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小呆”曾經以一種莫測高深的笑,躲過了一場拼殺。
這裡雖不是“川陝道”,卻同樣是一條黃土官道
現在他又碰上同樣的人,和上回不同的是他這次沒騎馬,而對方眉宇間也沒有懍人的殺氣。
其實遠在三十丈外,小呆就已看清了迎面的來人是誰,但,他仍筆直的走着自己的路,沒有一絲驚異,也沒有任何表情,甚至他的腳跨出去的距離,每一步仍是二尺七寸。
近了,許佳蓉始終低着頭,就像有着千萬個解不開的結在心中,那般落寞與孤獨。
有路就有行人,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當然知道有人從對面的路上與自己交錯而過,只是沒擡眼而已,因爲這是條大路。
可是,她停下了腳步,慢慢的迴轉身,凝目注視着剛剛錯身的那人背影。
人都有種下意識的感覺,現在許佳蓉就覺得那人的背影好熟,似乎在哪見過。
“喂,站住——”
小呆停下了步,背對着許佳蓉,當他一聽到這三個字時,就已知道一樁麻煩已經避免不了。
也同樣慢慢的轉過了身,小呆冷然道:“你叫我?”
“是的,我叫你,你是——”許佳蓉面現驚容道:“‘快手小呆’!?”
“久違了。怎麼是你!?”
“怎……怎麼是你!?”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許佳蓉只覺得這個人的背影極熟,卻沒想到會是“快手小呆”。
現在她已能仔細的看清小呆,他不但一襲錦衣皺得不成樣子,連他的整個人亦狼狽得不成樣子。
頭髮散亂,于思滿腮,發了黑的血污佈滿全身,還有胸際纏得一層層的傷布,唯一沒變的地方,該是他的那一雙眼,那雙永遠令人看不透的雙眼。
“快手小呆”的名聲早已震撼江湖,尤其在望江樓一役,力戰丐幫“殘缺二丐”四人之後墜江未死,直到最近復出一人獨力挑了“長江水寨”,又重創“武當三連劍”,這一連串轟轟烈烈的事蹟更是家喻戶曉。
如今他又這麼一付慘烈、彪悍的站在面前,饒是許佳蓉武藝再強,本事再大,也不覺退了三步。
“你……你受傷了?”
“不錯,如果你認爲我受了傷就不敢應戰,那你可想錯了。”
“應戰?應什麼戰?”她一時有些迷糊。
“我沒忘了‘川陝道’你攔擊我的事。”小呆森冷的道:“現在該是個好機會。”
“我想你誤會了,那件事早已過去了……”許佳蓉有些尷尬道。
雖然心裡有些奇怪,可是小呆只冷漠的瞧着這個貌美的女人道:“你無須爲我擔心,今天既然碰上了……”
“我說過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許佳蓉搖了搖頭道:“何況……何況你是李員外的朋友。”
“這又如何?”“快手小呆”木然道。
總不成告訴對方自己對李員外的感情,許佳蓉沉吟了一會道:“沒……沒什麼,只是我也認識他罷了……而且……而且……”
“而且怎樣!?”小呆有點不耐煩。
“而且我……我還知道你和他之間的一些誤會。”
“你是誰?我記得你曾說過寧願幫我的朋友,也不願做我的敵人,還有你也說過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會告訴我你的姓名。”小呆開始盤問。
“我叫許佳蓉,當初……當初在‘川陝道’攔擊你,我……我是不得已的……”
“許佳蓉?”小呆腦子飛快的搜索着這個名子,可是他失望了,因爲他實在沒聽過。
“你說你知道我和李員外之間的誤會?”小呆的不解的問。
“是的。”她答的好肯定。
小呆沒說話,只用一種研究的眼光看着她。
“你……你不相信?”
被人用這種眼光看着,當然會不舒服,她有些發急的說。
“我能相信嗎?”小呆像自語的說。
他當然不相信,畢竟他是當事人。
在他想自己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的事,外人又怎麼可能知道?何況這個外人卻是連聽也沒聽過的外人。
一個人說出來的話不被人採信,通常只有兩種反應。
一是想辦法去證明。
一就是不再解釋,掉頭而去。
許佳蓉是個孤傲的女人,她當然說不出來自己碰上了一個和李員外同樣身材,又同樣屁股上有塊疤的男人。
所以她只有不再解釋,掉頭而去。
也只不過掉頭走了兩步,她已被小呆飛快的攔住了去路。
“我……我想,我想我應該聽聽你的話……”小呆期期艾艾的說。
“你相信了?”許佳蓉沒好氣的問。
“我想你沒理由騙我。”
“很好,由此證明你還算蠻聰明的,要不然我敢說你和他之間的誤會永遠也沒有澄清的一天。”
“那麼許姑娘你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告訴我?”
“可以,不過我想先知道你當初爲什麼要約戰李員外?”許佳蓉問。
“這……這很重要嗎?”
“當然,因爲李員外也爲了這件事始終無法釋懷。”
“這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完的。”小呆訥訥道。
“我有耐心。”
許佳蓉當然有耐心,畢竟每個女人對自己所愛上的人,哪怕他每餐吃幾碗飯,上幾次茅房,也都有耐心聽。
一間茶棚。
一間專門做過路客的茶棚。
竹屋、竹桌、竹板凳,再加上掌櫃的那竹竿也似的身材,在這午後秋老虎的烈日下,有這麼一塊地兒,甭說,凡是趕路的人一定都會停下腳來欣上一會,喝碗茶潤潤乾燥的喉嚨。
小果陪着許佳蓉回頭走了不遠,現在他們已經坐這間茶棚裡。
而許佳蓉也聽完了他和李員外的故事。
“你說你是爲了追查一樁陰謀而故意如此做的?”她問。
“是的,我發現歐陽無雙的背後有人唆使。”
“何以見得?”
“她沒有那種能力,更沒有那種魄力,另外,我想藉此引出那幕後的人,還有儘快找到李員外,最主要的,我希望能明白她爲什麼要殺李員外,以便救她出邪惡之中。”
小呆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告訴她這些事情。
或許他真的想從她口中知道是什麼誤會。
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對上了眼。
“據我所知,李員外沒赴‘望江樓’之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你好像並沒存心要放過他呢。”
“怎麼說?”
“因爲你是不是準備用一把他送給你的刀,做爲那一戰的結束?”
“是的,我想就算我沒機會當面和他講明,但他看到那把刀就應該知道一切。”
“好在他不能赴約,要不然他恐怕死也不能冥目。”許佳蓉不以爲然的道。
“我也有苦衷,事先……我並不知道我那把刀已經被歐陽無雙掉了包。”小呆悚然一驚道。
“所以我說他好在不能赴約,要不然一個人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到了閻羅王那豈不笑話一樁。”
“你……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小呆開始發問。
“你想我怎麼會知道?”
“李員外告訴你的?”小呆急忙問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爲了那把刀,我和他之間的誤會已經到了連解釋的餘地也沒有了……”
“不只這件事……”許佳蓉又說:“李員外已經被‘丐幫’趕出了山門,而且還被歐陽無雙擊殺了好幾次,這也都是因你而起。”
小呆靜靜的聽着她的下文。
臉有些紅,她接着說:“他對你的誤會是認……認爲你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而讓他背了黑鍋。”
“黑鍋?!我讓他背了什麼黑鍋?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了也就不叫誤會了,事情是這樣的,歐陽無雙曾遭人玷辱,而她認爲是李員外,偏偏李員外不知道這回事,他當然不會承認,於是歐陽無雙纔會想盡一切辦法要殺了他。”
“這……這又與我何干?”
“問題是李員外認爲那件事是你做的,而嫁禍於他。”
“放屁,我‘快手小呆’豈是那種人。”小呆沉不住氣的罵了出來:“他憑什麼扯上我?”
“因爲……因爲只有你才知道李員外身上的……身上的記號。”許佳蓉含蓄的說。
“記號?他身上有什麼記號?”小呆的眼睛一亮道:“你是說……你是說他屁股上的那玩意?
跟一個女人談男人屁股,這……這算哪門子?
可是這是個關鍵,非談不可,他和她也就顧不了那許多。
許佳蓉紅着臉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說清楚點,我已經弄糊塗了,就算我知道他屁……身上有那記號,又關我什麼事?”小呆不再冷漠,他已完全溶入了這撲朔的事件裡。
整理了一下思羅,許佳蓉道:“簡單的來講,歐陽無雙認出了李員外身上的記號,而李員外認爲是你仿冒了他的記號做了那件事。”
“荒唐,他那‘獨門’表記別人又怎麼假冒得來?這個王八蛋又怎懷疑是我……是我做的?豈有此理,簡直莫名奇妙……”小呆顯然生氣得抑止不住。
“這也不能怪他,因爲事實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那秘密。”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小呆問了一句最不該問的話,也許他問這話沒什麼意思,只是順着對方的語氣,可是她聽在耳朵裡,一張臉已羞紅。
“我……我聽他說的。”許佳蓉聲如蚊吶。
“哦!”
小呆雖然“哦”了一聲,可是這一聲白癡也聽得出來是“哦”的多麼勉強,多麼不以爲然。
“你……你不要做出那種怪樣子,真的,歐陽無雙前幾天堵住了李員外的時候,我剛好在場,這一切事情我纔會知道。”
“狗改不了吃屎”小呆歷經劫難,照說應該整個變了個人纔對,可是他那潛在天性不自覺的又露了出來。
他說:“我只不過‘哦’了一聲而已,唉,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纔怪怪的呢。”
許佳蓉喜歡詼諧、幽默的人,也喜歡幽默、詼諧的話。
她現在也才明白,能做李員外朋友的人,他們的德行都好不到哪去。
“你怎麼肯定歐陽無雙說的人不是李員外?”小呆想了一下又問。
“因爲……因爲我知道有一個人,也是圓圓的臉,微胖的身材,同樣的部位也……也有同樣的記號……”許佳蓉連耳根都紅了,可是卻忿聲道。
好奇的望着她的樣子,小呆像明白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那真正的罪魁元兇是那個人?”
“是的。”
“還……還有這麼巧的事情?……”小呆自語道。
“現在你該明白你和他之間的誤會了吧!”
“那麼李員外被趕出丐幫又是怎麼回事?”小呆不解的問。
“還是爲了那件事,因爲歐陽無雙一狀告到丐幫,丐幫最容不得的就是犯了淫行之罪,再加上他們內部已有了危機,於是李員外只得亡命天涯。”
接着許佳蓉把一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直聽得小呆臉上的神情變幻莫定。
結總有打開的時候。
誤會也總有澄清的一天。
小呆已經知道歐陽無雙爲什麼處心積慮的想要李員外的命。
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更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他雖對她已失了那一份愛戀,卻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勸她回頭。
不過他知道那已經很難,因爲當他知道她是“菊門”中人時,許多既成的事實已不可挽回。
畢竟“菊門”在江湖中已快成了衆矢之的,自己和李員外可以放開一切恩仇不予追究,但是丐幫、武當、以及許多死於其手的武林人士,他們的親人、朋友,又怎能放過她呢?
結打開的時候,眉頭總會舒展。
誤會澄清以後,心情當然不再鬱悶。
小呆雖然還沒碰到李員外的面,但他心裡已默默和他說着話。
——臭員外,看樣子你小子受的苦不見得比我好過到哪,只希望你那一身肥肉千萬保重,可不要讓人割了去,最好還能讓我有機會嚐嚐你那絕活“飄香三裡。”
愈看就愈覺得這個女人美,雖然她有些冷豔,但他知道她有一顆火熱的心。
他心裡嘆道:“臭員外,你小子可真是有一套,在被人追殺得到處流竄的時候,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泡上這麼美的妞。”
許佳蓉被小呆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郝然道:“你一向都是這麼看人的嗎?”
剛想調侃兩句,小呆想起了一句古話?“朋友妻,不可戲”,他嘆了一口氣說:“不,我只是有種感覺……”
“什麼感覺?”
“感覺狗屎運和桃花運怎麼會連在一塊,而它們偏偏會降在那個活寶的身上。”小呆笑着說。
許佳蓉默然一會,卻正色道:“你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小呆有意逗她。
“你明知故問。”許佳蓉嗔道。
“哈……哈……好,好,許姑娘,你真是令我欽佩,一個女人能敢剖白自己的感情,我又怎忍取笑?”隨也正色道:“那個臭員外知不知道?”
搖了搖頭,許佳蓉說:“我想他不知道,他連逃命的時間也沒有,又哪有時間想到其他?”
“那個楞頭、活寶,他……他真是一腦袋漿糊。”小呆不覺罵了出聲。
“也怪不得他,畢竟我和他相處的時間還短。”
“短個屁,我們相處的時間至多也一個時辰,我都看出來了,他就真那麼笨?”小呆瞪眼道。
她已經想起了一張圓圓的臉,一對笑起來迷死人的眼睛。
小呆也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終年在山中的女人。
許多事情的發生根本就是沒道理。
就像誰也不知道“快手小呆”會碰到了許佳蓉。
而李員外也偏偏遇上了綺紅。
同樣一間茶棚。
同樣的竹屋、竹桌、竹板凳,以及掌櫃的那竹竿也似的身材。
在小呆和許佳蓉走後的當天黃昏。
李員外和綺紅也進來了,只是沒坐上同一張桌子。
“綺紅大姐,我想過你說的故事,我也會考慮接受你的說法,不過仍有許多疑點存在我和他之間,這都必須要碰了面以後才能釋疑,現在我答應你,我……我一定給他一個解說的機會好不?”李員外想了許久道。
綺紅一張白淨的臉上有一絲紅暈浮現,輕聲道:“謝謝你。”
嘆了一口氣,李員外拿起那粗糙的茶杯,剛想就脣,看到掌櫃的那竹竿也似的身材,便又放了。
輕輕招了招手,李員外對着掌櫃的說:“你……你這杯茶裡,除了茶葉外,沒有放一些不該放的東西吧?”
“客官,您真會開玩笑。”掌櫃的說。
自己也笑了,敢情李員外現在對任何都生出了一種懷疑之心,尤其對賣吃食的,他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未來的打算……”李員外突然問道。
“我也不知道,江湖那麼大,人海茫茫的又要我到哪去找那個人呢?”綺紅一想這個問題,就不覺頭痛。
“這個混蛋,他盡做些拉完屎不擦屁股的事……”李員外恨聲罵道。
綺紅羞紅了臉,在她想李員外這個人不只專說些奇怪的話,而且更會罵人。
“對……對不起,我忘了罵他就等於罵你,哎,我這個人老是忘記一些事情……綺紅姐,抱歉,抱歉……”李員外窘迫的猛打額頭道。
“我不怪你。”
“那就好,那就好,其實小呆也真混球,他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這真是……真是缺德嘛!”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家小姐需要他的幫忙。”
“你家小姐?!”李員外不明所以的問。
“是啊!我家小姐呀,就是把小呆從江裡救起來的人呀!”
“你家小姐是誰?”李員外奇怪的問。
“我只知道她姓展單名一個鳳,她的醫術好好也……”
綺紅的話沒說完,李員外差些從竹板凳上摔到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有如銅鈴,嘎聲問道:“什……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我家小姐叫展鳳,有……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什麼……”李員外嘴裡這麼說,心裡可不是這麼想。
——小呆,你***還真不只一套,媽個巴子我李員外認識的女人,爲什麼你都能沾上邊?
“綺紅大姐,我突然想到你說的故事,真……真的很好聽,你可不可以說詳細一點?我是說你家小姐怎麼會救起那個混……不,救起小呆來呢?”李員外抑止住心中的激動,不動聲色的問。
綺紅這樣的女人,在她此刻的心中除了“快手小呆”外,恐怕已容納不下任何事情。
她唯一的理想,唯一的希望,也全寄在小呆一人的身上,她希望有人能與自己談談小呆的事情。
而這世上唯一能提供自己認識小呆的人,也只有李員外一人。
所以她當然樂意訴說小呆的一切。
她的眼睛已蒙上一層霧光。
她臉上已現出一種湛然的光輝。
她開始把自己所知道小呆的一切,娓娓道出。
李員外仔細的聆聽。
他當然也能體會出說故事的人,那一種涓涓情意,以及那一種割捨不斷的感情。
自古以來,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最好的故事題材。
哪怕一段最自然,最沒有變化,最平淡的愛情故事,也都能吸引人。
尤其說故事的人談得是自己,而聽故事的人更認識當事人的時候。
茶棚裡沒有別的客人。
掌櫃的也坐在一旁,挺起竹竿也似的腰身,豎起耳朵,墜入了這一段不甚絢麗,卻悽迷的故事裡。
故事不長,可是很感人。
李員外終於明白了小呆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
他現在有種感覺,感覺自己和小呆似乎全被人左右着,而一步步朝着一個看不見的陷阱中走去。
那個隱在暗處的人,無疑是個可怕的惡魔。
他是誰?
歐陽無雙?展鳳?還是這一切事情的開始者,“無回燕”燕荻?
李員外想不出,似乎每個人都有可能,又似乎都不可能。
他已放棄了,因爲這的確是件傷腦筋的事。
他知道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聽過‘快手小呆’這個名字,我也見過這個人。”
這句話是這茶棚的掌櫃所說。
李員外從凳子上彈了起,綺紅更爲了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險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你……你說什麼?”李員外衝了上去,雙手猛搖着掌櫃的肩膀。
“客官,你輕點,輕點,格老子的我這身骨頭快被你搖散啦……”
李員外鬆了手,有些郝然。
掌櫃的一張馬臉被剛纔那陣搖晃,變得有些灰白,也十分難看。
可是他不敢有絲毫抱怨,因爲他已從李員外的眼中看出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自己不把剛纔那句衝口而出的話交代清楚,對面這個看似一團和氣的人,真有可能拆了自己。
有種人專門喜歡偷聽別人的說話。
尤其是像馬掌櫃這種人,他就有這種習慣。
“客官,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姓馬,別人都叫我老馬,我孤家寡人的在這條路上開茶館已經開了二十三年啦……”
馬掌櫃的話還沒說完,李員外已經急得額頭冒汗。
他雙手亂搖道:“好,好,馬老闆你就快說成不?你是什麼時候見到那個混球的?他又往哪去了?”
瞪着一雙馬眼,馬掌櫃的道:“客官,你急個啥?什麼什麼事情有個來龍去脈,沒有長江頭,哪有長江尾?你這下江人只知道長江千里,如果不知道它從哪裡發源,流經幾省,又從哪裡出海,是作不得數的……”
李員外還真沒有想到世上有這種嚕嗦的人,可是他不敢再開口,因爲他已發覺自己要再催他快講的話,對方恐怕要把黃河也搬出來了。
看看李員外不作聲,馬掌櫃的又道:“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呢,我這個人孤獨慣了,成年到頭找不到個人聊天,所以呢,久而久之的就特別喜歡聽別人講話,像剛纔這位姑娘的故事呢,就深深地感動了我……”
李員外連連擦汗,心裡早已把這馬掌櫃的給罵翻了。
綺紅也已有些不耐的挪了挪坐姿。
急驚風碰上這麼一個慢郎中,除了心裡喊天外又能做些什麼?
巡視了李員外和綺紅一眼,馬掌櫃的又道:“事情是這樣子的——”
李員外沒好氣的和他同時開口。
“咦?客官你怎麼知道我要說啥?”馬掌櫃咦道。
“馬老闆、馬掌櫃、馬大當家,你這句話已說了八十遍了——”李員外幾乎哭了出來道。
綺紅已被逗笑。
馬掌櫃也頗尷尬,嘿嘿兩聲後道:“客官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嘿嘿,真有意思……”
有意思?媽的蛋,等會你要說不出個名堂,我接起人來可才真有意思,李員外心裡嘀咕着。
“對了,今天,就是今天,快響午的時候,你們所說的那個……那個叫什麼……什麼着的……”
“‘快手小呆’是不是?”綺紅插嘴道。
“對,對,就是他,‘快手小呆’,格老子的這個名還真是奇怪,怎麼有人取這種名字?想不透,我真想不透……”馬掌櫃一面搖頭一面道。
李員外跳了起來,他恨不得上前給這人兩巴掌的道:“馬老頭,這裡有十兩銀子,如果你能一口氣說完我們要聽的話,這十兩銀子就是你的。”
話說完,李員外已掏出銀子“啪”的一聲放在桌子上。
敢情他到現在纔想通對方的有意磨蹭的原因。
錢這東西連鬼都爲它推磨,何況是人?
“今天響午‘快手小呆’帶着傷,在這裡喝了碗茶後就朝北走了。”
多簡單的兩句話,馬掌櫃的話一說完,李員外已經拉着綺紅出了這間茶棚,用極快的速度朝北邊的大路奔去。
“格老子的還真像火燒屁股。”馬掌櫃拿起銀子在嘴裡啃了一下,證實不假,然後又自語道:“怎麼話沒說完就走呢?人家身邊還有一位叫許佳蓉的漂亮女娃子呢。”
他的自語李員外和綺紅當然聽不見。
就不知道這一對“活寶”在碰面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李員外的腿跑起來已經夠快。
但他卻發現綺紅這個女人跑起來絕不比自己慢,而且她還能輕鬆的說話。
“你不要那匹馬了?
“馬……?噢,與其騎着那匹老得跑不動的馬,我……我寧願跑步……所以乾脆……乾脆便宜那馬掌櫃的算啦……”李員外喘息的回道。
“你爲什麼那麼急呢?”
“我……我怎麼不急?你就不……不知道那個……那個混球,連神仙也算不出他……他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現在江湖上要殺他的人,恐怕如過江之鯽那……那麼多,早一點追……追上他我……我才能安心……”
漸漸地,綺紅已加快了步伐,也不再說話。
李員外吃力的落在後面猛追。
看樣子現在她已比他還急。
她能不急嗎?
尤其在她知道那個魂夢牽繞的人有危險的時刻裡。
——這就是愛。
一種只知對方,不知自己,而又死而無悔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