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莫言是在一陣陣車軲轆轉動的聲音中醒來的,眼皮很重,重的像是有千鈞之力壓着一般,全身很痛,每一寸骨骼都彷彿被碾碎了,每一縷經脈,感受到的,都只有針扎般的痛。
五指闔動,卻是無力徒勞。
身體這麼的難過,他初始的感覺,卻是想笑,是呀,怎麼會不想笑呢
他答應過秦落笙,要活着回到他身邊的,現如今,雖然痛苦,可是,不是隻有活人才能夠感受到痛苦嗎
只要能夠活着見到秦落笙,只要不讓秦落笙失望,只要留下一口氣,他就覺得,一切的一切,都還是會像是以前一般不曾改變,不會改變,他和秦落笙會一直一直在一起,不會像是廖清泉臨死前說的那些一般,秦落笙會拋棄他,會忘掉他,會因爲種種的不得已,負了他。
秦莫言望着身邊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半閉着眼睛坐在軟榻之上的竹染,脣邊的笑有些慘淡。
竹染聽到了身邊的動靜,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秦莫言的笑:“公子現在,倒是還笑的出來,咳咳”
爲了對付廖清泉,周素宛死了,她本來便是心存死志,便是僥倖活下來的可能,她也不會願意獨活的。
那一批中了傀儡蠱的宮人也是一個沒有活下來,畢竟,心脈三寸的位置被捅了一刀,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命活下來的,想要活,也要看有沒有那份護住心脈的功力。
到最後,唯一活下來的,也就剩下了竹染了。
他這條命,可真算是撿回來的,只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夠接着撿回來,嘆息了一聲。
竹染從懷裡摸出一個瓶子,從裡面倒出了兩顆丹藥,一顆自己吞了,一顆,送到了秦莫言的脣邊。
“公子的身子,現如今雖然脫離了危險,卻還是需要好好調養的,這是遲御醫配製的丹藥,對一切肺腑傷勢都有奇效,畢竟,我們現如今出了京城,往後,卻不知何時何地再回到京城,自己纔是需要好好保重自己的,死了,便真的是一了百了,什麼都沒有了”
竹染的聲音很輕,混合着不斷轉動的車輪聲,都好像帶着些許的渺然。
秦莫言沒有張嘴,他目光怔怔的,望着竹染,望着竹染遞在自己脣邊的藥丸,張嘴,一口將藥丸吞下,然後,慢慢的,拒絕,咬碎,嚥下,味道格外的苦澀,不知是這藥丸裡含了黃連,還是自己的心裡格外苦澀。
“誰下的命令”
這五個字,明明因爲秦莫言身受重傷,而氣息奄奄,可是,莫名的,一種沉重與寒意隨着話語出口,瀰漫滿車廂。
“公子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明白,殿下不會捨得這個時候,將公子送走的”
竹染若是往日裡的性子,必然是要欺騙秦莫言一兩句,說是秦落笙不要他了,只是,此時此刻,秦莫言瘦的幾乎露出了顴骨的臉頰,秦莫言那雙幽深深,綠慘慘的眼睛,讓他要出口的話,成了這麼一句近似安慰的話。
其實,也是多少有那麼些感激之情,在徹底清醒了過來之後。
不是感激秦莫言救了他這一命,而是感覺他被傀儡蠱控制,差點做出了傷害秦落笙的事情,若不是秦莫言,竹染,萬死也是難辭其咎,平日裡竹染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是,這其中,對秦落笙的衷心,卻是從來佔據第一位的,也正是清楚的知道這一點,秦落笙纔會一直重用竹染,廖清泉纔會悄悄控制了竹染,到後來,景元帝選了竹染這麼一個人,跟在秦莫言身邊。
起碼,竹染的話,秦落笙,會放心些。
“我知道哥哥不會這麼狠心,只是,我很懷疑,當我再次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的身邊,是不是已經沒有了我獨一無二的位子。”
秦莫言脣角溢出一絲鮮血,身下厚厚的錦墊,幾乎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的震動,可是,就是覺得胸腔裡悶的想要大口大口的將某些不好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竹染張了張嘴,無言以對,只是這麼一句話,他突然發現,秦莫言比他以爲的,還要聰明,還要靈透,他一直以爲,秦莫言是一頭扎進感情中的傻子,蒙着兩隻眼睛,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看不到他留在秦落笙身邊,獨佔秦落笙是一件多麼難以完成的事情,聽不到朝廷中天下人對秦落笙的某些褒貶不一的評價。
“我不是傻子”
秦莫言笑了笑,眼睛從竹染的身上移開,轉而望着頭話的時候,秦莫言的眼底,某些曾經溫暖的光,隨着一路行過,隨着關卡一個個被拋諸腦後,隨着京城離着越來越遠,有什麼直接碎滅,化爲了齏粉。
“聽說,我們現在去的地方,是荼州,那裡氣候宜人,境內有不下幾十餘處效用不同的溫泉泉眼,是極其適宜養病的地方。
竹染沒有去看秦莫言的臉色眼色,秦莫言傷勢這麼重,又能去做些什麼呢因此,只是一會兒,竹染便又掀起了窗簾望着外面的點點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