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
“左護法,二爺的本命燈要滅了,您快來看看啊!”
一身穿藍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手上一抖,手中落下的白子立刻將整個棋局打亂了。
左護法陸亢立刻起身跟着下人來到聖燈殿,這裡供奉着所有教徒的本命聖燈,其中便有左護法親弟弟的本命燈。
而如今那本命燈竟然搖搖欲滅,油燈裡明明還有很多燈油,可那燈卻怎麼都燃不旺。
本命燈,人死燈滅!
陸亢心裡涌起一片擔憂,立刻跑向大殿。
“啓稟教主,屬下有事求見。”
吱嘎一聲,大門無風自開,陸亢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殿中,看到矮榻上正在小憩的教主,陸亢心裡咯噔一下。
他此刻真的不該打擾教主休息,可事關他弟弟性命,他實在等不及。
“啓稟教主,陸離本命燈要熄了,屬下懇請教主允許屬下去尋他回來。”
被稱爲教主的男子一身玄色錦袍,長眉入鬢薄脣輕抿,面如冠玉眼如星斗,若不是有兩梳白髮從鬢間落下,實在讓人看不出這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
“他離開八載有餘,都相安無事,如今怎得本命燈要熄?”教主聲音低啞,帶着一絲慵懶,似乎對陸亢所急之事完全不在意。
陸亢額頭上滴下冷汗,開口道:“陸離他……他在夏州京城。”
教主輕撫自己長髮的手微微一頓,忽的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他去招惹那小子了?”
陸亢知道教主口中的‘小子’說的是孤雲仙翁的三弟子,夏州楚王——白九夜,可他不知道這話該如何回答。但是陸亢在心中暗暗祈禱陸離千萬千萬別是招惹了白九夜。
教主哂笑一聲:“還真是個情種,睡了人家皇后八年,現在還要幫那個女人的兒子奪位,陸亢啊陸亢,你這個弟弟,純粹是自作自受!”
陸亢心裡咯噔一下,教主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同意他去救陸離了?
“屬下知罪,屬下……屬下告退!”陸亢說着便要退出大殿。
可教主忽然開口道:“你去吧,能救則救,不能救你該知道怎麼辦!”
陸亢心中一陣感激,可隨後又擔憂不已,能救則救,不能救就必須要殺,不可以讓陸離有機會泄露關於教中的事情。
“屬下謝教主恩典!”陸亢轉身離去,吱嘎一聲大門關上,隨着關門聲響起,陸亢也聽到了教主一句叮囑:“寒淵劍已經出鞘了!”
陸亢心裡咯噔一下,上次他們得到消息,寒淵劍在孤雲峰,教主當即就帶領弟子前往,沒想到雖然重創了雲峰山,卻沒能搶到寒淵劍。
如今寒淵劍已經認主出鞘,若是想再搶就更難了。
——
墨靈犀一行人出京城已經了十日了。
而這十日裡墨靈犀才真的感覺到白九夜對她有多細心,而她對白九夜有多疏忽。
墨靈犀乘坐的馬車,到處都是暗格,四季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平時愛吃的點心,愛吃的蜜餞,喜歡的茶,愛看的書,甚至連肚兜月事帶這種羞人的東西白九夜都備好了。
墨靈犀感覺一陣陣的臉熱,瑤光則是一臉淡定,雖然她看到肚兜和月事帶出現的時候也如遭雷劈,不過身爲暗衛,她的職業素養還是不錯的,那就是榮辱不驚,面不改色!
手裡拿着荷葉糕,墨靈犀纔想起來,她竟然連白九夜愛吃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白九夜不喜飲酒只喜歡喝茶,但是又不知道白九夜愛喝什麼茶。
唉,作爲人家妻子,實在是有點太粗心了。
“桃葉兒那尖上尖,柳葉兒遮滿了天,在其位的這個小哎姐哎,細聽我來言吶!”天樞唱小曲兒的聲音穿入了馬車車廂。
墨靈犀感覺心中一陣好笑,這天樞的性子簡直比唐駿還歡脫!
墨靈犀在馬車裡開口道:“那你說來聽聽吧!”
天樞一聽咱家王妃喜歡,立刻喜上眉梢,好看的眉眼之間都是俏皮的喜意。
一邊兒趕着馬車一邊兒朗聲唱道:“此事哎,出在了京西染布坊啊,染布坊那個蠟染營兒有一個宋老三,哎哎哎!提起了宋老三,兩口子美名傳,一輩子無有兒,生了個女兒嬋娟兒吶!小妞哎年長一十六啊,取了個乳名兒,荷花萬字叫大蓮吶!”
瑤光也樂得湊個熱鬧,開口問道:“這大蓮姑娘咋樣啊?”
天樞哈哈一笑,繼續唱道:“姑娘叫大蓮,俊俏那好容顏,此鮮花無人採,琵琶斷絃無人彈吶……”
主僕三人一路有說有笑,有唱有鬧的趕路,倒是讓墨靈犀少了幾分離愁的別緒,多了一些對前途的嚮往。
墨靈犀似乎能明白白九夜給她安排天樞的用意了,這麼一個歡脫的傢伙,此行樂趣怕是不會少了!
“小姐,前面咱們進通州城了。”天樞的聲音從車外響起,按照白九夜的吩咐,他們出行要儘量隱藏身份,所以天樞和瑤光都稱呼墨靈犀爲小姐。
墨靈犀心中一喜,終於到了一個城鎮了嗎,他們這一路遇到的都是鄉村,這還是第一個大城。
“進城吧,我們在通州休息一日!”墨靈犀開口道。
天樞和瑤光都沒有意見,他們習武之人倒是不覺得身體疲憊,可王妃娘娘經不起連日的舟車勞頓。
瑤光看着墨靈犀短短十天又瘦了一圈,雖然五官更加明豔動人了,但是這麼瘦下去怕是對身體不好啊。
如今能好好休息一日,瑤光也是高興的。
一行人到了通州城最大的一間客棧——雲來樓。
“呦,客官,您是打尖兒啊還是住店啊?”小二熱情洋溢的迎了過來。
墨靈犀聽到這句臺詞就忍不住想笑。可還沒等她笑出聲,就在客棧裡看到了一大票的熟人。還是那種關係不好的。
所以墨靈犀的笑容頓時就僵在臉上了。
“三……”唐駿一聲三嫂還沒喊出來,就被晟萬金扯了一下袖子。
隨後晟萬金起身迎上去:“墨姑娘!真巧!”
唐駿用餘光瞟了瞟同桌而坐的許家姐妹和陸長風,把那句三嫂嚥了回去。
“墨靈犀啊,你們居然也走通州這條路,還真是巧了!”唐駿笑眯眯的走過來。
墨靈犀嘴角扯了扯,很不想跟這羣人打招呼,可人家都走過來了,總不能當沒看見吧。
“你先把她帶下去吧!”墨靈犀對着天樞低聲吩咐了一句,天樞立刻去拉着冷凝煙的手臂離開了大堂。
冷凝菸頭上戴着圍帽,讓人看不清臉,這一路上都安靜的很,墨靈犀知道,她這不是認命了,是憋着壞呢,但是墨靈犀不在乎,冷凝煙身上還中着她的毒呢,她有何可懼的!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墨靈犀看向晟萬金。
晟萬金笑道:“走年貨!每年的年底都要走一批年貨,今年適逢四國大會,就不必每個國家都走一趟了,直接到聖醫學院交易就行。”
墨靈犀點點頭,這個事情她好像之前就聽晟萬金提起過,不過晟萬金真是走年貨那麼簡單嗎?恐怕也是要趁機送那批武器去雪域冰原吧!
“那你呢?”墨靈犀又看向唐駿。
唐駿笑眯眯道:“我當然是沿路保護小金啦!”說完之後頓了頓,用手擋住嘴巴一邊,湊到墨靈犀面前,低聲加了一句:“順便送師兄師姐一程。他們要回孤雲峰了。”
墨靈犀眉頭一皺,有些擔憂的說道:“那京城豈不是隻剩下白九夜一人了?”
唐駿愣了愣,然後一臉調笑的低聲說道:“哎呀三嫂這是擔心三哥了?”
墨靈犀白了唐駿一眼:“不該擔心麼?”
唐駿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墨靈犀會這麼大方的承認,普通女子不是應該都羞怯一些嗎?
隨後又想想,這墨靈犀當街殺人事兒都做了,哪裡還能算普通女子呢!隨機就笑道:“三嫂不必擔心,太子要謀反了,皇帝自顧不暇,現在要用三哥來壓制太子呢,不會加害太子的。”
什麼?!太子謀反?!
看到墨靈犀一臉驚訝的樣子,唐駿和晟萬金對視了一下,看來白九夜沒有跟墨靈犀提起啊!
晟萬金想了想開口道:“墨姑娘舟車勞頓,先休息一下吧,稍晚點我和唐駿去尋你!”
墨靈犀也知道此處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便帶着瑤光準備上樓了。可偏偏就有人不想輕易的讓墨靈犀走。
“喂!你就是那個叫墨靈犀的?”許芯荷一個閃身攔住了墨靈犀的去路。
瑤光見狀第一時間擋在了墨靈犀身前,生怕許芯荷傷了墨靈犀。
許芯荷見瑤光對墨靈犀維護的樣子,立刻開口呵斥到:“狗奴才,我和你主子說話,有你擋路的份兒?”
瑤光不喜不怒,淡淡開口道:“許二小姐您有什麼話就這麼說吧,屬下奉命保護姑娘,不讓任何人進入姑娘三步以內。”
後面這句話瑤光是自己瞎編的,但是她真的不想讓芯荷離墨靈犀太近了。許芯荷被她姐姐寵得無法無天心胸狹窄,絕對不是好相與的人。
許芯荷說話間就要擡手打瑤光巴掌,墨靈犀心裡一驚,連忙就要上前去護着瑤光,可她剛上前一步,就已經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攔住了許芯荷。
“阿荷住手!”許芯竹握住許芯荷的手腕,臉上帶着慍怒。
墨靈犀看向許芯竹,此刻的許芯竹和許芯荷都穿着孤雲峰弟子的衣服,銀白色的勁裝,倒是顯得多了幾分幹練少了幾分嬌柔。
今日的許芯竹氣色也好了許多,不似那日夜裡看到的那麼弱不禁風。
感受到墨靈犀投過來的視線,許芯竹抱歉的一笑:“小妹頑劣,讓姑娘見笑了。”
許芯竹生的不算美,但是一身小家碧玉的氣質顯得很有親和力,就算墨靈犀知道這個女人跟白九夜有婚約,都沒辦法違心的說這個女人討厭。
“見到她我可笑不出來!”墨靈犀冷冷說了一句之後便帶着瑤光離開了。
留下許芯竹衆人怔愣在原地。
最後還是唐駿的笑聲打破了衆人的沉默。
“噗……哈哈哈哈,墨靈犀真是太有趣了!笑死我了!”
晟萬金略顯無奈的嘆口氣,許二小姐難纏,可墨姑娘更不好惹啊!早知道會碰到一起,他還不如自己先行一步。
許芯荷都要氣炸了。
“姐姐,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啊!一點規矩都沒有,一點尊卑都不懂,還不如一個奴……”
“夠了!”許芯荷冷聲呵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有規矩,就有尊卑了麼?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許芯荷氣得一跺腳:“姐姐,我還不是爲了你!”
許芯竹冷聲呵斥道:“爲了我又如何?要娶的人是你三師兄,說只娶她一人的也是你三師兄,你若真爲我抱不平,爲何不去尋你三師兄論個黑白,何苦難爲墨姑娘?出嫁從夫,你數落了她,你三師兄就能不娶她了?”
許芯荷被自己姐姐罵的接不上話,因爲姐姐說的都是對的啊,這件事裡,決定權終究在白九夜手上,可是……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晟萬金不着痕跡的對着唐駿低聲道:“還好許大小姐是個明事理的。”
唐駿不以爲意的搖搖頭:“可是她再明事理,也從來沒開口說要放棄三哥啊!”
晟萬金瞳孔一縮,細細想來,還真是這麼回事啊!可看那許芯竹又不像裝的……
唐駿聳聳肩膀撇撇嘴說道:“女人就是麻煩,還是孑然一身的好呀!”
晟萬金摸摸鼻子不予置評,唐翩翩這次沒有跟他們來,而是留在了京城,晟萬金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
——
客房裡。
“瑤光,還有幾日能到聖醫學院?”墨靈犀問道。
瑤光一邊給墨靈犀倒熱水準備沐浴,一般算着日子,想了想開口道:“大約還要一個月的時間。”
墨靈犀掰着手指算日子,再過一個月,那就要到臘月二十三了,到了聖醫學院再過七日就過年了。
沒想到自己穿越過來第一個新年,竟然是要在陌生地方跟陌生的人過,墨靈犀有些想念白九夜了。
“王妃是想王爺了?”瑤光一邊整理這衣服,一邊笑眯眯的的問着。
墨靈犀一愣,然後回到:“你怎麼看出來的?”
瑤光笑的一臉曖昧:“王妃想王爺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呀!藏都藏不住的綿綿情意!”
墨靈犀嘴角一抽,她有嗎?沒有吧……
“哎呀呀你別說我了,我問你,樓下那姐妹倆是怎麼回事?”墨靈犀岔開話題。
瑤光聽墨靈犀提起這個,收起臉上笑容,有些擔憂的說道:“王爺應該跟王妃說過,許家姐妹是他的師妹,不過許家姐妹不止這個身份,她們還是王爺的表親。”
墨靈犀一愣:“表親?”這個白九夜沒跟她提過。
瑤光點點頭,開口道:“王爺可能不想王妃太過憂慮所以沒給您說。”
墨靈犀撇撇嘴,沒好氣的白了一眼瑤光:“他不說,你來說,你主意倒是挺大啊!”這丫頭,時時刻刻不忘給她主子刷好感。
瑤光嘿嘿一笑:“屬下覺得以王妃娘娘的睿智,知道的多一些,反而不會那麼擔憂!”
“行啦行啦,回頭等你退休了,都可以改行做媒婆了!”
瑤光推門看了看門外,確認沒有人之後還叫了天樞守在門口,這纔回來跟墨靈犀說道:“許家是護着孤氏逃亡的功臣,王爺的姑姑念殤公主後來就嫁給了許家的嫡次子。許芯荷和許芯竹兩位小姐,都是許家嫡長子的女兒,細細算下來,應該叫王爺一聲表哥。”
墨靈犀有些恍然。
“念殤公主膝下無子?”
瑤光點頭:“念殤公主一心撫養王爺,擔心許家生出什麼其他的心思,便一早斷了許家的念想,服了絕子湯,讓許家把所有復國的希望都只能寄託在王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