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從這個剛剛還和王直起了衝突的老頭嘴裡，不會聽到任何王直的好話。
但是，老門衛所描述的王直形象，還是讓我感到震驚，甚至對王直從心底裡感到鄙視。
據老門衛所說，王直這個人，從小就不學好。
他初中就輟學在家，每天往遊戲廳、網吧、溜冰場裡面鑽，隔三差五就打一場架，甚至當時就在警察局已經掛上了名。
幾年下來，惹禍不斷，最嚴重的一次，居然把一個初中生打成重傷，差一點就成了植物人，家裡爲此砸鍋賣鐵的賠到了傾家蕩產，而他在從少管所出來之後，居然沒有回家，和一個女孩子混在一起，最後還把人家女孩子搞大了肚子，害得他家到處借錢，給女方家又賠償了一大筆錢。
王直的父親是一個老實人，被王直氣得一病不起，最終一命嗚呼，只留下了他們孤兒寡母。
原本所有人都以爲，王直父親的離世，可以讓這個壞小孩從此成熟起來，能夠努力起撐起支離破碎的家庭，卻沒想到，王直居然留了一封信給他可憐的母親，從此便杳無音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王直的母親到處尋找他，幾乎哭瞎了眼睛，精神也開始出現了問題，最終還是他家親戚湊足了錢，把他母親送到了這所精神病康復中心來養病。
幾年後，王直不聲不響的回來了，就像他多年前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一樣。
對於他這幾年的遭遇，他不曾對任何人透露過。
不過，有人很肯定的猜測，王直這些年在外面跟人家混了黑社會，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這要不是碰上嚴打，肯定不會回來。
聽到這裡，我和周茹初就感覺這老頭說的，已經不太可信。
如果王直真的攤了官司才逃回來，他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的生活，肯定早就被抓進去了纔對。
後面關於王直的介紹，已經不是那麼可信，但足以印證王直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形象已經糟糕到了極點。
偷盜、搶劫等事，幾乎成了王直的家常便飯，甚至知道他名號的人，見到他掉頭就跑，多一眼也不敢看。
老門衛說：“他還有臉來看他媽，還嫌刺激他媽不夠嗎，非要把他媽逼死他才甘心嗎？哎呀，不行了，氣死我了。對了，兩位同志，你們趕緊把這小子給抓起來吧，爲民除害，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別說我倆不是真的警察，就算真是警察，也不可能因爲他這幾句話就去抓人，畢竟他這連人證都算不上。
周茹初對老門衛說：“我們能進去看一下王直的母親嗎，有些事情想向她瞭解一下。”
老門衛聞言樂了，用那種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和周茹初，笑着說：“這可有意思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警察到精神病院來了解情況的。”
周茹初黑着臉看了我一眼，然後立刻換上一臉微笑，對老門衛說：“大爺，麻煩您配合一下好嗎？我倆剛到單位，這是我倆接的第一個案子，要是……”
說到這裡，她低下了頭，發出“嚶嚶”哭聲。
老門衛一看眼前這小女生居然說哭就哭，也顯得慌了起來，急忙說：“哎呀，丫頭，你哭什麼啊，我也沒說不配合你們啊。往前走左拐，住院部的二樓，隨便找個護士問，就說是找王直他媽就行。對了，和醫生護士可千萬別說你倆是警察，他們會擔心病人受刺激不讓你們見到人的。”
周茹初低着頭，一邊“嚶嚶”哭着，一邊點頭哽咽着向老門衛道謝。
終於，我倆進入了精神病康復中心的大門，向着老門衛剛剛指的那棟樓走去。
周茹初擡起頭，滿臉得意的微笑，臉頰上一絲淚痕都沒有，甚至連眼眶都沒紅。
我驚道：“你是影后啊？”
周茹初皺眉瞪了我一眼，低聲說：“趕緊走路，少說話，別露餡了。剛纔我特別擔心那老頭兒管咱倆要證件看，好在我足夠機智。”
我暗暗向周茹初豎起大拇指，讚了一聲：“真牛！”
按照老門衛說的那樣，我們找到了住院部的大樓，進門後徑直上了二樓，找到一個醫生，告訴對方我們是王直的朋友，來看望他的母親。
那醫生一臉疑惑的上下打量着我倆，皺眉質疑道：“王直不是剛走嗎？你們如果是朋友，爲什麼不趁他在的時候過來？”
這一句話，把我給問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周茹初故作驚訝的問道：“啊？他剛走？我們和他約好這個時間的，怎麼他走了？”
那醫生盯着周茹初看了足足有十幾秒，似乎是因爲周茹初演得實在太像，最終居然相信了我倆，還主動幫我倆解釋道：“可能他臨時有什麼急事吧？我看他走的時候挺慌張的。你們看，是給他打個電話，還是怎麼的？”
周茹初裝出一副懊惱的樣子說：“他也真是的，有事也不告訴我倆一樣。算了，他既然有事，就讓他忙去吧。可是，醫生啊，你看我倆也不能白跑這一趟，怎麼着也得看看阿姨的精神狀態，是不？”
這醫生並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人，當即表示同意，但提醒我倆絕對不能和王直母親有太近的接觸，防止對方受到刺激，那對病人的康復會非常的不利。
周茹初故作關切的問：“醫生，阿姨還有康復的可能嗎？”
按照老門衛所說，王直的母親已經瘋了很多年纔對，如果能好的話，早就應該好了，怎麼也不該現在還住在這地方。
醫生被問的有些尷尬，輕咳一聲說：“雖然比較渺茫，但也不至於一點希望都沒有。只要病人家屬不放棄，我們也不會放棄的。”
正說話時，我們已經來到了一間病房的門前。
隔着門玻璃，我倆看到這間病房是雙人間，但裡面只有一個人，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如果不是見到過王直，絕對不會相信這個老太太會只有五十多歲，因爲她那樣子，說她有八十歲，都不會沒人相信。
老太太正在織一件毛衣，眉目慈祥，嘴角帶笑，看起來非常的正常，
一點都不像是精神病人。
“阿姨這不是看着挺好的嗎？”周茹初疑惑的問。
醫生嘆氣搖頭說：“是啊，她看起來是挺正常，但是她現在已經誰都不認識了，連她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她白天會織織毛衣，洗洗衣服，把另一張牀上的被子疊上一遍又一遍，每天都會給自己的病房打掃衛生……”
聽到一聲這麼說，我更加驚訝，覺得這個老太太不僅僅是正常，甚至比正常人還要正常，怎麼可能就會被關到精神病院裡呢。最多，也就是患了失憶症而已。
醫生似乎看出了我和周茹初心中的疑惑，苦笑着搖了搖頭，側過身，透過門上玻璃指着一處道：“你們看那邊。”
說完，他讓到一邊。我和周茹初走過去，透過門玻璃向裡面看，發現在牆邊的位置，有一個類似學校食堂那樣的一套桌椅，在桌子上擺了亂七八糟的很多東西，有塑料花，塑料水果，有爛泥巴，還有一些破塑料碗。
“這是？”周茹初皺眉問道。
醫生嘆氣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但還記得自己有個兒子，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到那桌子那裡給他兒子準備早餐，白天就是織毛衣，每天周而復始，已經好幾年了。每天傍晚的時候，無論颳風下雨，她都會像瘋了一樣往病房外面跑，到了門口就會安靜下來。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她那是要做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在等她的兒子回家。唉！”
我聽完醫生的話，心裡一下子也非常的不是滋味。我想到了我的父母和爺爺，當年我離家去上大學的時候，他們就是一路跟着車在跑，邊跑還邊叮囑我天冷要多穿衣，不要熬夜，不要不吃早飯……
時間一晃，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爸爸媽媽爺爺，你們還好嗎？你們還健康嗎？你們也每天會在村口等待你們的孩子回去嗎？
周茹初也沉默了，看着病房裡那個可憐的老婦人，眼角有些溼潤，眼眶有些泛紅。
醫生禮貌的衝我們笑了笑，說：“恐怕我只能讓你們站在這裡看看了，不能讓你們進去，更不能讓你們和她有深的接觸，希望你們能夠體諒。”
周茹初擡起頭，很認真的對那醫生說：“你是個好醫生，我替王直謝謝你。”
醫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擡手撓了撓頭，只是一直在笑。
我和周茹初放棄了最初的打算，已經不想再去打擾這個可憐的老婦人的平靜生活，不想刺激到她。
“願天下母親都能平安健康長壽。”出了住院部的樓門，我非常感慨的說道。
周茹初紅着眼圈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笑，眼淚止不住的就流了下來。
這時我才意識到，她的母親，早就已經離世了。
“呃……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周茹初擺手打斷我的話，含淚笑着說：“我和你想的一樣，願天下母親都能平安健康長壽，也願天下孩子，不要傷害父母本就非常脆弱的心，不要像我一樣不懂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