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交車的後排座上,我的腦海裡浮現出的是老闆娘手捧裝着幾百個陰魂走向“地獄”的情景。因爲“放下”而顯得安詳的笑容,面對拖着鎖鏈,拿着吳鉤朝自己走過來的黑白無常,她的臉上有些微面對不可知未來的忐忑,可是迎上去的腳步是堅定的。
我很想知道,看到這一幕的吳總和戴總他們在想些什麼,是恐懼,還是愧疚?我分辨不出來。
“你捏着那張紙條在想什麼?是去,還是不去?”不化骨今天的脾氣好像比往常要大啊?
我轉頭看着現身坐在旁邊的他。“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
老闆娘跟着黑白無常走後,我毫無懸念被解僱了。
在這件事情中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可是因爲看得太多,聽得太多,懂的太多,所以不得不離開。
剛走出東明大門,不化骨就在我耳邊說:“看吧!這就是人性,那個男人即使知道錯的不是你,卻還要讓你離開,是因爲遷怒你,不捨地責怪自己,所以只能犧牲你。現在你知道了吧?凡人終究是自私。”
我能說什麼呢?不說別人,我今天不也自私一把嗎?保護自己,其實只是一種本能,只要這種本能不傷害到別人,就不算是錯。讓我離開,吳總錯了嗎?他是公司的老闆,當然有權利決定我的去留,所以從這方面來說,沒人可以說他錯了;至於他自己是怎麼想的,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離開之前,戴總對我說抱歉,給了我一張紙條。
我當時就打開看了,上面是一個地址和一個手機號碼。戴總說是她朋友的公司,她已經打好了招呼,如果我願意去那邊工作的話,可以立刻去面試。
去?還是不去?根本輪不到我做選擇,或者說在接過戴總紙條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做了決定。唸書的時候省下來的錢已經不多,我已經畢業,難道還要開口問父母要錢?我的臉皮還沒有那麼厚。只不過不化骨這個“外來人員”還分辨不出同一個公交車站點也可以有很多不同目的地而已,但我猜很快他就會知道了。
不化骨認真的看了我一眼,點點頭。“去於不去,其實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不同。你這種腦子,這種天真愚蠢的性格不論去到哪裡,都是被人利用之後又甩開的命運。”
他居然這麼說我?“我有那麼傻嗎?”
他嚴肅點頭。“就差沒有寫在臉上了,被人利用了還傻乎乎的。要是你早出生兩千年,進入到我的宮廷裡,絕對長不到這把年紀,早就被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說着還拍了拍我的頭。“小丫頭,警醒點吧!”
我拍開他的手。“胡說八道!就算我穿越了,也不會跑到你的宮廷裡。”我沒有小說女主那種聰明才智和逆天的運氣,所以還是老實待在這裡好了。
那種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但爲什麼說我被人利用?
“你說戴總在利用我?”他在暗示什麼?
他挑挑眉。“你說呢?不用瞪我,我後宮裡眼睛比你漂亮的人多得是,你瞪得再大也誘惑不了我!至於我的意思,你自己想吧!我困了,要睡一下,到了地方叫我!”
說完就雙手環胸的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不再理我。
我瞪着他!很想告訴他,我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遲鈍那麼笨!
雖然是吳總親自開口讓我走,可是作爲戴總的秘書,她要是想保住我,不可能連爭取的餘地都沒有。
可是當吳總什麼理由都沒說,自己開口道:“你明天不用來了。我會讓財務部補償你半年的工資作爲補償,可是領了這筆錢,我希望你出去以後不要亂說話,影響我們公司的聲譽。”
當時我很想問:其實你怕的不是影響公司的聲譽,而是想保住自己名譽吧!
在戴總無奈又愧疚的眼神注視下,我到底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懶得說了。
越是自覺高人一等的人,就越是愛惜自己的羽毛,害怕譭譽纏身。吳總是這樣,戴總何嘗又不是這樣?她捨不得離開這間公司,是捨不得努力付出付之東流,還是捨不得那個跟我說完話,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開的男人?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的離開不論對他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我理解,只是心裡有些意難平而已。
吳總走後,戴總纔跟我說了那番介紹我去別的公司的話。我知道,這是她的補償,相比起直接給錢,介紹一份新工作對於她來說只不過顯得誠意一些。
戴總這樣的人,在我看來只是過於現實而已;要說利用,卻也談不上吧?
可不化骨到底在暗示什麼呢?我實在想不明白!
東明公司在東,戴總給我的這家叫做“康生”的醫藥公司卻在城西,這兩個地點和我家連起來,正好是個等腰三角形,也就是說,這家公司離我家也不近,離東明更遠。
站在“康生醫藥製藥公司”的綠色牌匾下,已經下午三點。
因爲有了東明公司的前車之鑑,我仔細留意了這件公司的地理位置和建築風格,然後什麼都沒發現,這就是一家很正常的公司,只不過進出的冷凍廂貨車繁忙了些。
看起來,這家公司生意不錯!這對我來說倒是件好事。大學室友曾經說過那麼一句話:公司的生意好,未必員工的工資就高;但若是生意不好,就肯定不會有高工資!所以不論如何都要選擇生意好的公司應聘。
我深以爲然!至少從這家公司的活物流通量來看,實力不比東明差,何況藥品是一個高利潤的行業?
就在我捏緊紙條站在“康生”公司行政樓大門前給自己打氣,做心理建設的時候,肩膀被推了一下。
“幹嘛?”轉頭看着不化骨,他又隱身了,只讓我看見他。對於他時隱時現的能力,經過這段時間的磨鍊,我已經適應自如。
他抱胸朝一個方向微微擺頭。“把你的腦袋向左轉……45°!”
這聰明的屍體,居然還知道報角度了?
我一把讚歎,一邊朝他說的地方轉頭看去。
那是?“我媽媽?”
“不然你以爲我讓你看什麼?好看的男人?”他斜眼看我。
公交車剛纔穿越市中心的時候被小堵了一下,正好被他看到幾個小女孩對着明星海報流口水的情形。他當時表情很是不屑。現在他看着我的也是這種表情,還外加警告。
我有些莫名其妙,眼看着母親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工廠的大門裡,心裡又升起新的疑問。
母親昨天才上大夜,熬了一個通宵早上九點才下班,這個時候不在家裡休息跑到醫藥公司幹什麼?
據我所知,母親所在的醫院明有明文規定,嚴厲禁止醫生和醫藥公司解除,一旦被發現,甚至會被開除。醫院這是爲了避免醫生和醫藥公司互相勾結,違規用藥。連我都知道的事情,母親不可能不知道!
她到這裡坐什麼?
腳步一轉,我已經朝母親身影消失的地方跟去。
“康生”醫藥公司是一家產銷結合的公司,行政樓剛纔就是在工廠裡劃一塊地建起來的,只不過門口分開而已。公司的大門在左邊,工廠大門在右邊。
工廠大門口有門衛房,剛纔我就看到母親和裡面的人說了句什麼,裡面的人從窗口伸手出來擺了擺,示意母親可以進去。
我什麼證明都沒有,進入的又是製藥工廠這種地方,邊走還邊擔心會被攔下。等走到門房旁邊,透過窗口朝裡面一看,大鬆一口氣的同時,爲了應付門衛而硬擠出來的笑容也垮了下來。
一個穿着保安服的老頭正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逼仄的看見裡一擡老舊風扇呼啦啦朝他吹着熱風。
我就那麼暢通無阻的走了進去。
母親的衣角消失在一百多米外的一個車間裡,我趕緊跟了過去。
車間裡很安靜,幾百平米,十幾米高的空間被雙層玻璃分割成左右區域,右邊是一排辦公室,左邊擺放着兩排巨大的鍊鋼廠那種密封罐。
我剛走進去,巴蛇就提醒:主人小心!
不化骨動作迅速的拉着我往旁邊閃。“你是有多笨啊?連跟蹤個人都不會!”他在我耳邊低聲嘲諷。
話音剛落,一個男人打開門走了出來,母親跟在他身後,手裡拿着什麼東西。
我運住目力,立刻看清被母親拿着手裡的是一個玉鐲——姥姥給我的玉鐲!
怎麼會在母親那裡?我以爲它已經在小區花園和人工湖被毀的那天,也被天雷劈碎了。
原來它既然是被母親拿走了嗎?可那時候她不是在出差?
我覺得腦子有些亂。
這個時候,走在母親前面的男人已經到了最後一間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和母親說了句什麼,就自己轉身往回走。
母親把玉鐲握得很緊,我很少在她的臉上看到這麼緊張這麼忐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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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只有,那間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
第一看的時候,門口還沒有人,等我眨眼再睜開,一個拎着袋子的男人已經站在門口。
男人上下打量母親,眉頭越皺越緊,突然開口喝問:“你是誰?”
不化骨同時在我耳邊說:“有意思!”
我渾身皮膚都繃緊,愕然看他。
什麼有意思?好像他每次說出這三個字都沒有什麼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