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怎會是刺客?她與衛臨商定之舉,是尋幾處僻靜的角落,各縱上一把火,好將衆人目光皆引過去,如此一來,蕭氏自顧不暇之下,潛伏於水牢旁的墨十八,便能趁機救出蕭謹。
可偏偏這時,竟會有刺客闖入!
崔莞又驚又詫,心中百轉千回,以衛臨的爲人,定然不會節外生枝,且也不會以她的安危當成兒戲。
畢竟出現刺客,事態立即變得非同尋常,一時之間,任憑她再怎麼足智多謀,也難以在衆人止步時,獨自離去。
如此看來,這刺客,當真便是貨真價實的刺客!
想到此,崔莞的心如墜冰窟,若是墨十八能救出蕭謹尚好,若是不能……經此一事,蕭氏別院往後的戒備會愈加森嚴,救人之事,只怕是難上加難!
聞及這聲尖利的呼嘯,無論是欲離去的裴清一衆,還是留在原地不動的蕭之謙等人,面色均是齊刷刷一變——
“來人!”蕭之謙雖慌,卻未亂,沉喝一聲,原本守在暗處的護衛紛紛現身,將設宴的園子團團圍住,末了他便快步追上前,揚聲道:“諸位莫驚,不過是幾名宵小罷了,蕭家的護衛,非擺設,定能護得諸位安然無恙。”
說這番話時,蕭之謙的目光暗暗打量崔莞的臉色,卻見她面容蒼白,驚慌不已,看上去不似故作之態。
難道不是她所爲?
由不得蕭之謙起疑心,畢竟蕭謹一事,他心知肚明,加之刺客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種種跡象,均指向崔莞。
不過,無憑無據之下,他亦不會聲張,崔莞方纔的一番言行,已然在衆人心中立於極高的境地,且那番錚錚之言若傳出,更會引起各大世家的共鳴,牽一髮而動全身,現下還不是與世家徹底決裂之際。
急急在心中衡量片刻,蕭之謙便做出了抉擇。
即便崔莞心急如焚,此時此刻也只能按捺而下,隨衆人一同慢慢返回園中。
雖事有意外,但她此處多留一刻,便能多引開蕭之謙的目光一刻,只要蕭之謙未將刺客一事與蕭謹扯上干係,水牢門前還是可照計劃行事。
想到此處,崔莞的心慢慢平復,不過面容上仍是一副驚恐之色。
“阿挽。”目及她臉上那抹明晃晃的懼意,裴清不由出言寬慰道:“莫怕,刺客既出現在此,定不是衝着我等而來。”
裴清的聲音細弱,恰好僅有崔莞一人得聞,她頷首低低的應了一聲,也未多言,而是全神貫注的留意起四周的動靜。
除去一聲呼嘯之外,一陣吵雜喧譁摻着隱隱几聲兵刃相擊聲,時斷時續傳入園中,衆人雖故作鎮定,但眉宇間的仍難掩驚色。
半盞茶的功夫,雜聲漸弱,進而慢慢歸於沉寂。
又堪堪等了一刻鐘,才見一名蕭氏護衛匆匆奔入園內,直直向蕭之謙而來。
行禮過後,那護衛便在蕭之謙焦灼的目光中,上前兩步附耳低聲碎語。
蕭之謙的面色,霎時一變,他揮手打發護衛離去,咬牙擠出一絲笑容,向紛紛側目的衆人言道:“刺客已伏誅,之謙款待不周,今夜之宴只能到此爲止了。”
說罷他喚來園中管事,命其仔細送衆人離去,而後竟是連曾信等人都顧不上了,步履匆匆,急急抽身離去。
原本作爲待客之主,率先離席便是極爲無禮之舉,以蕭之謙的身份涵養,理應不當做出這般舉動,定然是出了何事,才至於此。
不過,崔莞可無心揣測蕭之謙的思緒,耳中滿是方纔那一句“刺客已伏誅”之言,她與裴清一同往外行去,眸色雖清,步伐雖穩,可掩在長袖下的掌心,確泌出一片溼冷。
她雖直覺認定,那刺客並非是衛臨,可難保不會有萬一。
好在彩帛小車匆匆行到馬車停放的外院時,崔莞一眼便在衆多馭夫中認出了衛臨,高懸的心驟然落下。
“郎君!”衛臨急急迎過來,只是他剛準備開口,卻被崔莞的眼神一阻,“先回莊。”
當初便商議時便言明,無論事成與否,一旦出了蕭氏別院,立即回莊,決不可在路上逗留等候,否則便是授人於柄。
衛臨心中一凜,轉身將馬車牽出,而崔莞則向同是登上自家馬車,準備離去的裴清拱手致謝,“裴兄,今夜相助之情,阿挽銘記於心。”
裴清未言,而是報於一抹爽朗的笑容。
他性子直爽,卻不是愚鈍之輩,當日稷下學宮門前,崔莞與曾信之間的交鋒,他盡收眼底,蕭氏暗中扶持寒門,他也早已知曉,奈何家族利益,不得不假意與蕭之謙親近。
與崔莞結識,是無意之舉,然而這個無意之舉,卻令他仿若尋到了那個早已湮滅在家族利益之中,疏狂任性,放縱不羈的裴景於。
故而,他出手相幫,僅此而已。
蕭氏別院大門盡敞,一輛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自門內行處,漸漸四散在籠罩着濃濃夜色的臨淄城中。
此時城門已關,不過墨十八早便給崔莞準備了一出入塊令牌,憑着令牌,崔莞與衛臨順順利利的離開了臨淄城。
崔莞靜靜的坐在馬車中,從簾子搖晃的縫隙間瞥見窗外閃逝的山巒墨影,她撩起車門前的垂簾,道:“究竟出了何事?”
衛臨一邊揚鞭,一邊沉聲應道:“我原本打算照計劃行事,可剛準備引火,便聽聞有刺客,當下便不敢輕舉妄動,後聞蕭府護衛要徹查,只好趁亂潛回前院。”
難怪刺客伏誅後,又候了一刻鐘方有人匆匆來報,原是將前院留下的馭夫們也清查了一番。
只是不知,墨十八是否已經將蕭謹救出。
崔莞抿了抿被夜風吹得有些發乾的脣瓣,目光直直的望向愈來愈近的農莊。
返回莊子後,崔莞躍下馬車,立即便往後院奔去,兩棟竹樓,仍舊是一明一暗。
明的,依然是岑娘所居。
崔莞的心往下一沉,待她行到門前時,恰好碰上打開門扉,欲往外走的岑娘。
“阿謹……”她急急張口欲問,可喚出一個名字後,陡然頓住了聲,目光擦過岑孃的頸子,定定的落在屋內的竹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