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魚兒入網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心情?
那該是期待、興奮、快樂、以及焦慮和一絲受折磨的綜合。
魚固然滑溜,但碰上了一張早已布好的網,它又怎能逃脫?
撒網的人固然有十成的把握,但如果入網的魚是條大鯊魚、大鯨魚、或者是條大鱷魚的話,這網又該如何收法?
人人都想捉李員外這條值十萬兩銀子的大魚。
假如李員外比成魚,那麼“快手小呆”無疑就是條大鯊魚、大鱷魚。
人吃魚,魚也能吃人。
有僧、有道、有橫鼻子豎眼睛的江湖漢子。
有男、有女、有白髮鶴顏及拖着鼻涕的半大孩子。
這一羣人能夠聚集組合在一塊是件怪事,更怪的是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有期待、興奮、哀愁、貪婪、和無可奈何。
他們站在大路兩旁已經等了許久的樣子。
他們等的是誰?
又是什麼原因讓他們不約而同的來到此地?
假若你在江湖上跑過兩天。
假若你眼皮子活絡些。
你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件事是多麼的令人不敢相信,而又不得不相信。
因爲事實就擺在眼前。
二個和尚是當今少林掌門的師弟,空明、空靈。
那個身背松紋古劍的道裝人士則爲青城派年高德劭的“松花道長”。
另外白髮鶴顏的一對老夫婦則是黑白兩道,聞之喪膽的“杜殺夫婦。”
至於拖着鼻涕的半大孩子,其實是個侏儒,人稱“殺千刀”,爲什麼叫“殺千刀”?這個名稱絕不是他老婆取的,而是他曾經力戰江北綠林巨梟傳奇佐,這傳奇往使得一把重七十六斤的大刀,當一千招過後,傳奇性活活被他累死,因此“殺千刀”之名不胚而走。
其他六個橫鼻子豎眼的江湖漢子,人稱“祁連六鬼”,一個能被別人稱之爲“鬼”的人,一定不好惹。
這十二個人根本沒有可能在一起。
現在他們能相安無事的聚在一起,這當然就令人不敢相信,而又不得不相信。
秋高氣爽。
這是郊遊的季節,也是落葉的季節。
更是殺人的季節。君不見“秋決”都是在這段時間裡?
路旁有樹,樹葉紛落。
小果和許桂蓉已經感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對的感覺。
那種窒迫逼人的氣息,從一上了這座小土崗時就有了。
現在正要下坡,他們看到這十二個人,同時心裡也升起一陣莫名怪異的震慄。
行近。
待看清了這大路的兩旁是誰後,小呆的臉上明顯的有種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是誰?”許佳蓉輕聲問道。
“希望不是找我們的人。”小呆瞪視着前方,木然說道。
“爲什麼?”她又問。
“因爲他們都是當今黑白兩道頂尖高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跺跺腳能令江湖震動的狠角色。”
“我看出來了,那兩個和尚是少林寺的空明、空雲,那株儒……天啊!是‘殺千刀’還有……還有‘杜殺夫婦’,怎麼一回事?他們這些人怎麼可能湊在一塊?”許佳蓉開始驚慌。
“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小呆嘆了一口氣。
這世上能令小呆嘆氣的人,嘆氣的事已不太多。
然而小呆現在嘆氣了。
因爲那一羣人中,無論你碰上哪一個都值得嘆氣,何況一下子十二個?
有些忐忑,許佳蓉道:“我……我們是否回頭?或者繞道?”
苦笑了一下,小呆仍然瞪視着他們道:“不,我絕不回頭,沒有人能令我回頭,哪怕我前面站着的是‘閻王’座前的‘拘魂使者’,許……許姑娘,你可以不必跟着我。”
對這個李員外的好友“快手小呆”,許佳蓉又多了層瞭解,這種“寧折不彎”永不退縮的行徑不正是所謂的“骨氣”嗎?
笑了笑,她說:“你少臭美,這條路是去‘展抱山莊’唯一的一條路,你怎麼能說我跟着你?”
心腔抽搐了一下,小呆低喟道:“你……你何苦要淌這混水?……”
“混水?你怎麼知道這是混水?說不定那些人的目標是我而不是你,也說不定誰也不是。”許佳蓉笑得有些勉強。
“幫個忙好不?等會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當我要你走時,你一定要走好嗎?”小呆有一種湛然的神色道。
“不好。”
停下步,小呆果決的說:“那麼我不再前進,或者我也可立刻回頭。”
她當然知道小呆的意思。
她不能讓他被人唾罵,也不能讓他做只縮頭烏龜,所以她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畢竟她也是江湖人,也只有江湖人才能瞭解名聲比命還重要的道理。
——李員外,你這個蠢貨,他既然能這麼呵護一個愛你的人,他又怎會去傷害你?
許佳蓉心裡嘆道。
小呆得到了她的點頭允肯,卻不放心的說:“我是說真的,許姑娘。”
“我知道,我也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
小呆笑了,卻也玩笑的道:“那個‘活寶’真是有狗屎運,如果我有這麼一個聽話的女朋友,做夢都該笑醒纔對。”
許佳蓉還來不及臉紅。
那十二個人已像輕風般飄近,每個人也都全望着小呆和許佳蓉,帶種探索、疑惑、和一種說不出來的眼神。
小呆的雙手已攏入袖中抱在胸前。
他剛纔的笑容已消失,不但消失,而且換上了一張冷峻、嚴寒的面孔。
環視了羣人一眼,他冷冷的開了口:“什麼事?!”
這三個比冰還要冷的字從他口中吐了出,使僵凝的空氣,更籠上了一層冷冽,甚至,甚至能讓人嗅出一種氣息。
一種死亡的氣息。
“祁連六鬼”“杜殺夫婦”八個人在前。
“殺千刀”及“松花道長”、“空明”、“空雲”在後。
很明顯的,白道人士和黑道人士一向徑渭分明,哪怕他們爲了某種理由不得聚在一塊時也是如此。
“你是誰?”杜殺的老婆長得還真醜,她尖着嗓子問。
斜脫了她一眼,小呆譏誚道:“你們這羣像‘棒老三’似的攔住了我的路,卻問我是誰,幹嘛?打劫呀?!打劫可不作興通名報姓的是不?”
小呆的話引起了這羣人二種不同的反應。
後面的人臉上一陣紅白,而前面的人卻桀釘怪笑。
笑聲裡,那滿頭白髮的杜殺卻狠厲的說:“小東西,有種,有種,你敢和我老婆這麼樣說話真是有種,哈哈……”
“有那麼好笑嗎?”小呆木無表情道。
“當然……當然好笑……哈哈……小東西,你……你知道我們是誰嗎?”杜殺的笑,誰也聽得出來是強忍着心中的怒氣。
小呆不爲所動,說的話卻差些讓他岔了氣。
“不要叫我小東西,杜殺,你那本事絕對不會比我的管用,‘祁連六鬼’、‘殺千刀’、還有少林、青城,嘖嘖……這真是黑白配,武林大會串……”
沒人再笑。
因爲每個人就像看到鬼一樣的瞪着這個面容冷漠,而又說話刻薄的“快手小呆”。
他們在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瘋了?
畢竟能認識他們每一個人已夠讓人驚異,而認識他們又敢用如此態度說話的人,除了鬼外只有瘋子了。
杜殺真想伸出自己的手,去摸摸這人的額頭,看看他有沒有發燒?
他要沒發燒,怎麼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如此羞辱自己?
“小……小東西,小……小雜碎,你他***吃了漿糊啦?!怎麼敢矇住了心對對……對我這樣說話?”杜殺氣極的道。
怒視着他,小呆冷冷道:“我再說一遍,你這老混蛋嘴裡要再不乾淨,不要怪我事先沒打招呼,小心你自己。”
身動,揭出。
就在杜殺的手中拐遞出的同時,“祁連六鬼”的二把鬼頭刀已架開了攻向小呆的拐。
“慢點,杜殺,你何必那麼急呢?”“祁連六鬼”中有人說道。
“對,對,老東西,你何不耐着點性子,等我們‘盤’過底後,到那時再和他比比看誰的東西管用也不遲呀!嘻……”杜殺的老婆佝僂着腰,露着滿嘴黃牙笑道:“小東……小兄弟,你還真有意思哩,放着身旁如花似大姑娘不過癮,怎麼?倒啃起我夫婦這兩塊硬得咬不動的豆腐乾?來,來,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又要到哪去呀?”
許佳蓉怒叱了一聲,卻讓小呆用目光制止。
“不用管我是誰,我只問你們攔住了在下的去路是什麼意思?”小呆凝目問道。
“喲,小兄弟,看不出你還挺作弄人的,你既然全知道了我們,又何必那麼神秘?大家通個姓名,說不定也可交個朋友呀?”杜殺老婆令人作嘔的笑道。
“不必,我這個人不喜歡交朋友,尤其不喜歡和你們這種人交朋友。”
“嘿嘿”乾笑了兩聲,杜殺的老婆還想說話,“祁連六鬼”已像旋風般衝了上前。
六把鬼頭刀像來自地獄,罩向小呆全身三穴。
嗤然一笑,小呆推開了許佳蓉。
旋身、拋袖、擺臂、出招。
六把刀墜地三把,連同三隻斷手。
血已流、手已斷、仇亦結。
小呆如山洪般峙立原地,他的眼已紅,一種見到血腥後的紅。
慘叫聲這才響起。
老天,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年輕人又是誰?怎麼那麼狠厲法?
當大家纔剛意會出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祁連六鬼”,剩下完好無傷的三人,已像發了瘋似的狂叫,並且上前攻掌。
嘴角哼起一抹森寒的微笑,小呆攏在袖中的雙手正欲抽出。
驀然——
“住手——”空明、空靈同時喝道。
這一聲的聲音雖不大,卻像一記閃雷,震得每個人心中一麻,腦袋發脹。
嗯,“獅子吼”,少林“獅子吼”果然不同凡響,因爲那三個斷了手的“祁連六鬼”,因爲真氣已泄,被這一聲“住手”,已震得壓制不住,喉頭一甜,血絲已從嘴角淚出。
“施主可是‘快手小呆’?”空明長眉裡隱射寒光問道。
冷笑一聲,小呆道:“‘快手小呆’已死。”
輕嘆一聲,空明喧了聲“阿彌陀佛”後又道:“小施主,好重的殺氣,好狠硬的手段,動輒殘人肢體,不覺有違天理嗎?”
“和尚少林高僧,不顧名望,與這班人沆瀣一氣,豈不讓佛家蒙羞?”小呆反問。
任是空明修行再高,被小呆這一問也不知如何作答,他那張望之慈祥和煦的臉上立刻涌上尷尬難堪的神色。
“少林這麼做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小施主誤會矣,老衲敢問施主可是人稱‘快手小呆’?”空明緊追着問。
“苦衷?”小呆鄙夷一笑道:“有什麼苦衷?不守佛門戒律,私自下山,不顯江湖道義,糾羣行兇,屁的苦衷,我看你們是昏了頭了。”
小呆狂,小呆傲,那要看面對的是什麼人?
像他現在態度已狂傲的離譜,非但離譜甚至荒誕。
因爲空明不但是少林掌門師弟,在江湖中也是排名在十名以內的高手。
小果名氣再大,也絕對不夠資格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一個人在經歷了那許多“生”與“死”之後,心性的轉變絕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尤其他現在最恨就是羣聚,最看不起的就是一些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
畢竟他遭到過羣聚,也差點送了命。
畢竟圍攻他的人正是比空明可能還要高出一輩的丐幫五代長老“殘缺二丐”。
高僧就是高僧。
空明的一張臉已漲得通紅,卻無慍色。
因爲小呆說的是實,說的是理。
苦笑了一下,又喧了聲佛,空明雙手合十道:“小施主老衲慚愧不已,奈何掌門令諭不得不遵‘白玉雕龍’令牌之下,又有誰能不服調遣?所以小施主的言語雖嫌言過其詞,老衲也只好受着了……”
白玉雕龍?
小呆知道那代表着權力,和無上的尊榮。
他更知道那是十年前天下武林因爲表示對一代“神醫武林”的尊敬,由七大門派及綠林羣友共同鑄造,雖沒有明文規定,但無疑它代表着無上的威望和信服。
有着一剎的錯愕,小呆仍然冷冷道:“那麼你們今天全是衝着我來的?……”
“如果小施主是‘快手小呆’的話,這就是一場誤會,不過……”空明看了一眼上地三隻斷手。
他知道這誤會已解不開了。
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小呆再問:“你們想等的對象是……”
“李員外。”空明道。
“李員外?!爲什麼?”小呆驚愕。
許佳蓉更是嚇了一跳。
“一,李員外叛幫殺上。二,李員外好淫婦女。三,李員外殘害同道。四,李員外毒殺百姓。五,李員外……”
“夠了。”小呆截斷了空明的話道:“這個人的確該殺。”
望了許佳蓉投過來不解的目光,小呆接着道:“只要是人如果犯了大師你說的任何一項罪名,就該殺,不過,這些都是你們親眼目睹的嗎?”
“沒有。”空明只得如此道。
再次冷笑,小呆:“沒有?!那麼你們憑什麼斷定這些事情是李員外做的?”
空明無語。
空靈卻道:“施主何人?爲什麼替李員外說話?”
小呆看了他一眼說:“不要管我是誰,我也不替任何人說話,不過我要奉勸各位一句,就算自己親眼目睹的事情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況江湖傳言?”
“施主到底是誰?”空靈再問。
望向遠處空茫的一點,小呆說:“我是誰並不重要,甚至你們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死人,最重要的是既然我不是你們要找的對象,如果沒什麼事,我還要趕路。”
這羣人裡,空明、空靈、松花道長、以及“殺千刀”可說是白道人士。
他們不是棒老二,也不是衙門差官,他們當然沒有理由攔住路不讓人過。
可是“祁連六鬼”、“杜殺夫婦”卻是道道地地在江湖中黑得發亮無惡不作的巨泉、惡鬼。
只因爲空明輩份崇高,所以他們才壓抑住滿腔怒火一旁等待。
現在一眼見到空明諸人已閃身讓開,準備讓小呆通過,立時有了行動。
“趕路?如果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巴子我們‘祁連六鬼’還要不要混了?小王八蛋,不管你是誰,今天除了你挺屍在這外,休想離開……”“祁連六鬼”中完好無缺的三人中有人吼道。
望着這八個人一字攔住去路,小呆搖了搖頭道:“你是誰?”
“孃的,大爺溫尚義,‘祁連六鬼’老大。”
“溫尚義,嗯,不,你還真有點做大哥的義氣。”突然雙眼一睜,小呆吼道:“的,‘祁連六鬼’你們給我聽好,多行不義必自斃,一年前就有人拜託我除了你們六個燒殺搶掠,無惡不做的雜碎,我對你們也早就做了一番調查,卻一直找不到你們,可笑的是你們不趕快找塊地兒涼快去。顯然是吃飽了沒事,硬想要早點投胎?”
溫尚義一張國字臉氣得變了褚色。
小呆又側頭對着“杜殺夫婦”道:“還有你們二位,你們這一對也比他們好不到哪去,杜殺,我也給你一個建議,如果你還想多活幾年做點快活事,我勸你趕快帶着你的‘嬌妻’躲得遠遠的……”
場中一下子變得十分寧靜。
因爲小呆瞬也不瞬的瞪着對方。
對方也因他的一陣連諷帶損,給罵得轉不過意來。
局外人更是摒息等着,等着一場風暴。
小呆瘋了?
一個人膽敢同時得罪這八個人不是瘋了是什麼?
小呆攏在袖中的雙手,手心已沁出冷汗。
因爲他第一次出擊得手,自己知道完全是佔了一個“快”字,也是出其不備,所以才能奏效。
這一次他已沒太大的把握,尤其再加上“杜殺夫婦”。
但他的臉上卻連一絲情感的被瀾也看不出來。
他在等,等對方那山洪暴瀉的猝起的攻擊。
他在等,等對方失去理智的那一時刻。
其實他不是個能夠等待的人,尤其在對敵的時候。
他更不是個後出手的人,在避免不了一場惡戰下。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已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他的舊創已經在剛纔出擊時扭力過大,已經繃開,血己淚出。
更要命的是他感覺那一陣陣的抽痛,已讓他的雙手失去了穩定,甚至已有了輕微的顫動,沒辦法控制住。
他知道他只能把握住敵人失去理智,猝起攻擊的那一刻裡,狠命的搏殺,也許三個,也許兩個,這是唯一的撈本機會。
這是一觸即發的時刻。
“無量壽佛”一聲清越的聲音響起。
“松花道長”仙風道骨的行出衆人,用手輕拂了一下頷下的長髯,笑容可掬的對諸人點了一下頭。
他說:“諸位道友,尚清暫息干戈,貧道有一言請問這小道友。”
“祁連六鬼”、“杜殺夫婦”雖然臉上已有不豫之色,但礙於對方的身份名望,強忍心中怒氣,沒哼聲。
小呆卻有些詫異道:“請問。”
“好說,敢問小道友真的不是稱‘快手小呆’的王呆?”
小呆皺起了眉頭,這的確是個令他難以回答的問題。
想承認,怕承認引起更大的麻煩,因爲他知道最近江湖上已有許多搖傳說自己是“菊門”中人。
不承認,日後傳了出去豈不名聲掃地?
思索了一會,他擡眼道:“道長,我是誰對目前的情況來說沒什麼兩樣是不?”
“不,不一樣,當然不一樣。”
“哦?”
“因爲你如果是‘快手小呆’,貧道尚有許多心中疑問尚要請教。如不是,貧道恐怕……恐怕愛莫能助。”
“‘松花道長’。”杜殺陰沉的喊了一聲道:“你已經耽誤了我們許多時間。”
“是嗎?那你預備怎麼辦?”“松花道長”沒好氣的回道。
“你”
“我怎麼?杜殺,你要弄清楚我們全是奉了‘白玉雕龍’之令行事,圍捕的只是李員外一人,至於對付別人,對不起,恕無法和你合作。”“松花道長”語氣漸冷的道。
“孃的,臭牛鼻子老道,別人含糊你,我杜殺可不含糊你,怎麼?你是不是看不順眼咱們?行,孃的,我們不妨先打一架,看看誰‘標’過誰?”杜殺怒吼。
“隨時奉陪。”“松花道長”不屑的說。
空明伸手攔住了“松花道長”,“祁連六鬼”也拖住了杜殺。
“老杜,老杜,幹什麼,怎麼自己人先窩裡反啦?忍。忍一忍嘛……”
“老溫鬼,你瞧瞧他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孃的,誰怕誰啊,我們憑什麼要受他那窩囊氣?”杜殺兀自埋怨。
“道長,你也就少說兩句,看在‘白玉雕龍’的份上,何苦跟他們一般見識?”一直不曾開口的“殺千刀”也勸着松花道長。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小呆是個很能抓住機會的人。
當別人的注意力全被突來的爭執所吸引時——
“掌刀出手,無命不回。”
快得就像一抹閃電,小呆的身影掠過“祁連六鬼”的身別。
他不得不出手,因爲早晚都要出手。
他不得不先攻,因爲他要先削弱敵方的實力。
沒人注意小呆的出手。
更沒人看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祁連六鬼”沒有斷手的二人,已拖起一短促的嗥叫,砰然倒地,倒地的剎那小呆己又攻向了另外三人。
溫尚義和杜殺夫婦一觸目就看到地上二人切斷喉管的死屍,再回頭又看到小呆亡命般搏殺着斷手的“祁連六鬼”。
腦門“轟”的一聲逆血上涌,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氣極、怒極、也恨極的猛撲而上。
“王……王八蛋,你這專幹偷襲的雜碎,老子……老子今天與你拼了……”溫尚義追逐着小呆的身影,一面出刀,一面發了瘋般的罵道。
眼角餘光看到溫尚義及杜殺夫婦追躡而近的身影,小呆絲毫不放鬆的追襲他的目標。
他的刀刃像一溜溜正月的煙花,劃過蒼穹,逼迫敵人,血,也像綻開的煙花,一溜溜流向天空,流向大地。
當小呆最後一擊攻出,他已來不及閃身躲過身後的拐影,沒有絲毫猶豫,他拼力的向前,以期讓自己背部的劍擊減低至最小的程度。
他已打定了注意,寧可捱上那一拐,也不放鬆將喪命的敵人。
於是——
許佳蓉的尖叫聲,混合着小呆的悶哼。
以及那敵人驚絕的慘嗥。
小呆躲不過那一拐,就像那人躲不過小呆橫掠而過來的掌刃,只是其間卻有很大的差別,一種生於死的差別。
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小呆口角血跡滲出的從地上爬起,他苦笑的望着許佳蓉那一對失神的雙眸,無意義的解釋道:“我還好……”
他是還好,比起他的敵人來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對面,溫尚義及杜殺夫婦三個人像失魂般的望着地上五個人歪七扭八的屍身,他們的模樣甚爲可笑,也實在難以形容。
畢竟他們怎麼也不能相信,在那麼一眨眼的功夫裡,五個江湖上堪稱高手的人,就這麼一下子從活人變成了死人。
沒有咆哮,也沒有謾罵。
“祁連六鬼”裡僅存一人的溫尚義,緩慢的轉過頭,盯視着小呆。
強忍着背脊如火炙般的抽痛,小呆牽動脣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道:“溫……溫老大,我很……很抱歉,你知道我不得不這……這麼做……”
輕輕點了點頭,溫尚義也透着奇怪道:“我知道,這是必然的現象,你……你是‘快手小呆’?”
“是的。”
“果然是你,你果然沒死,我應該早就想到你纔對,因爲能夠在‘祁連六鬼’同時圍攻之下,出手斬斷我三兄弟的手,除了‘快手小呆’外的確沒有別人,可笑的是我現在纔想起來……纔想起來……”
“現在知道還不晚。”小呆說。
“是的,不晚,一點也不晚。”
鬼頭刀已橫胸,這是出招前的架勢。
但是刀未出,拐已出,拐快,一條內纏金絲的長腰帶更快。
小呆無疑是現在江湖最負盛名的“高手”
未成名的人想殺了他成名。
已成名的人更想殺了他以提高自己之名。
這就是盛名所累。
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畢竟大家都知道“快手小呆”沒有敵人,因爲凡想於他爲敵之人都將成爲死人。
溫尚義知道這件事,杜殺夫婦當然也知道這件事。
既然已成了“快手小呆”的敵人,那麼唯一的方法就是殺了他。
所以刀未出,拐已出。
拐快,那一條長腰帶更快。
小呆忍受着新創與舊傷,他瞪着眼直視着這三件要人命的武器。
他心裡已有了最壞的打算,因爲他知道他再也沒有力量同時擊敗來敵。
他只能盤算着拖哪一個人來墊背。
許佳蓉的劍早已掣在手中,一長一短。
她一直想幫小呆的忙。
可是她不敢冒然行事,畢竟她明白像“快手小呆”這樣的人物,就算死,有些時候也不願接受別人的幫忙,何況還是接受一個女人的幫忙。
她更知道這完全是沒道理的事情,可是真要和他論起理來,他必定會說出幾十種似是而非,狗屁不通的道理。
小呆的背脊捱了一拐,她知道。
那一拐到底傷得了他有多重?她卻不知道。
至於小呆的舊傷崩裂這件事,她當然不知道。
否則她早已出手。
每個人都認爲“快手小呆”可以很輕易的隔開或閃過三件襲身的武器。
甚至他的敵人也如此想,因爲他們第一招還未擊實,已經想好第二招的變化。
高手的對決決定在一瞬,那一瞬卻是時間、經驗、汗水以及多重不爲人知的苦練所累積而成。
偏偏每一個人的想法都錯了,不但錯,而是大錯特錯。
小呆根本沒有閃躲,只不過稍微側了一下上身,似便取得有利的攻擊位置。
在腰帶纏身的一剎那,小果把握住了敵人極微小的錯愕。
雖然那惜愕極短,短得幾乎不易察覺,但對小呆來說,足夠,畢竟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鬼頭刀溜起一抹血痕,這一刀至少應該劈掉小呆的半邊身子。
然而他的力量不足,只能夠劃開小呆右側前胸,就已無力的垂落。
杜殺老奸巨猾,雖然他也看到了小呆被他老婆的丈長腰帶纏住,卻及時的剎住前衝勢子,把一根原來橫掃敵人的鳥木拐奮力的護住身前,同時踢出兩腿。
情形幾乎是一開始就已結束。
小呆以血肉之軀造成了對方的錯覺,他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機會,施出了全身之力,掌刃切過溫尚義的下腹,也劈斷了杜殺的右腿腿骨。
然而他自己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右側胸前一道寸長傷口,血己染紅了整件衣裳,另外小腹亦被杜殺踢中,這會兒連腸子恐怕已經打結,痛得他冷汗直流。
最要命的,纏在腰間的那條腰帶已勒得他連氣也快喘不過來。
這些都是極短的時間內所發生,短得只是人們眨兩次眼的時間而已。
小呆痛苦的坐在地上,他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量也沒有。
他當然明白他已給敵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憾。
閉上了眼,小呆的嘴角浮上一種殘酷的微笑。
是的,他已夠本,“祁連六鬼”已全做了“鬼”,另外外加杜殺的一條右腿,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老杜——老杜啊——”
這聲淒厲的慘呼驀然響起。
杜殺的老婆到現在才發現杜殺的右腿,那麼古怪的在那隨着風晃盪。
敢情剛纔杜殺站在那不動,完全是靠着鳥木拐的支撐,他自己不說,別人是很難看出他那右腿已經骨頭全碎。
“握牢你手中的東西——。”杜殺暴吼。
“老杜,你……你怎麼啦?!”杜殺老婆惶恐問道。
“沒什麼,只不過斷了一條腿。”杜殺額際豆大的汗珠已落,卻冷硬的道:“‘快手小呆’,你……你不愧稱之‘快手”’
小呆勉強的睜開眼,虛弱的說:“過獎,杜……杜老大,很……很多人都這麼說……”
“不許靠近他——”杜殺老婆突然狠厲吼道。
因爲她已看出許佳蓉正想靠近小呆。
許桂蓉不敢再往前,只能懊惱得心急如焚,畢竟她要早知道小呆會變成這個樣子,說什麼她也會出手。
而現在她卻只能動也不敢動的站在這,空自着急。
“統統不許靠近。”杜殺又吼:“老太婆,把……把那小子拖……拖過來。”
空明、空靈、以及“松花道長”和“殺千刀”也被杜殺喝止欲靠近的腳步。
杜殺對空明等人顯得有敵意,他在黑道中打滾了一輩子更早已養成了一種對任何人都不信任的個性。
沒有人敢出手救小呆,因爲誰也沒有把握能救得了他。
小呆的身體在地上拖過一道長長的痕跡,到了杜殺的腳邊。而地上的也拖過一道長長的血跡。
大家只能看着,眼睜睜的看着他像一條死狗般的被人拖着。
其中許佳蓉的心也如撕裂般的隨着小呆的身體,被拖過一道長長的血跡。
黃沙沾滿了傷口,也佔滿了小呆一張已經扭曲的臉。
他躺在地上仰視着杜殺夫婦,嘴角仍掛着一抹難以形容的微笑,似自嘲,也似嘲人。
“你是我的,‘快手小呆’你是我的……哈……哈……我會告訴所有的人,‘快手小呆’曾經在我的腳下,像狗一樣的對我乞憐、搖尾……”杜殺惡毒亦瘋狂的叫吼着。
這是什麼心理?
難道每個人真的都以殺了“快手小呆”爲榮?
一把從地上撈起小呆,杜殺目眥俱裂的十記耳光擊在小呆的臉上。
“***,你再笑,你再笑啊?!我打……打死你這狠毒的惡魔……你還手呀,你怎麼不還手?老子還有一條腿,你有本事再劈斷它呀……”
小呆的頭隨着杜殺的手左右搖晃,他嘴內的血亦成串成串的隨着頭左右擺動灑向空中,灑在杜殺的臉上。
他已失去了知覺,然而自始卻沒哼出一聲。
顯然打累了,杜殺鬆了手。
小呆又癱軟在地上。
有一絲驚覺,杜殺環目四顧。
他看到的是一張張木然的表情。
他發覺到剛纔瘋狂的舉動已引起了某些人的不快。
“杜道友,貧道有一不情之請。”“松花道長”清越的聲音響起。
杜殺夫妻戒備的聚攏在一起,齊皆瞪視着他。
“咳,咳,事情是這樣的,傳聞‘快手小呆’是‘菊門’頭號殺手,”前些日子挑了‘長江水寨’,殺了江南總教習,挫敗了‘武當三連劍’……”
“這又如何?”杜殺老婆尖聲道。
“貧道……貧道想會會他。”
“這就是你的不情之請?”杜殺道。
“是的。”
“松花,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想撿現成的便宜?”杜殺陰沉的道。
“杜道友何出此言?”
“你要怎麼會他?會一個只剩半條命的‘快手小呆’?松花,***別以爲沒人知道你心裡所想,我說過‘快手小呆’是我的,是我拿一條腿換來的,你想揚名可也不是這麼個揚名法。”
杜殺對他已有芥蒂,語氣中露出極端不屑。
“你……你怎如此說話?”松花不知是被人說中心事,還是氣極,臉上有些掛不住的怒氣道。
“嘿嘿……總不成讓我跪下來和你說吧?”
“好,好,貧道只好先討教討教閣下……”
語畢,松花道長已掣出背上的長劍。
“你敢——”杜殺老婆橫身在前道“松花,莫忘了你我此行乃是奉‘白玉雕龍’之令行事,想必貴派掌門早有令諭給你,我夫婦爲這次任務之首,而你與空明、空靈等人爲副。”
“松花道長”清癯的臉上閃過一種悵然。
他實在不明白“白玉雕龍”再現,怎麼會弄出了這麼個局面。
正如空明所說掌門令諭不得不遵,“白玉雕龍”令下,又有誰能不服調遣?
陰笑數聲,杜殺老婆道:“很好,你不愧爲‘青城’門下,畢竟懂得進退,現在,還有誰有異議?”
雖然人人都想親手殺了“快手小呆”。
然而“白玉雕龍”令下,又有誰願意違令?
於是沒人會再說話。
不,有人會說話。
而且還同時是兩個人一起說,說的竟也是同樣的話。
“放了他。”這三人字當然把場中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