿起話筒卻說：“我這一票之所以投給張克生前輩，而沒有投給你。原因只有一個。”
所有人都看着李真，靜等下文。陳靖潤也抿着嘴巴，強忍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李真道：“我沒有否定你的研究成果，甚至，非常的肯定你在專業領域內的造詣。我只是，單純的想要否定你這個人。”
‘嗡’的一下，場中有些炸鍋了。
外邊，整個嶗山也是炸開鍋了。本來大家對於聽到李真的聲音非常的期待，但是現在，徹底變成了震撼。沒人想到李真竟然說這麼重，否決他這個人？所有人都不解，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真接着說：“本來我覺得我這樣做，有點對你不公平，還有點後悔。但是我看見你開始流眼淚了，突然覺得我這個決定很明智。”
說到這裡，不少人恍然一愣，似乎有些明瞭了。
李真接着又說：“我告訴你一句話。永遠不要覺得自己無敵，永遠不要覺得全世界所有人都應該認可你。你才十八歲，未來的路很長很長。這次的九州科技獎，只能是你人生中的一站。你未來還有很多這樣的機會，所以你應該擁有更大的價值，而不是在這一刻，突然就止步了。如果我將我這一票給你，那麼我所說的情況很有可能發生。”
“我不想知道你爲了這次的獎項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只是不想讓你從此以後，就止步於今天了。就算那只有一丁點的機率，也不行。因爲我不能承受葬送數學界一顆耀眼彗星的代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麼？”
陳靖潤眼眶通紅，深吸一口氣，大喊一聲：“我不太明白！”
李真哈哈一笑：“不太明白就慢慢明白吧。最好是今天過後，你覺得全世界都對你不公平。最好是今天過後，你就能憋着一口氣，無時無刻的想着用更加偉大的成果重新回到這裡，來打我們的臉。我無比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但是，千萬不要覺得委屈。你可以有恨，你可以不服輸，你甚至可以心裡憋着一口氣，一團火。但千萬不要從此消沉，千萬不要自卑，千萬不要委屈。現在明白了麼？”
陳靖潤這一次愣了好久好久，呆呆的看着李真：“我明白了。”
李真微微一笑：“好，過兩天九州科學院數學系有可能會給你發邀請函，邀請你來高等數學研究院進修。到時候，侯薔會鞭策你，用最嚴苛的姿態對待你。你同意麼？”
陳靖潤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因爲激動而變得全身通紅：“願意，我願意。”
高等數學研究院，那是所有研究數學的人畢生的夢想。那是一羣天才匯聚之處，羣英薈萃，那是一羣真正的高智商人俱樂部。
陳靖潤沒有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的心裡，有些隱約瞭解李真的話了。這個時候他覺得很不公平，因爲年齡小就否認自己？
但確實如李真所言，這一刻，陳靖潤心裡憋了一團火：你們等着瞧，總有一天我會再次登上這個頒獎臺，那時候我會用我的研究成果，狠狠打你們的臉，讓你們知道你們錯了。
他心裡這麼想，那就對了。
嶗山縣，不少人驚歎連連：
“難怪跟着李師的人，都成就輝煌。”
“這是一種鞭策和激勵。李師想要讓他走的更遠。”
“這才當之無愧是爲師者。”
“愛之聲，責之切。”
“確實天才少年。嘖嘖，希望他以後能夠因爲憋着這口氣，而取得更加輝煌的成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