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身邊的三個男人,終於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一起,空氣中有一種詭異的氣氛。
三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無法完全剋制對對方的敵意,只有顧盼若無所覺,心思全在行動上,看到後藤哲哉她很高興:“哲哉你來了?季康的下落……”
“我已經找到季康的下落了,他還活着,雖然被人關了起來但沒吃什麼苦頭,這小子挺機靈,跟我派去的人對上號了,我沒打草驚蛇,等你這邊行動的同時那邊再把人救出來就行。”後藤哲哉給了顧盼一個安心的眼神:“如我們所料,看他的沒幾個人,都是小卒子沒什麼本事,也沒防守得很嚴密,我已經安排好了車子和錢到時候直接把他送出上海。”
“麻煩你了哲哉。”顧盼聞言鬆了口氣:“若是方便,直接送他去香港吧,能否安排船……”
“不妥,與其送去香港還不如送去鄉下避避風頭,等過了這風口浪尖再悄悄往南邊送,如今香港也不見得安全。”沈棠搖了搖頭。
對此後藤哲哉表示贊成,顧盼見狀不再堅持,四個人坐下再次將行動計劃對了一遍,後藤哲哉沒說話,安靜地聽他們說着。
作爲一個日本人,他的心情是複雜的,可是作爲一個愛着顧盼的男人,他此時的心情又是激動的,他看着顧盼,眼裡幾乎看到了未來所有美好的畫面。
“哲哉?”
“啊,沒事。”後藤哲哉若無其事的收回眼神,“我來之前收到消息,我們的人和陳淼接上頭了,陳淼已經趕回工廠立刻準備呼應我們的行動。”
“太好了。”顧盼點點頭,到此爲止一切都很順利,這多少讓她覺得安心。
她的情緒牽動着在場男人的情緒,她露出笑容,沈棠、謝長空、後藤哲哉三人臉上的表情也都同時溫和起來,但當他們注意到身邊的‘情敵’時,臉上又露出了防備。
顧盼卻顧不得這麼多,她還惦記着軍火的事。
“哲哉,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能不能幫忙。”顧盼三言兩語將他們剛纔的初步計劃對後藤哲哉和盤托出,後藤哲哉認真聽着,並沒有立刻給答覆,而是冷靜地思考了半晌才道:“雖然會有一定的風險,但可以試試。”
“如果爲難的話你不需要答應的後藤先生。”沈棠立刻說道:“我沒料到這樣的行動你會站在我們這邊,對此我很感激,但是我們彼此的立場終究是不同的,這批軍火在你們手裡和在我們手裡會發揮什麼樣的作用,想必後藤先生也能明白……”
“我明白,作爲一個日本人,我也不希望我的同胞死於非命。”後藤哲哉沒有迴避這個有些尖銳的問題,他直視了沈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是爲了盼盼站在這裡,我也是爲了她願意做任何事,我不是一個讓天皇滿意的日本人,這點我很抱歉,對於我所做的一切,可能會對我的同胞造成的危害我也很抱歉,但是我不能迴避一個問題。”
後藤哲哉苦笑着,目光掃過顧盼沈棠謝長空:“我的同胞站在你們的國土上,掠奪你們的財富殘殺你們的人民,我能理解你們的立場,我也希望我的祖國可以不要繼續這麼做,我做不了別的來阻止這件事,我現在做的也不過是力所能及讓自己心安,有勇氣去對我愛的女人說跟我在一起的事罷了。”
“哲哉……”顧盼很震動,她並不是愚蠢的女子,她清楚地知道後藤哲哉毅然決然站在她的立場做的這些事意味着什麼,若是暴露了,那麼他的同胞將視他爲叛徒,他們會唾棄他甚至會奪走他的生命,而中國人呢,因爲忍受着日本人多年來的侵略欺壓也不會接受他,爲了她,後藤哲哉付出的太多了。
“不用感謝我,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只要你記得答應過我的話就好。”後藤哲哉溫柔的執起顧盼的手:“爲了你,我什麼都豁的出去,只求事後我們都能全身而退,一起遠走高飛。”
沈棠和謝長空全部驚疑不定的看向顧盼。
顧盼卻沒看他們兩人,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後藤哲哉:“我不會忘,也不會違揹我的諾言。”
“盼盼,別怪我挾恩求報,我是真的真的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與你分開。”後藤哲哉將顧盼抱進了懷裡,完全無視了沈棠和謝長空的存在。
沈棠握緊了拳頭,他的眼裡有控制不住的怒氣,但是看着顧盼,他卻不得不命令自己強自忍耐下來。
而謝長空在最初的驚愕之後,他測過頭部再看這一幕,對比後藤哲哉,只會越發提醒他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求愛顧盼的資格。
同樣走在懸崖上命懸一線,後藤哲哉此刻的選擇,和他當初的選擇差別太大了。
“哲哉,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是我答應你的,就不會怪你。”顧盼輕輕推開後藤哲哉,有些不自在,她潛意識裡還是很在意,不願意當着沈棠的面讓他知道這些,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沈棠的眼睛,下意識的選擇了逃避沈棠的視線。
“我們現在再把行動計劃捋一捋。”顧盼退開一步低下頭看着桌上的地圖:“沈棠帶人直接在實驗室附近待命,哲哉和我去引開王偉等人的視線,並和內應取得聯繫,長空等我們裡面亂起來你接管軍工廠,並且安排將能夠帶走的軍火帶走,再兵分二路,長空與我去實驗室和沈棠會和行動,哲哉將軍火送去謝家碼頭,那邊……”
“我這就安排,讓我媽或者經綸去親自安排將貨物運送出去。”謝長空說道。
顧盼頷首,見沈棠沒有反對就立刻說下去:“南柯會安排給我們接應,只是到時候也不知道我們的行動會不會順利,若是一切順利倒也罷了,若是不順利……”
“等軍火送到碼頭我會立刻趕往實驗室,和李南柯一同接應你們,若是計劃順利我就不出面,若是不順利,你們跟着我隨機應變。”後藤哲哉說。
衆人見差不多了,一起點了點頭。
“長空,沈棠,哲哉,刀槍無眼,各自珍重,但願一切順利我們還能活着再見。”顧盼心中激情涌動,她由衷的說道。
謝長空、沈棠、後藤哲哉一起笑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
這會兒,他們被一種激情所燃燒,暫時忘卻了彼此的身份,什麼中國人日本人、什麼愛恨情仇、什麼情敵……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爲着一個共同的目的不懼死亡勇敢前行,願意擰成一股勁的勇氣。
“那我先走了,11點在約定的地方見。”後藤哲哉不捨的看了顧盼一眼,第一個開口道別。
比起此時短暫的相處,後藤哲哉更希望在今晚之後和顧盼的漫長下半生的相守,爲此他可以不爭朝夕。
“那我也先走了,我得去安排一下碼頭和船隻的事,咱們到時候見。”謝長空深深地看了顧盼一眼,他這次沒有死纏爛打,轉身離去。
只剩下顧盼和沈棠,氣氛突然有點尷尬,顧盼側過頭,正要說什麼,沈棠先說話了:“我也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嗎?”
顧盼無言跟在沈棠身後。
“你真的答應了後藤哲哉跟他走嗎?”沈棠突然輕聲問。
顧盼的神經本就一直高度緊張着,聽到他開口,眨了眨眼睛,隨即臉色按了按,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聽見沈棠嘆了口氣,心也不由得就痛了起來。
“他爲我做了太多,我不能拒絕。”顧盼低下頭,捂着微微發痛的心口低聲說:“有些債,總不能拖到下輩子去,誰知道我們還有沒有下輩子呢?”
沈棠深深地看着顧盼的腦袋,他有種衝動去問問他,那他怎麼辦呢?不知不覺的相處中他已經被顧盼深深吸引,他能夠感覺得到顧盼對他也與其他人不同,可是爲什麼……
可是沈棠不能說,他知道若是沒有錢三的突然出現,也許他和顧盼的命運會不一樣,可是錢三是他親自交給顧盼的,能怪誰呢?
“那李世羣呢?他害死你父母,害死顧家上下那麼多人,你就放過他們了?”沈棠強忍下心裡的苦水,轉而問道。
顧盼嘆了口氣,停下了腳步:“我能怎麼辦呢?毀掉這些,是我該做的,可是殺了他們……真的就算報仇了嗎?”顧盼的神情有些迷茫:“殺了他們並不難,我現在回去直接將他們不管不顧地殺了都可以,可是我爹孃和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活不過來了,南柯又該怎麼辦?”
她仰起頭,望着已經低垂的夜空輕輕笑了起來:“我曾一度非常痛苦,恨不能毀了所有一切讓這世界乾脆與我陪葬算了,可是我發現自己不能,我既沒有那麼大的能量,也下不了手。我想我爹孃大概也會明白我的心情,不會怪我的,比起仇恨,他們更在意的是他們身上的污名,以及我們欠着別人的恩情,與其執着於報仇,不如先把恩情償還了罷。”
“我想老天爺不會那麼眼瞎,壞人終會有惡報的,我就等着那一天吧。”顧盼低下頭,也不知爲何,就想跟沈棠說一句:“對不起。”
沈棠滿心苦澀,他想要的不是顧盼的一句對不起,可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去阻止顧盼的決定,作爲一個男人他也明白後藤哲哉爲顧盼付出的一切是多麼不容易,換作是他,能否不顧組織不顧任務就帶着顧盼遠走高飛?他想,他現在大概也做不到。
而他也好,謝長空也好,之所以現在能跟顧盼站在一起行動,也不過是出於同樣的利益抉擇,若他們的立場不同,怕是不你死我活都不錯了,最初他也想過乾脆殺了顧盼的不是嗎?謝長空當初也直接棄顧盼而去的不是嗎?
正因爲心知肚明,所以謝長空對顧盼的選擇無言以對,而他也一樣,做不到後藤哲哉的程度就沒有資格去勸阻什麼,顧盼會爲了後藤哲哉而感動也是一個女人正常的情感。
可是,沈棠不甘心,也不願意就這麼輕易放棄了。
他想,無論結果如何,他總該爲自己爭取一下,不管今晚過後他們是生是死,怕自己都沒有機會了!
“顧盼。”沈棠停下腳步轉身正面對着顧盼。
“沈棠?”顧盼不明所以。
“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麼老天爺,好人會有好報是因爲有有許多人在默默地努力,最終打成了那樣的結果;惡人也有惡報也如是,若你什麼也不做,只是袖手旁觀,如何來惡人惡報?顧盼,你的國家在遭受空前的災難,你的同胞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浩劫,你的父母已經爲此遭受了污名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也因此捲入這場漩渦,難道你就真的願意事後一走了之,眼睜睜地看着其他人在戰火中煎熬,你卻什麼也不做嗎?”
顧盼擡頭,一雙眼睛帶着幾點淚光,就這樣看着沈棠。
沈棠繼續說下去:“國家需要你,你不是微不足道的,每個人的奮鬥都有一天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顧盼,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奮鬥,這樣,等我們趕走日本人取得民族解放的那一天,你纔不會後悔。否則只作爲一個旁觀者,你真的能問心無愧嗎?留下來吧顧盼,不要走,我……我們需要你!”
“沈棠。”顧盼淚光盈盈:“若是你這番話早些對我說,我大概無動於衷,腦子裡想的不過是我父母的仇恨;若是你晚一些對我說,或許我會遺憾怎麼就沒有人挽留過我;你現在對我說,我心潮澎湃,整個人都受到了震動,我很想留下來,我……我也願意投身到這樣的事業中去,可是……”
她避開了沈棠灼灼的目光:“對不起沈棠,我想我可能終究只是一個自私的人,我也不願意言而無信,更不願意因爲我自己的出爾反爾害了別人,這在爲我付出的太多了,我不能辜負他。”顧盼偏過頭擦乾眼角的淚水,她重新振作精神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沈棠,我先走了,至少現在我們是同舟共濟並肩作戰的,我希望不會因爲我的拒絕,不會因爲哲哉的身份,導致我們彼此之間產生嫌隙,我們先不要去想以後的事,全心全意將今晚的行動按計劃進行吧,但願我們都能活過今晚,能夠再有機會來討論未來。”
說完,顧盼匆匆扭頭走了。