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墨靈犀心中所想，雲諾上前溫柔的撫了一下墨靈犀的額發，柔聲道：“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每遲迴來一天，就會有數十人死去。能採集這些，已經是老天爺的恩賜了。”
墨靈犀憋着嘴，瞬間就想哭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盡力的，但是這種被孃親哄的滋味，讓她心頭酸酸的。
看墨靈犀眼眶紅紅的，雲諾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墨靈犀髒兮兮的小臉：“傻丫頭，快去洗洗吧，我去煮藥，等下我們一起給村民派發！”
墨靈犀點了點頭，四個人整理乾淨出來的時候，雲諾夫人已經帶着熬好的藥去了村裡的祠堂，祠堂是個大院子，爲了不讓疾病散播的太快，所有的病的人都被集中到了祠堂。
因爲很多人已經重病的起不了身了，那些沒有染病的又不敢輕易接觸這些病患，所以只能有雲諾一個人一一喂藥。
墨靈犀見狀連忙端起一碗湯藥，走向一個人，然而衣角卻被一個小女孩拉住了。
“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孃親！”小女孩全身都髒兮兮的，看起來就很久沒人照顧了，眼裡流下兩條晶瑩的淚痕，在臉上流下兩道淺色的印子。
墨靈犀順着小姑娘的指向看到了躺在院子裡的一個婦人，那婦人已經臉色發灰，泛着死氣，可胸前仍有起伏。
墨靈犀想着便擡步準備去喂那婦人喝藥，可是卻被雲諾按住了肩膀。
墨靈犀疑惑的看着雲諾夫人。
雲諾開口道：“她撐不下去了。”
墨靈犀不明白：“可是她還沒死，總要試試啊！”
雲諾搖搖頭：“藥不夠，墨姑娘，我們得先緊着能活下的人，你明白麼？”
墨靈犀端着藥碗的手有點顫抖，難道那個婦人就要放棄了嗎？可她還沒死啊……
雲諾看墨靈犀一臉痛苦，嘆口氣道：“墨姑娘，我知道你心善，不忍見他們母女生離死別，可這些村民哪個沒有親人呢？這些藥來之不易，我們必須把它用在刀刃上，確保每一個服藥的人都能有效，都能活下來，像她這樣的，”雲諾看了看地上臉色灰敗的夫人，已經氣若游絲了。
“像她這樣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儘量救活她活着的家人，讓她走的沒有牽掛。”
墨靈犀腦海中一陣混亂，可卻漸漸的明白了雲諾的意思，在無法救所有人的時候，身爲醫者首先要保證藥材能夠得到有效的利用，儘量讓活下來的人多一些，而不是去計較死的人會不會多一個。
這……就是看淡生死的平常心對嗎……
一場來勢洶洶的鼠疫就在鳩尾花的作用下被控制住了。
墨靈犀知道他們也到了離開的時候了。只是她不忍心告訴這些沉浸在悲痛和喜悅中的村民，接下來官府仍舊不會解封，官府不會相信村裡有人能治癒鼠疫，他們會想餓死這些村民。
墨靈犀試圖從解毒空間把儲存的食物拿出來，然而每次拿出的食物，只要離開她的手，就會變成齏粉，很明顯，藥塔的規則不允許她改變歷史。
當綠光罩在四人身上的時候，墨靈犀還未來得及跟雲諾夫人告別，看到墨靈犀悲傷的表情，沐雲初開口道：“她不會記得我們的，靈犀，這只是幻境。”
墨靈犀點點頭，是啊，這只是幻境，她能從幻境中見到自己的孃親，已經是上天的厚待了，她不該過於奢求的。
——
當墨靈犀四人再次踏上熟悉的圓臺時，首先就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哦呵呵，讓老夫看看，你們四個竟然都上來了，不錯不錯！居然沒有人死在那片沼澤地裡啊！”
墨靈犀穿着粗氣咬牙說道：“看我們沒死，你好像很不開心？！”
凌知秋看墨靈犀這種目無尊長的語氣，非但不生氣反而十分高興。
“哈哈哈，你這小丫頭，真是牙尖嘴利！”
凌知秋揮了揮手，一本金燦燦的古籍立刻出現在大家眼前！
通體金色，簡直就是一本純金打造的書籍，連書頁都是金箔所至，這是什麼書已經不言而喻了。
“萬毒金卷……”墨靈犀喃喃道。
畫面一轉，整個空間瞬間變得開闊起來。
巨大的圓形空地，墨靈犀四人在圓心處，以半環形圍在懸浮的萬都金券周圍。
具體四人十步左右有四個藥鼎，圍在圓形空地外圍的一般是數不清的藥櫃，藥櫃上是數不清的藥匣。
另外一半是數不清的籠子，籠子裡……
墨靈犀倒抽一口涼氣，這籠子裡竟然都是人！
那些人一動不動，表情僵硬，目光呆滯，若不是胸前又起伏，眼中有光澤，墨靈犀幾乎要以爲這些是死人。
墨靈犀看到有幾個臉熟的，正在回想從哪見過，沐雲初就開口道：“這些是聖醫學院第三道考題不過關的那些人，嚴格說來，是和學院簽了生死契約的藥人。”
“這是要我們拿人來試藥？！”墨靈犀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在她的認知裡這絕對是反人類的行爲。
就算前世裡有患絕症的病人將自己的身體獻給醫學研究，但那是爲醫學做出的奉獻，患者會得到全人類的尊敬。而不是像他們這樣如牲口一般被關在籠子裡。
“萬毒金卷，記載的毒方、丹方遠遠超過萬種！爾等按照金卷出示的毒方製造毒藥餵給藥人，再自行製造解藥爲其解毒。每相隔一個時辰，會展示下一個毒方！先製毒再成功解毒加一分，只能製毒無法解毒不加分，無法按照毒方製毒的扣一分，七日後，誰得分數最多，誰就通過藥塔的九層考覈，可以擁有萬毒金卷！”
凌知秋的話音一落萬毒金捲上空就浮現一個巨大的金色虛影，上面寫着第一題，遠古丹方：蝕骨膏。隨後就展示了這個毒藥的煉製方法和需要的藥材。
四人面面相覷，隨後沐雲初、遊笑天和藍鳳奴三人便立刻走向那些藥匣，喊出剛剛丹房裡提過的藥材。
藥匣會按照他們喊出的種類飛到他們面前讓他們自行取用。
三人拿着選好的藥材便開始煉丹製藥。
墨靈犀愣住了……
他們這是怎麼了？他們也很想要萬毒金卷嗎？爲什麼此刻他們的樣子看起來這麼陌生。
墨靈犀走到往藥鼎里加藥材的沐雲初身邊：“沐大哥，你真的要拿這些活人試藥嗎？”墨靈犀無法相信沐雲初是這樣沒有底線的人。
沐雲初擡頭看向墨靈犀，眼神依舊平和，可說出話……
“靈犀，沐大哥得到萬都金券也會借給你看的，所以靈犀不必用這樣的言辭勸我退出。”
什麼？！
墨靈犀彷彿遭到雷劈一般，沐雲初怎麼會說這種話，她不讓他用活人試藥根本不是爲了萬毒金卷啊。
雖然她的目的就是那本書，可她也從來沒想過據爲己有，她只是想將裡面的丹方都瞭解一下，醫學是需要傳承的，不能獨享啊。
“沐大哥！我們不能用活人試藥啊，你明不明白？！”墨靈犀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沐雲初哼笑了一下，那種涼薄的笑容是墨靈犀從未見過的，幾乎瞬間將人冰封千里。
“我們不用，自然還有別人用，與其讓別人用，爲何不能自己用？”沐雲初說完便繼續煉藥！
墨靈犀聽到沐雲初說別人，連忙又看向遊笑天，發現他已經生火煮藥了。
“遊笑天，你也要拿他們試藥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想想你身體裡的毒……”墨靈犀按住遊笑天攪拌藥材的手。
遊笑天看着這隻手微微蹙了蹙眉，擡頭看向墨靈犀，語氣有幾分不耐煩的說道：“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萬毒金卷，我需要它來解身上的萬種毒素，而且，別人能對我這樣，我爲何不能對別人這樣？況且我還會給他們解毒，對他們已經很好了！”
墨靈犀怔住了！
不，遊笑天不是這樣的人，他雖然性子惡劣涼薄，但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不，你別這樣說，你想要萬毒金卷解毒，可以，沒問題，無論我們誰得到都會幫你解毒的，但是你不可以……”
“夠了！”遊笑天打斷墨靈犀的話：“誰得到都會幫我解毒？可如今考題擺在這裡，不製毒就不能得到，難道我要等着你用花言巧語感化藥塔給你萬毒金卷嗎？再說了……”
遊笑天漏出一個極盡嘲諷的微笑：“我憑什麼信你？憑什麼信他們？這是至高無上的寶典，這是萬毒金卷，這是所有行醫之人的巔峰所求！你們會那麼好心？呵……”
墨靈犀感覺遊笑天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刀子一般刺入她的心。一路風雨兼程，他們之間竟然沒有一點信任嗎？
墨靈犀又看向藍鳳奴，藍鳳奴聖醫學院第一名的排行果然不是吹噓的，此刻別人還在煉製，她的藥鼎已經傳出藥香了，這是要開鼎出藥了？！
“藍姑娘……”墨靈犀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連兩個親近的人都勸不住，又如何勸藍鳳奴。
藍鳳奴冷漠的看向墨靈犀，開口道：“你想對我說什麼？說醫者仁心？說悲天憫人？你若是有仁心也不會想得到萬毒金捲了吧，這是萬、毒、金券。不是一萬個懸壺濟世的良方！煉毒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害人？”
“我習毒術是爲了解毒救人！藍姑娘，你冷靜點，你不該是冷漠涼薄輕視人命的人。”墨靈犀爭辯道。
藍鳳奴冷哼一聲：“可笑，不要自以爲很瞭解我。我是自私涼薄，可你又有多高尚？你闖藥塔降低條件放進來那麼多學生，不就是爲了有人能幫你探路嗎？你跟那兩個男人曖昧不明，不就是爲了利用他們對你一路關照嗎？你對我頻頻示好，不就是因爲我姓藍而你懷疑自己和藍氏有關嗎？每個人做事都有目的，無非是你僞君子善於掩飾，而我真小人不怕被拆穿！”
墨靈犀被藍鳳奴說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藍鳳奴說的沒錯，她確實存了讓其他學生探路的心思，可那時候她並不知道藥塔真的會死人啊。
她也感激沐雲初和遊笑天的一路相扶，可她認爲那應該是出自於有情的幫忙根本不是利用啊！
至於她對藍鳳奴的接觸，確實是因爲她姓藍，可是她並沒做什麼傷害藍鳳奴的事情不是嗎？
爲什麼……爲什麼這些人忽然變得這麼尖銳，這麼極端，這麼陌生？
就在恍惚間，三人已經開始相繼把第一張毒方的毒藥和解藥都煉製完成，開始餵給那些神情呆滯，宛如木頭一樣的藥人。
“不行……不行……不行——！”墨靈犀忽然大喊道。
“你們不可以這樣，他們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啊，你煉毒製毒，萬一制不出解藥怎麼辦？萬一解藥無效怎麼辦？萬一解毒後也有殘餘怎麼辦？你們是醫者，不能拿人命來褻玩啊！”
墨靈犀試圖上前拉三個人，可惜她不會武，根本誰都拉不住！
“靈犀，沐大哥會借給你看的，但是你要乖乖聽話，不要算計沐大哥，好嗎？”
“醜丫頭，小爺這輩子只信自己，即便是你，也不行，不要試圖用一個無法完成的承諾來敷衍我，不要以爲你自己很特別！在小爺眼裡，順我者是友，逆我者是敵，你——也不例外！”
“墨靈犀，別假惺惺的了，我知道你煉毒的技術高於我們幾個，可你的煉毒的路子很偏，怕是你根本不會用這藥鼎，所以才試圖說服我們吧！哈哈哈哈，自私自利的愚蠢女人！”
墨靈犀被三個人冷漠尖銳的語言刺激的說不出話來，茫然無措間竟然流下了眼淚。
“不，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想獨佔萬毒金卷，我沒有算計沐大哥，我沒有敷衍遊笑天，我真的沒有……”
“啊——”服下毒藥的藥人開始發出撕心裂肺嘶吼，即便是能解毒，那麼解毒之前的毒發痛苦仍舊需要他們一一嘗受。
“啊——”
“啊——”
“啊——”
越來越多的嘶吼聲和咆哮，鐵籠子被撞擊的哐當作響，墨靈犀感覺周圍一切的聲音都恐怖極了。
“第二題、第三題……第十四題……第三十一題……”越來越多的毒方被萬毒金卷呈現出來，越來越多的人被用來試毒試藥，也越來越多的人因試藥失敗而飽受摧殘。
墨靈犀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阻止他們這樣瘋狂的行爲。
墨靈犀只能艱難的在一旁看到試毒之後，試解藥失敗的人，便用解毒空間迅速分析毒素，再用九星針排毒延緩毒發而死的時間，最後用解毒空間配置解藥救人。
可是她只有一個人在救人，對面有三個人在不停的下毒。她只能不眠不休，一刻不敢閉眼的去搶救那些人。
墨靈犀無數次勸說他們，可得到的都是越來越冷漠的回答。
“靈犀，不要惹沐大哥生氣！”
“醜丫頭，別逼我出手傷你！”
“墨靈犀，技不如人就承認，別再花言巧語了！”
“不要再試毒了，真的會死人的，我救不了所有人……”墨靈犀的語氣幾近哽咽。
可是根本沒有人看她，沒有人看她因爲晝夜不休救人而導致赤紅的雙目，也沒有人看到她因爲施針而已經紅腫顫抖的雙手，更沒有人看她幾日幾夜不曾進食的憔悴和狼狽。
所有人都發了瘋一般的製毒，試毒！彷彿那萬毒金卷纔是他們生命的真諦，讓他們捨命去搶。
因爲每一個藥人規定只能試一種毒，所以當藥人的數量越來越少的時候，三人便進入了幾近癲狂的狀態，根本不等丹藥完全煉製成功，就立刻給藥人服用，有的甚至連應該配備的藥材都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